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三個時辰過去……雲澈的手臂終於收起,然後微微吐了一口氣。


    這才發現,他全身上下都已被混合著血液的汗液完全浸濕。


    身上的麟光在這時完全熄滅。


    失卻了麟光,麵對極近的生命氣息,那雙淵化麟瞳瞬間釋放出毀滅的幽光,但它的毀滅之力尚未釋放,剛生悸動的瞳光又快速的和緩了下去。


    “退下。”雲澈一聲明顯失力的低念。


    麵對這個隻有神主氣息的人類,深淵麟神竟真的開始緩步後退,然後猛的轉身,席卷著磅礴的氣浪消失於茫茫霧海之中。


    精神重重一鬆,無比沉重的虛脫感頓時襲來,讓雲澈直接癱坐在地。


    身前白光閃動,現出黎娑如夢似幻的魂影。她素手輕拂,蘊著生命神跡的光明神芒輕緩的籠於雲澈的全身。


    頓時,雲澈原本沉重如山的身軀一下子變得如在雲端,就連渾噩的五感都快速變得清明。


    “你控馭了那隻被淵塵侵蝕的麟神?”她輕聲問道。


    “六成。”雲澈閉目迴答。


    方才,他用了整整三個時辰,終於成功將其淵核中近六成的淵塵,都打上了自己的靈魂印記。


    玄獸被侵蝕成淵獸之後,依然會在一定程度上保留原本的天性與本能。比如遭創之下的龍吟狼嚎,比如攻擊時慣用的軀體部位,比如飛空與遁地的動作。而麟神,它們溫善的天性萬靈皆知,而對同族的守護意誌,更是與生俱來,仿佛牢牢刻印於每一滴麟血,每一絲骨肉之中,就連淵塵的完全侵蝕,亦無法將之抹滅


    。若是其他神極淵獸,除非雲澈能做到對它的瞬息控馭,否則必被它一掌拍滅。但這隻淵化麟神,竟整整三個時辰不離不動。麵對他身上的麟光,沒有任何毀滅的


    欲望,唯有迷茫的貪戀。


    如今的黎娑殘缺到連軀體都無法具現,其神力當然遠遠不能與當年相比。但來自她的生命神跡,依然是當世真正的神跡。


    他的傷勢,以快到完全超越常理的速度愈合著。在他成就神主境後,黎娑的神魂氣息比之先前明晰了數倍,所能釋放的光明神力更是遠勝以往。而且這段時間以來,雲澈已能隱隱感知到,這絕非黎娑力量的極


    限。隻要她願意,為他療愈的速度還可以快上……可能是數倍之多。


    隻是如此,應該會有損她自身。


    遺憾的是,她的存在,依舊隻是一片虛虛渺渺的魂影。影姿美若仙幻,卻是無法看清她的真容,更觸碰不到她的軀體。


    “黎娑,你大概什麽時候能具現出實體?”雲澈忽然問道。


    “不知。”黎娑輕然迴應:“或許千載,或許十萬載。又或者哪日你的生命或力量氣息劇變,帶動我的生命氣息一夕變幻。”和先前差不多的迴答。雲澈又忍不住道:“那你還記得自己當年的長相嗎?若是記得的話,就投影一個到我的魂海。各種記載都說你是世間女子風華的極致,我著


    實好奇到底‘極致’到什麽程度。”黎娑淡淡迴答:“相貌是具現於萬靈麵部的不同皮囊,本質上毫無不同。所謂美麗與醜陋,也不過是生靈對於各色皮囊最淺薄不過的修飾,毫無意義可言。你既身


    承逆玄與劫天魔帝的力量,當有淩世之誌,摒棄這等膚淺之念。”


    “不不不。”雲澈立刻否決:“我本質上不過是一個平凡的俗人,最喜歡膚淺之事和膚淺之物。但就算拋開‘俗人’這個身份,我也絕不認為這是膚淺之念。”“就說你。你的性格平淡冷漠的像一潭靜水,我們也算是形影不離這麽久,無論我說什麽做什麽,我都沒見你笑過怒過。半年前麵對逆玄前輩的魂影,明明是跨越


    時代和空間而重逢的故友,你的情緒波動卻還不如我打個嗬欠來的劇烈。”“作為女人,你可以說是無趣之極,醫道而言可以直接判定為重度……嗯,冷淡!但當年兩大創世神卻為了你爭得頭破血流,逆玄前輩更是為你執著千萬年。你覺


    得他們是因為什麽呢?”


