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手指與皇天劍碰撞,一聲輕吟,細若蚊鳴,但劍身的黑芒卻瞬間潰散殆盡,原本猙獰肆虐的雷電就如一條被點中七寸的毒蛇般極速收縮,轉瞬消失的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蓬沿著天孤鵠持劍手臂猛烈爆裂的血霧。


    嚓~~~~


    手指與劍身碰觸的輕吟之後,隨之響起的骨裂之音卻是無比的清晰……清晰到讓人毛骨悚然。


    忽然爆發的血霧之中,天孤鵠的臂骨一瞬碎成了數十段,皮肉更是全部外翻,而那股可怕的力量在摧斷他的手臂後卻沒有就此消逝,而是直湧他的全身,同樣的血霧,在他的胸口、四肢同時爆開,將他的胸口、肋骨、臂骨、腿骨,全部在一瞬間殘忍摧斷。


    而且皆是斷成數十截。


    “啊———”


    淒厲的慘叫聲在這時才陡然響起,天孤鵠身體沒有後退,皇天劍也沒有脫手,上一瞬還神威驚世的他忽如一團爛泥般一下子栽落了下去。


    慘叫聲隻持續了半息,便被天孤鵠以強大的意誌力生生忍下。他的臉色變得一片慘白,五官在極度的扭曲中完全變形,全身拖動著四肢劇烈的痙攣顫抖著,血液混合著汗珠在他身下快速鋪開。


    而他失色大半的瞳眸之中,相比於痛苦,更多的是驚駭與難以置信,還有陡然滋生的強烈恐懼。


    無以名狀的駭然充斥了整個皇天闕,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眼睛和心髒如遭重擊,驚到幾欲爆裂。


    雖然隻是短短幾個瞬間,但“淩雲”所釋放的玄力,的確是神君境七級無疑,但那瞬間爆發的威勢,卻是讓一眾神主都為之驚悸。


    而天孤鵠,這個北神域無人不知的天君之首,可以碾壓同級的奇跡之子,竟在對方的一指……僅僅是一指之下,重傷潰敗!?


    “……”天牧一愣了,整個人像是釘死了靈魂,呆呆怔怔的站在那裏,身為北神域第一界王,一個強大無匹的八級神主,竟是根本無法置信近在咫尺的一幕。


    而這種呆怔足足持續了數息,他才發出一聲發顫的低吼:“孤……鵠!”


    這聲低吼也終於喚醒了無數發懵中的意識,皇天闕頓時爆發出一片混亂的喊叫。


    “這……這……這是……”


    “啊……孤鵠公子……竟然……”


    “孤鵠……”皇天大長老天牧河一聲低念,隨之目光陡變,身形飛出,如一隻大鳥般直取天孤鵠和雲澈,口中一聲憤怒的暴吼:“孽畜受死!”


    那觸目驚心的血霧和刺人靈魂的骨碎之音,可想而知天孤鵠的傷重到了什麽程度。身為第一界王之子,他皇天界最大的驕傲,外人敢傷他一發,他皇天界都定不會饒恕,何況重創至此。


    天牧一震驚之餘,心中的暴怒無疑絕不下於天牧河。但一眼看到天牧河撲出的身影,他的臉色卻是微變:“住手!”


    他的喝止終究還是晚了一分,天牧河已是臨近戰場,伸出的手臂直取雲澈,暴怒之下,顯然已是不顧身份,勢要直接將這個重創天孤鵠的人當場擊斃。


    皇天界有人暴怒出手,絲毫不讓人意外。身為皇天界大長老,天牧河的修為雖遠不及天牧一,但亦是一個強大的神主,其怒極出手之下,威勢可謂磅礴如海。


    雲澈全身未動,在外人看來,似是在神主威壓下已根本無法動彈。但若有人細看於他,會發現他的神情沒有絲毫危機逼近下的變動,就連他的衣袂,也沒有被帶起半分。


    一切都在刹那之間,大半的人還未迴過神來,天牧河已是直入戰場中心,下一個瞬間便可將雲澈直接轟殺……但這時,天牧河的眼前陡然一黑,視線中的世界忽然消失,唯餘一隻刹那閃現的淺色蝶影。


    噗——


    他的身體和力量忽然撞擊在了一道無形的氣牆之上,氣牆格外的柔軟,碰觸之時如輕風拂麵,卻讓他的五髒六腑在一瞬間崩開數十道細密的裂痕。


    嗡!


    一聲悶響,天牧河的身軀以比撲出更快了數倍的速度倒墜而下,狠狠砸落迴皇天界的坐席。


    就連他的力量也被無比詭異的震返,在他身體的落點猛烈爆開。


    轟!!


    天牧一閃電般的出手,但依舊無法將天牧河的力量完全鎮下,數百個皇天宗的人被震飛出去,慘叫連天,血箭飛灑。


    禍天星、蝰蛇聖君兩人也同時出手,總算將餘力湮滅。


    天牧河跪癱在地,連吐十幾口猩血。天牧一沒有去查看他的傷勢,目光陡轉,看向了魔女妖蝶。魔女妖蝶已是站起,伸出的三指緩緩收迴,冷淡而語:“這場賭戰,任何人不得出手幹涉。你皇天宗當我的話是耳旁風嗎!”


