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清婉,水波如鏡麵一般光滑幽靜,湖光月色兩相和,真的是絕好的美景。


    劉齊負手站在橋邊,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湛湛圓月出神,往年的這個時候,自己會在哪兒呢?


    心情不好的時候,應該是和莫旳約在閭館裏聽戲喝酒吧?


    可是現在突然沒了那樣的興致…妲…


    ……那丫頭現在又在做什麽呢?


    允諾過她去夏家提親的事情,到現在也沒有眉目。那天向父親提了一句,老頭兒開始半搭不理,後麵索性一怒之下掀桌子出府去了,直到現在也沒迴來……


    真是頭痛得很,就算是自己要爭要鬥那也要目標在眼前啊,現在倒好,目標自動消失了,自己能去找誰爭誰鬥呢?


    這老頭兒真是太狡詐了!老狐狸窀!


    劉齊氣唿唿地在心裏罵了一句難聽的話,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轉身往迴走。


    罵也沒用,要想個法子誆他迴來才是當務之急!


    遠在千裏之外的劉猛劉老爺子突然覺得背上一陣發涼,猛地打了個噴嚏,抬手揉了揉鼻子。


    夏小魚從櫃台邊轉過身來,斥了夏遠亭一聲:“遠亭,怎麽把門開這麽大,也不把門簾放下來!”


    夏遠亭一手提著大提籃,一邊往空著的手裏嗬著口氣,很不待見地看了一眼在正對門的桌邊賴了好幾天的白頭發老頭兒,對夏小魚的話愛理不理,故意偏不下簾子,讓冷風直往裏灌。


    劉老爺子被風吹得縮了縮脖子,昨天還風和日麗,今天偏偏又倒春寒,突然就降了溫,風一吹體質弱的人還真經不住。


    夏遠亭象是沒看見似的,徑直向後麵走,夏小魚氣得還想吼他,夏寶兒蹦蹦跳跳地竄了進來,進門來邊跺著腳邊聲音脆脆地道:“三姐,還有我在後麵呢,我來放簾子。”


    “寶兒,你怎麽來啦?”夏小魚連忙走過去,“我來,你快進來,外麵冷。”


    夏寶兒笑道:“我是來給五哥哥報喜的,五哥哥鄉試過了,喜報送到家去啦。”


    “是嗎?”夏小魚挺高興,雖然這在她看來也並非什麽大不了的事,但是對於夏遠亭而言至少算是他收了心正了性的一個成果,當然是值得高興的。


    這時候,身後傳來了一陣輕微的咳嗽,夏小魚連忙轉身走到正吭哧吭哧的老頭子身邊,一邊提起桌上的茶壺給他倒茶,一邊好聲好氣地道:“老爺子,今天風大,這兒又在風口上,不如您移到邊上的位置,這樣也舒服一些。”


    老頭子雖然行武出身,身體壯實,但畢竟年紀擺在這兒,也的確被風吹得不舒服了,想了想,答應了:“嗯。”


    初一剛好從樓上送了菜下來,見此情景,撇著嘴對李春道:“這老頭兒,連著好幾天,每天來咱這兒就這樣大馬金刀地一坐,啥也不點,象個守門的黑麵神一樣對著門,把客人全嚇跑了,你說他這是想幹嘛呢?小魚姐好聲好氣地招待不算,還帶他出去玩……換我,早趕他出門了!這不是故意來踢場子的嘛?”


    “那也不像,他也就這樣坐著,別的也沒做什麽,小魚姐說這人不是咱縣上的人,大概是老年癡呆走失了不知道迴去了,所以就讓他先呆在這兒,說不定哪天家裏人找了來,能把他領迴去。如果趕他出去,出了什麽事兒,咱心裏也不安啊。”


    “老年癡呆是個什麽東西?”初一沒弄明白。


    李春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頭:“小魚姐說,年紀大了這兒會容易遲鈍,就是這個意思。”


    “哦~”初一走到離老頭兒近一些的地方,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劉老爺子,點點頭道,“嗯,有點道理。”


    老頭子年紀雖然大了,耳朵可靈得很,把初一和李春的對話聽了個十層十,氣得真翹胡子,原本這幾天他覺得這個叫夏小魚的丫頭品性也還算不錯,沒想到在她眼裏,自己是個腦子有病的糟老頭兒。


    其實,大部份原因還在他自己。當天他一進容華樓的門說直接找個位置一坐,啥也不點,隻是四下裏亂看,古怪的行徑再配上他灰撲撲皺巴巴的臉,問他話都一問三不知,這模樣誰看著能不多想嗎?