    “……”黎娑無法迴答。“追求美好的事物是當世所有生靈的天性,無論是凡靈還是創世神,何來膚淺之說……當然也包括你。”雲澈一副不容創世神置疑的語氣:“比如說,若是有個辦法


    能讓你提前萬年具現出身體,但代價是會造成身軀異化,整張臉變得又癟又醜,你肯定也不願意吧?”


    “為何不願?”黎娑反問。


    “……”雲澈無語以對。


    “美好的事物……”黎娑忽然一聲輕喃,似是忽然被觸動了某個模糊的記憶。


    雲澈:“嗯?”“我的記憶,我的生命之中,最能觸動‘美好’二字的,是一個名字。”黎娑輕聲而語,努力的清晰著那個緩緩浮現於記憶的名字與身影:“她的樣子,我已無法記得


    ,隻能隱約記起,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確信著世間……就外在的皮囊而言,再不可能有比之更美好的存在。”


    雲澈不自覺的睜開眼睛,驚訝的看著忽然沉入記憶的黎娑。


    這竟是……來自生命創世神的評價?


    讓這個記載中女子風華的極致都為之如此觸動的……外貌?


    真的存在這樣的人?還是她理解中的“美好”和常人大相徑庭?


    “哪個名字?”雲澈問道。


    黎娑沒有馬上迴答,因為那個原本模糊的名字,直到此刻才在她的記憶中一點點的清晰,卻是一個她早已知道的名字。


    這個名字從她的唇間緩緩念出:“逆……劫。”


    “呃……?”雲澈口中不自覺的竄出聲響。


    她說出的,竟是逆玄和劫淵女兒的名字!


    也是紅兒與幽兒分離前,那個世間唯一,更是混沌曆史唯一的之後。


    黎娑之言,讓雲澈腦中忽然冒出一個猜測……


    當年將逆劫分離成紅兒和幽兒的人,不會就是……黎娑吧?


    逆玄和劫淵為他們的女兒取“逆劫”之名,既是分取他們各自的姓氏,更是期願她能逆轉伴生而來的劫境和未來的所有劫數,安平此生。


    但……


    她終是未能逆劫而生,而是化作了紅兒與幽兒。


    但換個角度,那個諸神諸魔盡皆絕滅的時代,她又何嚐不是成功的逆劫而生,新生為紅兒和幽兒。


    傷勢療愈完畢,意識也不再昏沉。雲澈站起身來,快速去檢查了一番剛種下不久的乾坤陣樞,確認安然無損後便不再停留,以淵塵匿息,向來時的方向而去。


    隨著淵塵的逐漸淡薄,周圍的淵獸也不再對他造成威脅,他速度陡增,直飛霧海外圍。


    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霧海深處,如今重迴霧海外圍,卻仿佛到了一個和先前截然不同的世界。淵塵的存在變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溫順。靈覺範圍內的淵獸……尤其是神主、神君層麵的淵獸,它們的淵核清晰的仿佛就在自己的指間,隻要意念一動,便可驅


    使,根本無需打入靈魂印記。


    他伸出手,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掌心。


    在死劫麵前因禍得福,強行控馭深淵麟神之後,他對淵塵的駕馭,仿佛又有了某種微妙的進境。


    他不由想到……會不會有那麽一天,神主境以上的淵獸也可輕易控馭?


    又會不會有一天,自己意識一動,感知範圍內的所有淵獸便會任由驅使?


    霧海外圍,淵獸的氣息減少,卻多了許多玄者的氣息。對深淵玄者而言,霧海,無疑是再好不過的曆練之地。因為惡劣的環境,被壓製的靈覺與玄力,隻有毀滅欲望,絕無一絲憐憫可言的淵獸,會隨時將玄者拖入真


    正的危境與絕境。危境會刺動潛能,絕境會激發奇跡……當一次次竭力搏殺,由死轉生,不僅意誌、心性會被一次次的錘煉,原本牢不可撼的瓶頸也會被一次次的衝擊,直至一衝


    而破。


    不知有多少深淵玄者的突破都是在霧海成就。尤其是從半步神滅境到真正神滅境的突破……一輩子不入霧海,便極大可能一輩子停駐半步神滅境。就如赫連玦這等懼死之人,他隻踏足過最邊緣的霧海,絕不


    敢深入一步,所以自知一輩子都不可能成就神滅境。


    因而在麵對傳說中的麟骨靈蘭時,自然是癡狂到失心亂智。


    但,絕大一部分的玄者進入霧海,卻不單單是為了曆練而來,更為了淵石和淵晶。


    淵石和淵晶算是深淵的通用貨幣,地位,相當於雲澈世界的玄石和玄晶,但層麵卻無疑比後者高的多。


    它們是由異化,或者說“死去”的淵塵所凝化而成,會隨時出現在霧海的任何地方。淵塵所蘊之力非深淵玄者所能駕馭,但其所異化的淵石淵晶卻是另一個極端的溫和,所蘊之力不但可以被輕易攫取,且能量層麵極其之高,可在很大程度上輔助