    “不,不敢!”天牧一雙拳緊攥,心髒抽搐,靈魂更是前所未有的痙攣顫蕩,視線甚至不敢看向天孤鵠的慘狀。


    但身為皇天界王,哪怕這般情境,他也必須做到極度的冷靜,絕對不能開罪一個魔女。


    “妖蝶殿下,牧河他是眼見孤鵠受創,情急之下失心出手,得殿下懲戒也是咎由自取。”天牧一急匆匆說完,抬手行了一個重禮:“如今賭戰已是結束,還請允許天某查看孤鵠傷勢。”


    雖然隔著蝶翼麵罩,但天牧一察覺的到,身前的魔女很是平靜,似乎對眼前的結果半點都不驚訝,這也讓他心中猛一咯噔。


    而反觀另外兩側,閻魔界的閻鬼之首閻三更已是直直的站了起來,雙目直刺刺的盯著雲澈,明明是一雙死人般的眼睛,卻透著極深的震驚之色。


    怕是閻魔界的人,都未曾見過他露出如此驚色。


    而焚月帝子焚孑然更是不堪,先前姿態散漫,顯然是為了遊樂看戲而來的他,此時在坐席上呈現著一個相當難看的坐姿,但他毫無所覺,雙目亦是死死的盯著雲澈,一雙眼珠極度外凸,如見鬼神。


    “結束?”妖蝶幽然說道:“天孤鵠有言,淩雲能在三招內敗他,便算淩雲勝。當然,這隻是個笑話,不提也罷。”


    天牧一本就難看之極的臉色狠狠抽搐了一下。


    “而淩雲提的條件是,三招之後,天孤鵠若是能站起來,便算他勝。”她目光一轉,看向天孤鵠:“這場賭戰的規則,便依照雲澈的話來定。因為弱者沒有決定規則的資格。”


    “天孤鵠,現在你隻要還能站起來,便算你贏了,”


    弱者沒有決定規則的資格……這句來自魔女,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對天孤鵠而言,無疑是一生聽過的最大的諷刺。


    那句“隻要還能站起來,便算你贏了”,多麽像一句對弱者的憐憫。


    “呃……啊……”死忍著不肯發出慘叫的天孤鵠,在這時從口中溢出陣陣錐心的嘶叫聲,不知是因為痛,還是因為辱,


    他的身體在抽搐、掙紮,卻根本無法站起,因為他的四肢已被雲澈殘忍震斷,玄氣也完全崩亂。掙紮之下,他就像是一隻在雲澈俯視目光中蠕動的爬蟲,每一息,每一個刹那,都是平生未有的屈辱。


    眾人呆呆的看著戰場中心,先前那些傲氣淩然,又因雲澈憤慨填心的天君們更是全部呆傻在那裏。誰都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做夢都不可能想到。


    皇天宗的人個個頭皮發麻,手腳冰涼。換做任何一個其他場合,天牧一早就衝了上去。但,在側的是魔女妖蝶,是魔後的影子!她先前的強硬姿態,和她剛才的話,像是毒刺一般抵在他們的喉嚨上,讓他們不敢擅自向前半步。


    “我代孤鵠認輸。”天牧一道。


    “我說過,此戰我既為監督者,任何人都不得幹涉,包括你皇天界王!”妖蝶話語依舊冷淡而強硬:“要認輸,也隻能他自己來……也或者,他能站起來呢?”


    天牧一五髒抽搐欲裂,卻不敢表露半絲怒意,猛的轉身,低聲道:“孤鵠,你敗了……認輸!”


    天牧一能成為北神域第一界王,一生無疑經曆過無數的風雨波瀾。但他出口的“認輸”二字,卻是格外的艱澀。


    因為他知道,自己最驕傲的兒子這輩子從未輸過,更從未認輸過。


    哢!


    戰場中心響起牙齒被生生咬碎的聲音,道道血痕在天孤鵠嘴角拉開。即使掙紮的樣子無比的難看,他似乎依舊在奢望著想要站起來……認輸?他說不出口,也不可能說出口。


    因為他可是天孤鵠!


    “天孤鵠,”雲澈冷目俯視著他:“你先前說,我沒有救人,和親手了殺了他們無異。”


    “如你之言,我有能力殺了你,卻沒有殺你。那我豈不就成了你的救命恩人?像你這麽大仁大義的人,肯定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何況救命之恩。”


    “那麽,你該如何報答我這個救命恩人呢?”