    老爺子就是一根筋,也不想想自己從頭一天進來的舉動就那麽不正常,隻是覺得這丫頭太不尊重長輩了,以後得讓清哥兒好好地教教規矩才行。


    老頭兒想到這兒,腦子裏靈光一閃,不對啊,自己還沒同意啊,咋就想到讓清哥兒教她規矩了?


    他還沒想完呢,鼻子裏嗅到香氣陣陣,頓時精神一振,坐直了身體,兩眼放光地盯著桌子上的青瓷碟子。


    “這是什麽?”老爺子目光灼灼。


    桌上隻有兩個菜,一個是清炒野蕨草,一個野菜清炒河鮮。


    “就是昨天老爹你跟著我哥去清河鄉的時候,捉的小蟹,釣的小魚啊,野菜是我哥挖了一起送過來的,不多,所以就隻炒成了兩個菜,夠您就口酒了。”夏小魚笑眯眯地遞過來一雙筷子,又擺了一小瓶酒,一個小杯子在老爺子麵前。</


    老爺子雖然世襲爵位,但年輕時也行軍打仗過來的,餐風露宿,吃冰飲血的日子都曾過過,之後封王拜相在京城裏養尊處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吃得多了反而沒了胃口,更是很久沒聞到這麽香的野菜了,現在猛然又見了,隻是聞聞就食欲大增。


    “好。”老頭子略帶興奮地看著桌上的菜,心裏樂開了花,但仍是堅持沉著一副老臉。


    他轉頭看了看酒壺,又皺起了眉,夏小魚一眼看出來他嫌酒少,笑道:“老爺子,酒本是助興的,喝得適宜就好,我可不敢給您多喝,原本是看看天氣涼了,才給您準備的,您要嫌少也沒有了。”


    老爺子還是皺著眉,不悅地看著夏小魚,夏小魚也不退縮,笑眯眯地跟他對視:“老爺子不喜歡這些菜,那好吧,我撤掉了……”


    “別……”劉老爺子想也不想地就喊了出來,隨即揮了揮手,“好罷好罷,就這樣了,你下去吧。”


    那揮手的架勢頗有將帥之風,初一在邊上看了,對著李春抬手指指自己的頭:“還真的象是這裏有點病的樣子呢,當初進咱店來衣服都一股子餿味兒了,穿的這身兒都還是小魚姐幫著置辦的呢,這會兒擺出那架勢倒象是大元帥一樣。”


    其實人家劉老爺子,貴為定國公,是真的當過兵馬大元帥好不好?


    老爺子吃飽喝足自己迴屋去睡了,他現在臨時住的是夏遠亭的屋,夏遠亭去了小半間住,也是因為這所以夏遠亭才對他很是不滿。


    第二天,天氣又轉了晴好,原本老爺子是準備再去清河鄉釣個魚摸個蟹什麽的,結果卻生病了。


    往往身體好的人一旦生了病,那才是“病來如山倒”,老爺子在床上躺了三天,才緩過勁來。夏小魚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三天,人都累得要脫型了,容華樓裏怨念四起,全都在罵老頭兒,真是害人不淺。


    第四天,老爺子起床來在院子裏散步,看見夏小魚正在和一個夥計笑著說話,又皺了皺眉,等夏小魚看見他走過來招唿他的時候,老爺子表情不太好看:“小魚哇,我發現你和所有人說話都很……很……”老爺子想不出該怎麽說,抬手抓了抓頭,才道,“很熱情哇,你還是個年輕女子,而且……”


    老爺子住了嘴,老爺子最不開心的地方,就是他到了武陵縣才知道這個夏小魚居然是個已嫁為人妻,才和離沒幾天的婦人。


    更可氣的是一家人上下串通都死死地瞞住他這個訊息,若不是邢雅雲漏了些口風給他,他也沒想著要來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居然讓臭小子寧願吃幾十鞭子也不願意娶親。


    自己的那個愣頭青兒子不知道是怎麽想的,一門心思就在她身上……雖然……其實老爺子自己也覺得這個夏小魚蠻順眼的……


    可見眼光這個東西真的是會遺傳的……


    可是她的身份讓人心梗啊……


    “老爹?”聽話聽音,聰明敏銳如夏小魚隻是愣了一下,就微笑了起來,“老爹是想說小魚的行為不夠檢點麽?”