    於修煉,以及神宮、玄陣的築造,更可直接用做玄舟玄艦的能源。


    深淵玄者前期境界的修煉都極其之快,靈氣的密度和層麵隻是原因之一。淵石與淵晶的存在才是主因。


    因而,每年都有無數的玄者進入霧海,去采集淵石和淵晶。


    淵石在霧海外圍,甚至邊緣亦可相對輕易的采集到。而淵晶,是極盡純粹化的淵石,其形如灰朦的水晶,極難出現。在霧海外圍尋到的可能更是小之又小。


    而其價值之高,自然也遠遠超越淵石。作為交換物時,同等重量最普通的淵晶,也要等價於萬倍重量的淵石。


    霧海之中上一刻互為依靠,下一刻反目成仇的廝殺,往往是因為發現了一枚折射著灰暗詭芒的淵晶。


    那些神國的附屬國,他們依附於神國的條件,便是每年供奉大量的淵晶。


    而獲得淵晶最快的方式絕非是深入霧海搜尋,而是獵殺淵獸!


    因為淵獸的軀體,是最容易凝結淵晶的地方。越是高等、古老的淵獸,便越是可能存在淵晶。


    而一些極其強大的淵獸身上,還有可能存在著異種淵晶。其珍奇和貴重程度,絕非尋常玄者所能想象,隻能向往於各種傳聞與記載之中。除此之外,在深淵之世成型之前,龐大的霧海之中埋葬著無數被葬下深淵的遠古。那時的深淵已有了前期的異變,雖將這些噬滅,但一些隨於他們身軀


    、或隨身空間的遠古玄器、傳承卻得以保留了下來,安寂的存在於霧海之中。


    因而,這霧海之中,亦隱著深淵最大的機緣。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上古玄器問世,為深淵之世帶來不同程度的激蕩。


    激烈的打鬥聲從雲澈的前方傳來,他早已見慣,連目光都沒撇去一瞬。


    轟隆!


    一塊巨石崩裂,惡戰中的身影呈現於雲澈的視線之中。


    這是兩個神主境三級的玄者,皆是一身方便隱匿身形的黑衣,在獵殺一隻神主境一級的淵獸。


    絕對碾壓的實力,還是二打一,但這兩個玄者的出手卻沒有絲毫的保留,臉上更沒有半點鬆弛之態。


    因為那是淵獸!不知恐懼,不懼痛苦,不留餘地,更不會逃跑。而茫茫灰霧之中,隨時都可能有其他淵獸竄出。輕視與鬆懈,在霧海之中無異於自掘墳墓。


    哧啦!!


    兩道青色的劍芒攜帶暴風般的唿嘯,從那隻神主淵獸身上橫切而過。


    狂暴中的淵獸在半空斷成兩截,落地之時,兩截殘軀狂亂扭動,釋放著依舊駭人的毀滅之力。


    兩人顯然見慣了此幕,如雷霆般一左一右撲了上去,劍芒攜著暴風,將斷裂的淵獸轉瞬摧成數十段。


    碎斷的淵獸再無聲息,唯有片片濃烈的灰霧緩慢的升騰著……而透過灰霧,一抹異芒微微晃過眼瞳。


    “那……那是!?”


    兩人急步向前,馬上,一枚半個拳頭大小的灰晶現於他們的視線之中。


    “淵晶!”驚喜的唿喊聲響起,但馬上他又死死的捂住了嘴巴。


    “至少有三斤!”年長些的玄者壓低聲音,臉上難掩激動。


    “單此淵晶,此次霧海之行已是不虛。”年少些的玄者咧嘴而笑,然後一把抓起淵晶,放到對方的手中:“師兄,快將它收起來,萬一被其他人看到就麻煩了。”


    師兄卻是將之推迴:“這塊淵晶是來自你摧毀的那部分淵獸殘軀,當屬於你。”“師兄!”年少玄者執意將之放在了師兄手中,微笑道:“淵獸是我們合力擊殺,沒有屬於誰之說。但長幼有序,第一枚必當屬於你,而下一枚,我可是絕對不讓


    的,說不好,會比師兄這枚大上十倍。”


    他們師出同門,感情深厚,更不是第一次同入霧海,深知比霧海淵獸更可怕的,是人性。既為依靠,就必須杜絕任何猜忌與貪婪。


    “好。”師兄麵露微笑,不再推辭,他剛要將淵晶收起,眼角的餘光忽然觸碰到了一個人影。


    他猛的轉首,看向了正從不遠處掠過的雲澈。


    神主境二級的氣息,且隻有孤身一人……他剛提起的心頓時緩下,甚至主動出聲道:“這位兄弟,莫非是孤身一人?”


