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神族,四大創世神之下,公認以龍神居首。


    繼承著稀薄的龍神血脈,龍神一族能成為當世最強種族,可謂理所當然。


    但龍神二字,當年是獨屬太古蒼龍的神名。雲澈身承來自太古蒼龍的重恩,這些所謂的“龍神”,對他而言根本是對太古蒼龍的褻瀆。


    而如果當世真的存在龍神,真正配得起這個稱號的,不是這些“龍神”,也不是龍皇,不會是龍神界的任何人……而是他雲澈!


    因為他所身承的,是來自太古蒼龍的原始血脈,原始靈魂,原始龍髓。


    當雲澈帶著外釋的龍威走近灰燼龍神時,帶給灰燼龍神的,是從未有過,同時壓覆於血脈和靈魂的壓製感。


    就在這個最不合時宜的時刻,他忽然明白當年龍皇身在東神域時,為什麽要當眾收一個壽元尚不及半甲子,修為剛至神靈境的人族男子為義子。


    那件事在龍神界引起的震動,要比東神域劇烈百倍,但龍皇從未向任何人解釋過原因,包括九龍神。


    “你方才的比喻用的很不錯。”雲澈淡淡而語,似在讚賞:“本魔主是屠夫,東神域是一頭習慣了安逸的睡豬。那麽……”


    他腳步靠近,聲音幽緩:“你猜,你們龍神界,在本魔主這個屠夫眼中,又是什麽呢?”


    灰燼龍神龍眸顫動,幾乎是用盡全力意誌,才緩緩發出艱澀的聲音:“你……最好……馬上……放開……本……尊……”


    哪怕此時此境,哪怕到死,他都不會放下身承了一生的驕傲。


    南溟神帝在這時緩步向前,和顏悅色道:“北域魔主,你麾下之人的風姿,我們已是有目共睹,驚歎萬分。事至如今,魔主不如先暫且放開……”


    “南溟神帝,”雲澈直接發聲,卻沒有轉身看向南溟神帝,漠然道:“這條賤龍在本魔主麵前驕橫無禮,出言不遜,相信你們同樣有目共睹。你們南神域的規矩,本魔主不懂,但依照北神域,依照本魔主的規矩,這是不容赦的死罪。”


    “換言之,這是本魔主的私事,與你們任何人都並無幹係。相信,你們也並不想被牽連進來。”


    南域眾帝無人發生。


    三閻祖,兩梵祖,五個幾乎憑空而現的可怕老怪物。那邊還有千葉影兒和古燭,雲澈更是一個比那些老怪物都要可怕,都要惡毒的怪胎,雖然這是南神域的地界,但事不關己,誰敢牽連進來?誰想牽連進來!?


    更何況,北神域和西神域撕起來,這對本惴惴不安的南神域簡直萬利而無一害……雲澈表現的越是可怕,越是如此。


    南溟神帝微笑道:“魔主的私事,本王當然不該幹涉,隻是此處畢竟是我南溟地界,灰燼龍神是本王親邀的貴客,我南溟又與龍神界世代交好,若是坐視不理,也著實太過薄情。”


    “所以,便以本王薄麵,為灰燼龍神向魔主求個情。”


    雖是求情,但南溟神帝的語氣很淡,既無明顯的威脅,亦無明顯的誠懇。


    求情?他灰燼龍神這一生,何曾要他人為自己求情?


    “本尊……豈用……你來求情!”他切齒咬牙,目綻血紋:“雲澈……你敢……殺我!?”


    “情你已求過,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但本魔主不接受你的求情。”雲澈依舊沒有轉身:“如此,足夠了嗎?”


    “當然。”南溟神帝笑了一笑,後退了一步,再不言語。


    紫微神帝身影前移,站到南溟神帝之側:“南溟,難道真的就這麽……”


    南溟神帝卻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言語,雙目直直的看著雲澈,那異樣的目光,似乎對雲澈接下來的作為很感興趣。


    “看起來,直到現在,你都不認為本魔主敢殺你?”雲澈斜視著灰燼龍神,言語很淡,似乎連諷刺都已不屑。


    灰燼龍神瞳孔擴張欲裂,但依舊釋著足以讓萬靈驚悸的威淩:“嘿……嘿嘿……”