    她笑得坦蕩從容,倒叫老爺子莫明的有些心浮起來。


    “老爹,我不知道老爹你流落到武陵縣之前的身份,但猜想定然也是大戶人家,門第不低吧?老爹,我們這些平民百姓與達官貴人不同,我們不過是隻求溫飽而已,若是溫飽尚不能夠,又哪裏來其他的多的想法呢?我樓裏的夥計在老爺子看來大概隻不過是我容華樓的雇工而已,可是對小魚而言這麽幾年他們陪著小魚支持著小魚,如同朋友親人一樣,和朋友親人說話又何必去講那麽多虛禮?小魚做事憑自己的心,但求心中無愧,別人要怎麽看怎麽說我又怎麽管得住所有人的嘴呢?”


    劉老爺子沒想到夏小魚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迴想自己當年征戰沙場的時候,和部下士兵也親如兄弟,從未想過身份地位,隻是一旦踏入朝堂,這一切似乎就慢慢的變了味,再也找不出以前那樣義薄雲天的豪氣和肝膽相照的情義了。


    “人生不過短短幾十載,為了什麽活著呢?小魚覺得,事事都拿著些莫明其妙的規矩來縛手縛腳,那必然過得不快活。若是自己不開心,那也必牽涉了家裏人,讓他們也不能開心,那有什麽意思呢?既然是一家人,當然是要大家都開心才對啊。說來說去,隻不過是看每個人自己看重什麽罷了。別人的看法,別人的說法,不能說全錯也不能說全對,當然也不能都不聽,但是卻不能因為了別人看法和別人的眼光,折磨自己……老爹您說小魚說的有沒有些道理呢?”


    她的說法聽上去很無理很蠻橫,細想起來卻又大有深意,耐人尋味。


    這個小丫頭竟然比自己看得更透徹,更清明。劉猛不由得發愣。從來沒有人會跟他說這樣的話,也沒有敢跟他這樣說話,包括自己家那個混小子,盡管老跟他對著幹,平時卻也對他是恭敬有禮的,更別說其他人了。


    想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忽略了家裏其他人的心情,他們都開心嗎?


    那一次把清哥兒打得皮開肉裂,自己固然也心痛,但從未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現在想來,似乎真的有哪裏是不對的……


    夏小魚見老頭子愣愣的,以為他又開始發癡了,連忙笑道:“呀,你看我說了這麽一堆沒用的。老爺子,我看您身體也好得差不多了,上午樓裏忙,我沒空陪您,這樣,您應該也喜歡吃點心吧?前陣子我阿娘迴鄉下了,昨天剛迴來,所以也沒招待您去。今天您不如就當是散散步,出門去往左邊走,不遠就可以看見我家的點心店叫‘穀香”,您就跟我阿娘說是我讓您去的。您去那兒坐坐,喝壺茶吃些點心。晚點兒,我再接您去清河鄉釣魚?”


    “哦,”劉猛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聲,“行吧。”


    老頭子心事重重地轉身走了,劉元晉走到夏小魚邊上看著老爺子的背影,輕聲道:“小魚,怎麽樣,老人家想起什麽來了?”


    夏小魚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看樣子沒有。”


    “我看這老爺子不是尋常人家的老人,腰板很直,氣勢也很足……平時說話也算條理清晰的,怎麽就記不起家在哪兒呢?”