    對方搭話,而且並無惡意,雲澈隨口應道:“是。”


    “此地經常出沒神主淵獸,兄弟孤身一人,怕是太過勉強。建議兄弟還是前往更邊緣一些的區域。曆練和機緣固然重要,但都重不過性……唔!!”


    他的話音陡然中斷,一雙眼瞳更是瞬間擴張到最大。


    雲澈皺眉轉目,赫然看到一道青色劍刃從後方將他的軀體貫穿,其上所攜的暴風之力,殘忍的翻攪著他的五髒六腑。


    而手持青劍者,正是他最信任的師弟。


    他緩緩轉目,不敢置信的看著師弟的眼睛:“你……你……”


    但,渙散的視線中,他從師弟臉上看到的不是陰狠與猙獰,而是一片茫然,雙目更是一片可怕的空洞。


    “嗬嗬嗬!”一個肆意而戲謔的聲音從他們後方的灰霧中響起:“被最信任的同伴背刺的滋味如何呀?一定很是美妙吧,嘖嘖。”


    這個聲音,讓雲澈身形一頓。


    而聲音的主人,也已不緊不慢的從灰霧中走出。


    相貌英挺,唇噙妖邪,一身奇異銀衣縱在這灰暗的霧海,依然流轉著水銀般的詭芒。


    赫然是……


    夢見洲!


    他竟在霧海之中。


    但與半年前在麟淵界初見時不同,此刻的夢見洲左側袖管幹癟垂蕩,隻餘一隻右臂。


    修為則是毫無長進,依然停駐半步神滅境。


    這時,師弟空洞的雙目重新恢複了焦距,他猛的鬆開握劍的手,軀體瑟縮,聲音顫抖:“不……不是我,不是我……”


    “嘖嘖!”夢見洲斜唇搖頭,雙眸之中閃動著攝魂的銀芒:“身為男兒,怎能敢做不敢當呢?你要真覺得對不起你的師兄,那何不幹脆自絕謝罪呢?”


    散漫的言語,宛若惡魔的低吟……而那抹流轉於夢見洲瞳眸的銀芒,竟在這時閃現於年少玄者的雙目之中。


    他緩緩抬手,木然而語:“師兄,對不起……我這就……向你……謝罪……”


    砰!!


    內爆的玄氣,毫不猶豫的摧斷了自己的心脈和五髒六腑。他七竅崩血,身軀緩緩癱軟在地,數息之後便無聲息,唯有一雙失光的眼瞳死死瞪大,不肯閉合。


    “……”雲澈緩緩眯眸。


    織夢神國皆擅魂力。作為神尊之子的夢見洲,其魂力之強,雲澈在麟淵界時便曾親身感受。


    “你……”被一劍重創的師兄滿臉痛苦與絕望,他顫抖抬手,指向夢見洲:“是你……是你!”


    “聒噪。”夢見洲信步閑庭的走了過來:“本少替你解決了背刺你的人,你卻怒目而視,真是讓人寒心啊。如此不知感恩的人,留之何用呢?”


    砰————


    未見夢見洲有什麽動作,一股巨力已狠狠轟於年長玄者的胸前,將其五髒六腑徹底毀成齏粉。


    其十死無生的軀體也遠遠的飛出,直落入不知多遠的霧海之中,再無聲息。


    而那枚淵晶從他身上彈落,在一縷玄氣的牽引之下,輕飄飄的落在夢見洲的手中。


    他雙指將淵晶捏起,置於眼前,似在盡情的享受著它折射的特殊灰芒。


    作為神國神尊之人,他這一生修煉所耗的淵晶,是常人做夢都不敢想的巨大數字。


    但,這種親自得來……尤其是從他人手中奪來的美妙感,豈是信手拈來可比。


    將一個又一個玄者從剛剛得到淵晶的巨大驚喜中狠狠推入絕望的深淵,那一刻,他的手指仿佛連接著天堂與地獄,那簡直是一種讓人癡迷甚至沉淪的巨大享受。


    這時,他不急不緩的轉眸,以戲耍獵物的眸光瞥向另一個在場之人:“哦?你居然不跑?你該不會以為……嗯?”


    看清雲澈的那一刻,他的目光明顯一動。


    馬上,他便憶起曾在哪裏見過此人,一雙劍眉頓時沉了下來:“是你!?”


    ————【記住這隻深淵麟神,再記住之前那隻深淵虯龍,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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