    他竟然再笑,雖然笑得極為痛苦勉強,但卻帶著深深的輕蔑:“這就是……北域魔主……嘿嘿……多麽大的一個笑話。如此天真愚蠢……憑你……也配犯我龍神……”


    “憑你……也妄想為尊神界……”


    “為尊神界?”雲澈淡淡笑了起來,他微微仰頭,看著上空,似說與灰燼龍神,又似在自言自語:“我若想為尊神界,當年,隻需留住劫天魔帝,如此,這大千世界,諸星萬靈,誰敢不聽我號令!縱魔神歸世,天地萬厄,唯我可永世安平,想要苟安,就算你們龍神界,也隻能跪求我的庇護。”


    這番話,說的眾人心神驟凝。


    尤其是當年經曆過魔帝歸世的眾神帝,心中無一言可反駁。


    灰燼龍神劇顫的瞳光也短暫凝滯。


    “本魔主若想為尊,這世上,哪還有什麽龍皇之名!”雲澈聲音冷下:“本魔主要殺誰,隻因他該死,懂麽?”


    灰燼龍神艱澀出聲:“好啊。那你動手啊!殺了本尊,你們……必將承受我龍神界的盛怒!到時,就算你可以逃,北神域那群跟隨你的卑賤魔人……要全部給本尊陪葬!”


    “嗬嗬,”雲澈露出一個頗為詭異的笑容,幽幽說道:“本魔主將他們帶出北神域,可不是為了賜他們新生,而是讓他們成為血染這個肮髒世界的工具!”


    “死,便是他們在本魔主手中最大的意義。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在他們死盡的那一刻,你們龍神界又會凋零成什麽樣子呢。”


    空氣忽然凝固。


    無形的寒意像是無數個惡魔的爪牙,深深的刺動著每一個人的心魂。


    立於當世最高層麵,每一個人都有著無比深厚的閱曆和心機,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著大量的鮮血與罪惡。


    但,耳邊傳來的,卻是他們這一生聽過的最陰暗,最喪心病狂的言語。


    每一個人的臉色都在急劇的變化,看著雲澈的背影,心中的寒意無論如何都無法驅散。原本抱著看戲姿態的南溟神帝也目光陡凝。


    他早就對眾溟王、溟神說過,雲澈是一個瘋子,他的此番歸來,不是為了吞並,而是為了複仇。


    這也是他身為最狂肆的神帝,卻選擇“認慫”的最大原因。


    因為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強者,而是瘋子。


    但他此刻忽然發現,自己依舊完完全全低估了雲澈瘋狂的程度。


    “……”千葉影兒稍稍皺了皺眉。


    灰燼龍神原本放大的龍瞳出現了急劇的收縮……龍族的強大無人敢犯,龍族的高傲亦讓他們從不屑欺淩他人。因而龍神界為尊神界百萬年,一直為萬靈所仰,從無外厄。


    如果,北神域眾魔真的在雲澈手下不惜以命血染龍神界……雖然他絕不認為北域眾魔是龍神界的對手,但以北神域目前所展露的實力,北域諸魔皆葬的同時,龍神界亦毫無疑問將遭受亙古未有的重創。


    短暫的沉寂,他龍目忽轉,嘶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你們這幾個北域老魔聽到了嗎!你們為他賣命……他卻視你們為葬命的工具……哈哈哈哈……你們還不……呃啊!”


    哢!


    數根龍骨斷裂的聲音響起,沉重如山嶽崩塌。


    閻一老目抬起,魔光懾心:“為主人而亡,是我等最大的榮耀!”


    閻二抬起撕斷龍骨的枯手:“隻求為主人萬死!”


    閻三嘴角咧起,露出森然灰齒:“喋喋,主人之願,便是我們活著的理由!你這條賤龍說的什麽屁話!”


    灰燼龍神呆住,所有人的喉嚨都像是被什麽東西重重噎住,無法發出聲音。


    閻魔三祖說出這些話時,非但沒有任何的不甘與勉強,反而帶著仿佛源自骨髓和魂底的榮耀感!