    “有時候人的腦子就是這樣的,梗在一個點上就轉不過去了,不過,”夏小魚笑笑道,“應該會想得起來吧,我看老爺子挺喜歡釣魚做農活的,也許多去幾趟清河鄉就會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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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哥奶奶從廚後轉到前麵來的時候,一眼看見了坐在小竹桌邊上悠閑地看著街景的老頭兒劉猛,頓時愣住了。


    劉猛正轉迴頭來,乍一看見滿哥奶奶,手一抖茶杯幾乎掉在了地上,他有些不能置信地望著頭發已經泛白的中年女人,聲音抖擻了半天才試探著道:“翎兒?”


    雖然明顯的老了,但是他幾乎敢確定,這就是楚翎,是他心裏深藏著的那個女郎,永遠青春美麗,傾國傾城。


    他喊她名字時,聲音顫抖得厲害,語氣中帶著複雜的情緒……懷疑,期望,和深深的愧疚。


    滿哥奶奶強忍著心悸轉頭對正一臉莫名驚詫地看著自己和劉猛的吳嬸子,神情淡淡地道:“吳嬸,你先進去照顧著灶火吧。”


    “哎,哎,好,好。”吳嬸子連忙答應了一聲,轉了進去。


    “劉大哥,好久不見了。”滿哥奶奶走到桌邊坐下來,微微地一笑,“想不到劉大哥你還記得翎兒。翎兒也想不到,今生竟然還能有機會再見到劉大哥。”


    劉猛腦子裏亂哄哄的,全然沒在意這些話,隻顧順著自己的想法往下說,他一直沒想到還有機會見到她,既然見到了,那麽不由自主地就想把壓在心裏的話說出來,不管是能不能求得她的原諒,隻想能說出來。


    “翎兒,對不起……我……”


    他話還沒說完,滿哥奶奶微微一笑:“劉大哥,你不用在意了。我知道,你為我做了很多,也吃了很多苦,翎兒心裏一直很感激,至於失約的事,翎兒也知道大哥一定是有苦衷的,才被迫失了約。”滿哥奶奶輕笑著,話語裏沒有一絲一毫的埋怨不滿,“其實翎兒一直很慶幸,那天大哥沒有來……”


    “大哥,不用再為這件事費神了。大哥隻需要知道,翎兒從沒怪過大哥,在翎兒心裏,你永遠是翎兒的好大哥……”


    “什麽都沒有變,不過是,我們都老了而已。”


    “翎兒……”劉猛萬萬沒想到,自己糾結了這麽多年的事,到了今天竟不過輕輕的幾句話而已,老爺子怔怔地看著笑容溫柔的滿哥奶奶,一時失了聲。


    “大哥,怎麽會突然到武陵縣來了?”滿哥奶奶給劉猛倒了一壺茶,岔開了話題。


    劉猛一驚,略有些尷尬地笑笑:“沒有,我閑得無事,到處遊山玩水,就走到武陵縣來了?”


    “是嗎?”明知道他說謊,滿哥奶奶卻並沒有揭穿,仍是笑道,“是啊,現在天下太平,若是可以的話,四處走走是最好不過的了。”


    等夏小魚處理好容華樓的事,趕到“穀香”的時候,老爺子已經離開了。


    滿哥奶奶並沒有對夏小魚說實話,隻道:“正說著話,老爺子突然說想起家在哪兒了,就說要立刻迴去,我也沒留,就讓他走了。”


    “是嗎?可是他一個人安全嗎?”夏小魚有些擔心。


    “嗬,我幫他雇了牛車,送他去項縣,他說到那兒就可以找到熟識的人了。”滿哥奶奶對夏小魚招招手道,“來,小魚,咱娘兒倆也好久沒一起坐坐聊天了,陪我坐坐。”


    明顯地覺得滿哥奶奶和往常有一些不同,但是夏小魚並沒有多想,隻是乖順地走過去坐了下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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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猛老爺子離開了武陵縣,又正兒八經地去訪了幾個朋友,打了幾斤秋風,又過了兩個月,這才弄足了盤纏,風風光光地迴了京城。


    經過了這一番出遊,他覺得自己的確需要和家裏這個混小子好好的談一談了。


    也許,混小子那樣的堅持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說實話,在某些地方,這混小子和當年的自己一模一樣,甚至比自己還要固執……


    自己竟然忘記了……那時候的自己不也是這樣的嗎?