    耳邊的話語像是來自夢境,或者說,天孤鵠直到此刻,都像是陷入了噩夢之中還沒有醒來。


    從來都是碾壓同級,並因此名震北神域的他,被一個同境界的玄者三招……不,準確的說,是一招潰敗,當場如死狗一般癱倒在地,連站都無法站起,他怎堪接受,怎堪承受。


    緩緩的,他抬起頭來,看向雲澈,碰觸到雲澈目光之時,他的掙紮忽然停止了。


    從雲澈的神情和目光之中,他竟沒有看到冷笑和快意,一絲一毫都沒有,唯有冷漠,和些許似乎都不屑表露出來的嘲諷。


    是的,完全沒有那種反虐居高孤傲的對手,震驚全場後的得意和張狂,竟隻有冷淡和漠然。就像……不過是順腳踩碾過路邊的一隻可憐螻蟻。


    目光定格了數息,忽然,他所有的尊嚴、不甘、驚駭、屈辱、憤怒……在一瞬間土崩瓦解,剩下的,唯有卑憐的自嘲。


    他將“淩雲”視為一個瘋癲的小醜,此刻方知,原來在對方眼裏,自己才是一個真正的卑微小醜。


    哪怕他此刻傾盡意誌的掙紮和堅持,也同時隻是再卑微不過的蠕動,連讓對方嘲笑的資格都沒有。


    “我…認…輸……”


    他說出了那三個字,沒有他想象的那麽艱難。


    他的掙紮也完全停止,整個人靜癱在地,雖然沒有昏迷,卻像是被抽空的所有元氣,再不想動彈半分。


    明明是無比屈辱的三個字,天牧一卻聞如天籟,都來不及多說一個字,手掌一抓,已將天孤鵠的軀體直接吸到自己身前,玄氣罩下,同時口中一聲大吼:“快!快去取魔天散!”


    皇天宗的人頓時全部圍繞在了天孤鵠之側,一道道玄氣急促而小心的湧入他的軀體,為他平緩著傷勢。但天孤鵠卻是雙目朝天,癡癡呆呆,如若失魂。


    皇天宗之外,周圍卻是一片安靜,連竊竊私語者都少之又少。視線依舊牢牢的集中在雲澈身上,他們死死記住了“淩雲”這個名字……同為七級神君,卻一招重創天孤鵠,可想而知,今日之後,北神域的玄界定將迎來一場巨大的震動。


    “所謂天君之首,不過如此。”雲澈背過身去,一聲極淡的冷笑:“天君?嗬,說是一群垃圾,都是抬舉了他們。”


    眾天君麵現震怒,全身發抖……但和先前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們沒有人發出聲音,都沒有人露出鄙夷和嘲諷。


    一個一招敗天孤鵠的神君,這句折辱和足以觸怒世間所有神君的話,他……真的有資格說出。


    “所謂的天君盛會,原來就是個笑話,真是浪費我的時間。”雲澈身體浮空,當著無數北域強者之麵,用冰寒的語調,說著王界神帝在此也斷不會說出的輕蔑之言:“千影,我們走吧。”


    千葉影兒起身,隨於他的身後。


    “等等。”


    一個死氣沉沉,似乎能凍結靈魂的聲音響起,赫然是閻三更,他看著雲澈與千葉影兒,淡淡道:“你們究竟是何人,來自何處。”


    閻鬼王出口,其他人頓時全部收聲,一片駭人的安靜,唯恐引起他的半點注意。


    一股若有若無的無形氣場,也籠罩了雲澈與千葉影兒所在的空間。


    但,又一次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麵對閻鬼王的發問,雲澈和千葉影兒卻沒有迴首,更沒有停滯,而是依舊浮空而起,逐漸遠去。


    竟是置若罔聞!


    皇天闕頓時一片無比詭異的安靜,所有人唿吸都跟著屏起。


    那是閻三更,閻魔界的三十六閻鬼之首!誰敢無視他的問話!


    閻三更的眉頭輕微下沉,而就是這麽一個微小的神情變動,卻是讓整個皇天闕都陡然寒了幾分。


    就在眾人以為閻三更必將發作時,又是一個聲音響起。


    “兩位且留步。”


    柔音之下,一抹蝶影晃動,已是出現在了雲澈的前方,赫然是魔女妖蝶。


    閻三更停在了那裏。


    雲澈看她一眼,道:“何事?”


    麵對一個魔女,他的音調卻是孤冷如前,讓眾人的心髒再次跟著一跳。


    妖蝶卻絲毫不怒,道:“我以魔女之名,誠邀兩位入我劫魂界為客,還請兩位賞麵。”


    她的聲音柔婉如風,和與天牧一說話時簡直天壤之別。而她所說之話,讓在場之人無不驚詫,閻三更和焚孑然更是齊齊色變。


    一個閻魔鬼王,一個焚月帝子,無比清楚妖蝶的這個主動邀請意味著什麽。


    能讓劫魂界的魔女親自,且主動邀請的“貴客”,普天之下,能有幾人?


    他們心中的震驚還未退去半分,雲澈的迴應,就如在他們耳邊響起道道驚世魔雷……


    “入劫魂界為客?可以。”雲澈道,他的目光掃過妖蝶的身影,卻也僅僅隻是掃過,卻直接收迴,再不看她一眼:“但由你來邀我,還不夠資格。”


    “迴去,讓你的主子池嫵仸親自來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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