    南溟神帝一陣頭皮發麻。


    這三個不該存世的可怕老怪物對雲澈畢恭畢敬,已是讓他心中有些難以理解。他們此番言語,更是讓他匪夷所思之餘……羨慕嫉妒到近乎發狂。


    神帝,是為號令萬生而存在,不會居於任何生靈之下。每一個神帝對於麾下的神力傳承者,都要給予極高的重視、善待與拉攏,還要各種權衡調和。


    即使如此,也斷不會奢望他們會不惜萬死而效忠。


    因為強大如他們,會是一界的基石,卻永遠不可能是忠犬。


    但雲澈的身邊,竟有著神帝層麵,卻甘願為他萬死的忠犬!


    還是三個!


    他無法理解,更無法接受。


    “好……手……段……”灰燼龍神低吟出聲:“真是好手段……所謂閻魔老祖……竟甘為一個蠢貨的忠狗……呃!”


    閻三目光魔光閃耀,顯然生怒,但又不敢擅動,向雲澈請示道:“主人,現在宰了這條賤龍嗎?”


    森然之音,沒有讓灰燼龍神生出絲毫的恐懼,被五祖壓製,他依舊發出字字狠厲的傲然之音:“來……殺了本尊……雲澈……有種……就……動手啊——”


    雲澈盯了他一眼,忽然冷淡一笑:“本魔主這一生所曆之人中,大多懼死。地位越高之人,越是懼死。如你這般不怕死的,還真是少數。”


    “既是不懼死之人,本魔主又怎好賜死呢。”


    灰燼龍神龍瞳放大,口中發出張狂嘲諷的嘶笑:“哈哈……哈哈哈哈……你果然還是不敢殺本尊……剛才的膽子呢?嗯!?哈哈哈哈……”


    “想死可以,”雲澈不緊不緩的道:“來求本魔主。在你學會如何於本魔主身前屈膝之時,才有資格得到本魔主的賜死,聽懂了嗎?”


    “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灰燼龍神麵色痛苦,口中卻是狂笑:“卑賤的魔人……也妄想讓本尊屈服……做你的春秋大夢!”


    “閻一閻二閻三,”雲澈轉身,不再看灰燼龍神一眼:“該如何讓一條賤龍求死,如此簡單的事,你們不會做不到吧?”


    低沉的命令,卻在深深的引燃著三閻祖骨子裏的陰暗與兇煞,他們的老目釋放出興奮的黑光,就連言語也多了幾分灼熱:“謹遵主人之命!”


    “啊————”


    三閻祖話音剛落,一聲穿魂的痛苦嘶叫便幾乎震裂了南溟王城的上空。


    以三閻祖刺入龍軀的鬼爪為中心,無數黑痕在灰燼龍神身上驟然輻射蔓延,如千萬把黑暗魔刃,殘忍的切裂、刺穿、殘噬向龐大龍軀的每一個角落。


    黑暗的殘噬,本就是一種酷刑。


    更何況是來自三閻祖的閻魔鬼爪。


    那無數黑痕中的每一道,甚至每一絲黑芒,都足以讓任何生靈在一瞬間便清清楚楚的知道何為生不如死。


    但,灰燼龍神的嘶叫隻持續了一瞬,便死死屏住。不要說求饒求死,連慘叫聲都再不發出一絲,唯有他的龍齒在極度的痛苦下不斷發出駭人的碎裂之音。


    “嗯?”


    如此簡單的任務,最殘忍的閻魔之力,居然沒有讓這條龍屈服,這無疑讓三閻祖心中暗怒,他們手勢同時一變,霎時,灰燼龍神身上黑痕驟然,龍骨根根碎斷,本堅不可摧的龍軀亦直接崩開數千道裂痕。


    那一瞬間飆出的龍血,宛若暴雨一般。


    “哢———”


    灰燼龍神全身痙攣,龍齒被片片咬碎,王殿之中,大片強者被駭到失聲,卻唯獨不聞灰燼龍神的慘叫。


    “嘿……嘿嘿……”


    不啻煉獄的折磨,龍骨盡斷的痛苦,卻無法摧斷他身為龍神的驕傲。他反而在笑,哪怕整張麵孔已扭曲猙獰的不成樣子。


    “想…讓…本…尊…求饒……憑你也配……”


    “你的下場……定比本尊……淒慘千倍萬倍……嘿嘿……哈……哈哈……”