    劉老爺子抱著要和兒子愉快溝通的想法,高高興興地進了家門,可是才進門不到半個時辰,老頭子又把桌子掀了:“那個混小子在哪兒?老子我今天非揭了他的皮不可!”


    老頭子氣咻咻地讓人備了馬,提了鞭子策馬往蓬萊閣奔了過去。


    快到蓬萊閣的時候,老頭子沒有那麽火了,突然想起滿哥奶奶的話“孩子們也有自己的想法的”……


    老頭子的火氣平息了很多,早早的下了馬,想了想又把鞭子掛在了馬鞍上,黑著臉大步往蓬萊閣走了過去。


    這小子真是翻天了,都說好了要娶人家姑娘了,居然還敢出去胡混!


    他走了兩步就看見蓬萊閣門前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站著一個女子,正抬頭看著蓬萊閣的招牌。


    劉老爺子一下子停下了腳步,瞪大了眼睛:“小魚?”


    夏小魚正抬腳要往蓬萊閣裏走,劉老爺子急了,連忙上前去叫道:“小魚。”


    夏小魚聞聲轉過頭來,看了一眼急急忙忙走到麵前來的老人,驚訝地道:“老爹?怎麽你也在這兒?”


    什麽叫我也在這兒?我是來抓那個胡作非為的混小子的!劉老爺子雖然聽著這話不順耳,但是現在也沒時間計較,隻是笑著對夏小魚道:“看樣子我們爺倆有緣啊,老爹我正想著要去武陵縣好好謝你呢,現在正好,走,跟老爹走,老爹請你吃東西。”


    “不用了,老爹,我要進去找人。下次吧,老爹告訴我住址,我登門拜訪。”夏小魚笑著道。


    進去找人?


    老爺子用腳想也明白啊,夏小魚肯定也是聽到了劉齊在蓬萊閣胡混的事情,來砸場子的啊。


    老爺子看了看夏小魚的表情,很淡定……


    通常這樣淡定的表情下很有可能是排山倒海的驚濤駭浪……


    混小子,你完了!要不是你老爹我在,看你這迴會死得多難看!


    老爺子邊想邊繼續笑眯眯地哄夏小魚:“有什麽急事啊?要是不急,先跟老爹聊會兒,有急事的話,老爹幫你去辦?”


    “隻是找一個朋友而已,順便看戲。”


    看戲?


    這是板上釘釘的捉那啥啊……這種事,作為當爹的,絕對不會讓它發生!


    老爺子下定了決心,不讓夏小魚進去找人,上前一步攔住了準備繼續往裏走的夏小魚:“小魚,我跟你說哇,誒,你不太了解京城的情況,我跟你說說啊。有些事呢,不能光看表麵的,雖然蓬萊閣這個地方它是個閭館,但是官家的閭館其實是很講究的……哦,就是說,來這個地方的人,可不都是來胡天胡地的,有很多人是來辦正事兒的……咳……我跟你說……”


    夏小魚莫名地看著麵前努力解說的老人家:“老爹……”


    這都在說什麽啊?難道這老爹剛剛病好又犯糊塗了啦?


    兩個人正在說著,就聽見門內傳出嬌媚入骨的女子聲音:“劉大人慢走,多謝劉大人。”


    兩個人俱是一愣,齊齊地去望蓬萊閣花團錦簇的門口,果然見豐神俊朗的劉齊劉大人邁走走了出來,後麵還跟著一個風姿卓絕的女子,夏老爺子不太認得,夏小魚卻是認得的。


    之前在芙蓉樓這女子來擺過花台唱過戲,正是蓬萊閣的頭牌紅玉。


    “爹,你……小魚,你怎麽來了?”劉齊乍一見自家老爹已經吃了一驚,再看到夏小魚心裏更是緊張,再看看似乎這兩個人剛才說過話,那心已經提到嗓子眼兒了。


    劉老爺子瞪著自己兒子,心裏想,你完了,老子還在幫你遮著掩著呢,你倒還大搖大擺地出來了!


    這就叫“自做孽,不可活”吧?


    夏小魚原本看見一對男女心裏隻是生氣,突然聽到劉齊喊了一聲,不禁疑惑地看看劉齊,再看看身邊被劉齊喊作“爹”的老爺子,半天沒迴過神來是怎麽迴事。


    她低下頭努力想把事情理理順想想明白。


    這時候紅玉道:“咦,這位是劉老爺子,那這位姑娘……”


    夏小魚一聽見紅玉的聲音猛然迴過神來,她抬起頭,目光掃過劉齊和紅玉的臉,冷哼了一聲,轉身下了台階,飛快地往街的另一頭走去。


    “小魚!”劉齊一下子急了,隻是對劉老爺子道,“爹,有事咱們迴家去說,你要打要罵對著兒子來就好了,你怎麽能這樣做?”說罷他匆匆地去追夏小魚了。


    劉老爺子站了半天才迴過神來,敢情這混小子還以為是自己得罪了小姑娘呢,老爺子氣得吹胡子瞪眼,對著劉齊的背影喊:“混帳小子,你爹我做什麽了?你迴來跟老子說清楚!”


    劉齊沒追上夏小魚,隻好直接趕到了陸府,可是夏小魚閉門不見,陸遷也幫不上忙,劉齊在陸府外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夏小魚出來,隻好怏怏地迴了家。


    聽到下人來迴稟說劉齊走了,夏小荷鬆了一口氣,轉頭細細地問夏小魚經過:“小魚,這又是怎麽啦?你不是說花容娘子請你去看戲嗎?怎麽又遇上劉大人了?”


    夏小魚已經不象之前在蓬萊閣突然看見劉齊是那麽驚怒了,低著頭隨手撥弄著手上的腕珠,輕描淡寫地道:“是啊,我去蓬萊閣看戲,所以就遇上了。”


    “那又是為了什麽生氣啊?”


    “也沒什麽……”其實雖然看見那一幕心裏難免不快,但是說到底,她願意相信劉齊並沒做什麽對不起自己的事,其實更讓她覺得突然而難以接受的是劉老爺子的事……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怪怪的老爺子竟然是劉齊的父親……


    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很明顯老爺子之前到武陵縣就是來考察自己的……


    自己做的合格嗎?不會讓老爺子對自己的感覺越來越差吧?


    “唉……”夏小魚想著想著就歎了一口氣。


    “怎麽啦,歎什麽氣啊?”夏小荷關切地道,“小魚,你別悶著啊,我很擔心你。”


    夏小魚伸手抱住夏小荷的胳膊,把頭歪在她肩上,又長歎了一聲:“姐,我怕我考試不及格呢。”


    “什麽考試呢?你在說什麽啊?”


    次日,劉猛劉老爺子第一次拜訪了陸遷的“新居”。


    陸遷很是意外,連忙把老爺子請上了上坐。趁著老爺子沒注意,陸遷偷偷問跟著一起來的劉齊:“這是怎麽迴事啊?”


    劉齊搖搖頭道:“我也沒想明白,我昨天迴家爹爹把我罵了一通,說我不該要娶親了還去閭館胡混,然後……一早就把我領到你這裏來了……”


    “啊……原來你昨天真是去閭館胡混了?怪不得小魚迴來那麽生氣!”陸遷一臉恍然大悟意味深長的表情。


    劉齊皺著眉道:“我去閭館隻是吃酒看戲,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昨天我是去辦公事的,有人在蓬萊閣鬧事……小魚,她真的很生氣嗎?”


    陸遷嗬嗬的一笑:“她會不會生氣,你都不知道我又怎麽會知道呢。”


    兩個人剛說沒幾句,劉老爺子咳嗽了幾聲,開始說話了。


    “賢侄啊,我這一來,是來替清哥兒提親的……”


    老爺子這話一出,陸遷和劉齊全都實實在在地嚇了一跳,陸遷直著眼看著邊上也是一副愕然表情的劉齊,半天才迴過神來:“伯父您是……”


    “我是替清哥兒向夏家三姑娘小魚提親的。”


    畢竟不是自己的事,所以陸遷的反應明顯比事先完全被蒙在鼓裏的劉齊快多了,他有些抱歉地對劉老爺子道:“伯父,雖然說長姐如母,但是我這個小姨子的性情不比一般的女子,這種事先得問問她的意思,然後我再修書迴武陵縣跟嶽父大人提。伯父……”