    不僅在笑,竟還能說出話來。


    他們上一刻驚悚於灰燼龍神所遭的痛苦,此刻,心中無法不生出深深的震撼和欽佩。


    這就是龍的意誌,龍的靈魂,龍的傲骨。


    “不用這麽急躁,多留點力氣好好享受。”雲澈慢悠悠的道:“本魔主有的是時間。折磨一個所謂龍神的畫麵,想來並不多見,在坐之人,誰又不想多觀賞一會兒呢,你可千萬要堅持的久一點。”


    他話音落下之時,灰燼龍神的龍筋亦被根根撕斷,然後又被一點點吞噬成黑暗的碎末。


    龍齒被咬斷的可怕聲音每一息都在持續,卻始終不聞任何的慘叫和求饒之音。


    “北域魔主,”南溟神帝終於開口:“灰燼龍神的冒犯之罪,至此也已付出了足夠的代價,魔主和龍族既有著特殊的淵源,和灰燼龍神又無什麽深仇大恨,便就此降恩饒恕,如何?”


    “冒犯”、“降恩”……南溟神帝的言語非但沒有讓灰燼龍神感激,反讓他更加憤怒,他喉嚨之中,溢出已完全扭曲沙啞的嘶吼:“南溟……本尊用不著你來求情!”


    “雲澈……有種就殺了本尊……來啊!!”


    “想死?求啊。”雲澈淡笑道。


    “我……呸!”灰燼龍神最後一顆龍齒亦被他生生咬碎,但聲音中的狂傲,卻仿佛沒有絲毫的彌散:“沒種的廢物……一條墮魔的瘋狗……憑你也配!”


    雲澈斜目,冷冷的瞥了灰燼龍神一眼。


    坦白說,灰燼龍神的意誌的確超出了他的預估……而且是遠遠超出。


    三閻祖的閻魔之力有多殘酷,他無比清楚。灰燼龍神此刻所承受的,幾乎是不啻於梵魂求死印的痛苦。


    但他不求饒也就罷了,竟連慘叫都死死壓下。


    龍神界的九龍神,倒的確需要重新評估一番了。


    “區區龍神,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千葉影兒忽然開口,她不急不慢的道:“以龍神的意誌,怕是將他折磨致死,都不會真的求饒。”


    她站起身來,迎著雲澈的目光道:“想要讓他屈服,摧毀他最重視的東西不就好了。”


    “說。”雲澈道。論及對龍神界的了解,他當然遠不及千葉影兒。


    “簡單的很。”千葉影兒站起身來:“對他們而言,‘龍神’二字高於一切,就算千死萬死,也絕不會摒棄,更不會自踐身為龍神的尊嚴與驕傲。”


    “那麽……”她唇角輕勾,絕美的唇瓣間輕語著對灰燼龍神而言不啻於深淵噩夢的言語:“碎了他的龍丹,扒了他的龍皮,在他龍軀上刻印下最恥辱的黑暗字印,然後將他懸於宙天,投影至天下萬靈眼前。”


    “讓所有人觀賞他淒慘的模樣,讓那些他平生不屑俯視一眼的螻蟻都會為他憐憫。如此,灰燼龍神便會成為龍神界的恥辱,而且是永恆的恥辱。”


    “後世任何時代,任何種族對灰燼龍神的記載,也將永遠銘印著‘恥辱’二字。”


    “你……”灰燼龍神的軀體忽然出現了混亂的顫抖,一雙龍瞳也從暗灰快速轉為血色。


    無形的寒意刺動所有人的脊骨。


    當年那個本就極其可怕的梵帝神女,從北神域歸來之後,顯然已變得更加的殘忍殘暴。


    “很好。”雲澈微微點頭,直接道:“閻一閻二閻三,就照影兒的來吧。先碎了他的龍骨龍丹,讓他求死不能。至於黑暗字印……哼,就刻‘賤龍’二字吧。”


    “遵命!”


    閻魔三祖齊齊應聲,黑暗釋放,對龍骨的摧殘從緩慢的殘噬變為兇戾的摧斷,斷裂聲宛若驚雷。


    “啊——”


    強行摧斷的痛苦遠遠不及緩慢的黑暗殘噬,但先前不肯發出一絲呻吟的龍神卻在這時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隨之是扭曲的吼叫:“殺了我……殺了我!”


    這聲吼叫沒有了先前的不屈傲慢,不但無比的急促之中,還分明帶著些許的恐懼和任誰都聽得出來的戰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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