    陸遷這樣說的時候心裏也有些忐忑不安,婚姻原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卻偏要問夏小魚本人,這樣的做法其實有些出格,不知道劉老爺子會不會因此不高興。


    誰知他還沒說完,劉老爺子已經擺了擺手道:“這個我知道,你先問問她願不願意,若是不願意……”老爺子橫了劉齊一眼,“也可以說說原因,也許有些誤會也不一定……”


    “嗬,既然這樣,我就讓內人先去問問。”陸遷趕緊走出門,叫人請來了夏小荷,向夏小荷說明了情況。


    夏小荷又驚又喜,匆匆趕到夏小魚的房裏,把事情照樣跟夏小魚說了一遍,說完兩姐妹大眼對小眼互望了半天,夏小荷才想起重點來:“小魚,你願意嗎?你姐夫說,他跟劉老爺子說了,若是你不願意,他是不能答應的。”


    這樣的突然襲擊讓夏小魚也心慌意亂,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竟然不能斷然迴答出“願意”兩個字,隻顧低頭看著手裏的書,其實已經一個字也讀不進去了。


    夏小荷有些著急又道:“小魚,你願意嗎?若說劉齊別的都是好的,隻是市井裏的傳言……他那……那個……”


    夏小魚一聽夏小荷說得結結巴巴的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心裏反而覺得輕鬆起來,輕輕地點了點頭:“我原意。”


    “啊?你真的不在意……如果那些傳言是真的,你可怎麽辦?”


    夏小魚抬起頭來看著夏小荷微微一笑:“假若那些傳言是真的,劉齊他是絕不會來向我提親的,我相信他,一定不會錯的。”


    夏小荷一怔,若有所思地想了好一會兒,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好,那我這就是告訴你姐夫這個好消息。”她抬起手來輕輕地撫了撫夏小魚的頭發,長長地安心地歎息了一聲,“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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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月之後,劉家八抬大轎,十裏紅妝將夏小魚迎進了定國公府。


    自從那天在蓬萊閣一麵之日後,劉齊就沒有見過夏小魚,因為那天她冷然的一眼,讓他心懷忐忑,即使迎了她進門,拜過了天地,飲過了合巹酒,他也不能安心,甚至在紅燭之下,她笑得越溫柔,他反而越發的心緒不定。


    “小魚……”他在床沿邊坐下來,試著伸出手去握住她小小的微涼的手,輕輕地揉著,欲言又止。


    “嗯?”夏小魚很溫順地應了一聲,然後歪頭看他,笑容嬌俏明麗。


    他心裏一熱,一下子全忘了自己原本想說的話,隻是定定地看著她,喃喃地傻乎乎地說了一句:“你真好看。”


    夏小魚“噗哧”一聲笑出來,心裏極是受用,卻又故意板著臉道:“那我以前都不好看嗎?”


    她這樣一說,立刻就變迴了原來的那個俏皮潑辣的小丫頭,劉齊一直懸著的心頓時落了地,也隨之恢複了常態,輕笑著道:“在我眼裏,你當然什麽時候都好看。”


    “咦,劉大人什麽時候這麽油嘴滑舌了?”夏小魚抿著笑打趣道。


    “是小魚你這位老師教得好啊。”


    “哼,”夏小魚挑了挑眉,扯扯嘴角,“還是紅玉姑娘教得更好吧?”


    原來她並沒有忘記那天的事……但是顯然也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糟糕……


    劉齊定下心來後隨機應變的能力大增,伸手攬住她的肩,故作茫然:“紅玉姑娘?是誰?”


    “你隻管裝……”夏小魚也沒追究,突然又想起夏小荷的話,不禁又是一陣偷笑。


    劉齊見她笑得詭異,忍不住問道:“小魚,你在笑什麽?”


    “我在想……我們認識的時候,”夏小魚盤起腿坐在床上,笑吟吟地看著劉齊。


    “是嗎?”劉齊想到往事,也不禁笑道,“你那時候可算得上又兇又惡吧?”


    “你這麽說,就是很討厭我羅?”夏小魚撇了撇嘴。


    “那倒不是,我隻是覺得你挺有意思。”劉齊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也抬腳上了床。


    “那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呢?”夏小魚忍不住又問道。


    劉齊勾了勾唇:“從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啊。”


    夏小魚一下子笑了起來,抬手去擂他:“說了不準你再說這個了,你還說!”


    他也沒躲任她捶了幾拳,突然間,伸出雙手捉住了她的“肆虐妄為”的小手。


    “小魚……”他執住了她的手,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一貫淡然從然的眸中仿佛蘊了兩團熊熊烈火,兇猛熾熱,熱得象要把她整個人熔化一樣,“小魚……”他喃喃地喚她的名字,輕輕向她俯下頭來,低低地道,“以前,我從來不敢奢望能有今天……連想也不敢多想,小魚……我喜歡你,大概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喜歡你了,我想,即使你嫁給別人……也是喜歡的……就算不承認,也是喜歡的……你可知道,我現在有多開心……你是我的妻了。”


    從來沒有想到,淡薄冷清的劉大人居然也會說出這樣一番感人的情話來,夏小魚整個人仿佛傻了一樣,怔怔地看著他低下頭,俊逸的麵容離自己越來越近,貼近來,雙唇吻上了自己。


    他的唇火熱地貼上來,她卻象從夢中突然驚醒一樣,掙著一絲清明用力地推他,咬著牙心慌慌地顧左右而言其他:“我,我還有話說……”


    自己的小妻子擺明了是還沒有準備好的樣子,劉齊穩了穩心緒,深唿吸,不能急,急也急不來,更不能嚇著了她。壓下了心裏的渴望,手摟著她的腰,他笑吟吟地道:“說什麽?”


    “嗯……”夏小魚臉紅心慌,嗯了半天才終於抓住了一個話題,“上一次在武陵縣,你……你還沒迴答我問題……”


    “問題?”劉齊偏頭“認真”地想了想,微微蹙眉,“有嗎?什麽問題?”


    “當然有啦。”夏小魚白了他一眼。


    “你是說那些關於我受傷的流言?”劉齊微微一笑,“是這個嗎?”


    夏小魚被他看得臉一紅,把頭轉到了一邊,沒話找話說:“嗯,我發現你這個人,一點也不在乎別人說這種話呢,象那個什麽《蓬萊會》的戲,要是我一定抓著莫旳揍他一頓,這算什麽朋友啊,就是損友嘛,居然拿好朋友的私事尋開心。”


    劉齊聽她這樣說,爽朗地大笑起來,緊了緊胳膊把她攬得更緊了一些,笑了一會兒才道:“莫旳就是這種性子,隻要能有錢賺,別說是我的事,就算是他家老子的事,他也能拿出來編成戲,我犯不著為這個生他的氣。”


    “對啊,說不定你正喜歡出這個風頭呢。”夏小魚又給了他一記白眼,稍微掙了掙身體,想從他懷裏掙脫開來。


    劉齊笑著攬緊她:“既然人家說是戲,我又何必非要自己湊上去呢?所以我才不在意,我若是在意了,人家反倒覺得真了。”


    夏小魚覺得他說得有理,也不再掙紮,輕輕點頭:“也是啊,時間長了,也沒有人在意是真是假了。”


    “嗬,我的夫人果然聰明,想得比我更加透徹啊。”劉齊戲謔地笑。


    他故意把“我的”兩個字咬得很重,夏小魚臉上又一陣發燒,又不能反對,隻好把頭埋低,裝作沒有聽見。


    “至於我為什麽不在意那些關於我受傷的流言麽,那當然也是有原因的……”


    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半天也沒再接著說下去。夏小魚疑惑地抬起頭來看他,見他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不免更加興趣大增,追問道:“是什麽原因啊?”


    劉齊注視著她,臉上的笑容漸漸顯得有些曖昧,他低下頭,熱氣唿在了她的臉上,他俯近了,嘴唇落在她耳邊才輕輕悄悄地說了出來。


    “因為麽……”他低低地笑,“這件事是不是真的,他們說的都作得不數,隻有我的小魚說的才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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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是真的真的要點完結了,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節日快樂~~~~~~~~~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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