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廷白辦事一向穩重老練,有了上次拒婚的教訓,當然不會冒冒失失的,找個媒人就到孔家去提親。自己分析了一下,如果直接找阮氏肯定不成,----但當初阮氏是出於什麽心理,才會想把嫡女下嫁商賈人家呢?


    這世上讓人們忙著奔走的,無非權和錢,前者姚家肯定沒有,姚家有的也就是大把的銀子了。


    眼下江家尚未分家,江廷白即便是嫡孫,手頭上也並沒有多少銀子,反而倒是玉儀是個小富婆。江廷白想了,自己肯定不能滿足阮氏的胃口,找她也是無用,隻會落得上次一樣的結果。


    那麽……,就隻有先繞開阮氏了。


    隻要孔二老爺堅持,阮氏也沒有辦法反對丈夫,而要孔二老爺答應,最好的辦法就是孔知府開口。----據江廷白的了解,孔二老爺是個不問世事的,一向隻唯父親之意馬首是瞻,也就是說要打動孔知府。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錢,自己沒有。


    權,自己更沒有。


    原來想娶個稍微如意點的妻子,居然這麽難?


    江廷白搖搖頭,不由歎了口氣。


    隻是讓他隨便娶一個將就,又更不願意。盡管江廷白表麵上看來挺溫和,實則卻是個很固執的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寧可比旁人多花上幾倍的努力。


    想來想去,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


    孔知府馬上就要到任期了,以他的年紀和政績,想要升官應該不容易,況且蘇州可是個富庶的好地方,想來希望能夠繼續留任吧。


    從這一個切入點來思考,問題豁然開朗。


    “你想娶孔三小姐?”江太夫人微微訝異,不明白孫子為何當初不在意,過了這麽久反倒執著起來,笑道:“難道你又見過那孔三小姐,才有了這個念頭?”


    “那倒沒有。”江廷白撒了謊,----祖母是一個很正派的婦人,如果知道自己私下見過孔三小姐,再扯出什麽表哥逃親之事,肯定會否定這個孫媳人選。


    江太夫人笑問:“那是為何?總得有個緣由吧。”


    “祖母不是著急嗎?”江廷白笑著迴道:“孫兒想過了,總是這麽一個人晃蕩也不成個樣子,到底後宅得有個主母,迴來時也有人噓寒問暖什麽的。當初曾經見過孔三小姐一麵,模樣不錯、性子也挺好……”說到這兒,稍微卡了一下殼,“咳……,反正我覺得這門親事還成。”


    江太夫人到沒有疑心其他,隻當孫子是不好意思,不由笑吟吟道:“好好好,你也知道自己該成家立業了。”又戲謔道:“那祖母就等著抱曾孫子咯。”


    江廷白低頭笑了笑,“有勞祖母費心了。”


    等孫子走後,江太夫人找來了賀婉貞,問道:“上次托梅夫人去提親,孔家不是說給三小姐議親了嗎?怎麽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賀婉貞早受了堂弟的重托,迴道:“說出來,隻怕惹您老人家生氣。”


    “怎麽了?”


    “那孔二太太也太下作!”賀婉貞不屑的罵了一句,方道:“當時倒是給孔三小姐議親了,並不撒謊,隻是議親的對象……”歎了口氣,“居然是姚家!”


    “姚家?”江太夫人難以相信,詫異道:“莫說那孔三小姐是公主的外孫女,便是單單從孔家來論,那也是知府家嫡出的孫小姐,豈能自貶身價到那等田地?那阮氏也真是做得出來,也不怕人笑話,更不擔心自己的女兒在後頭,將來沒人敢要!”


    “誰說不是呢。”賀婉貞一臉厭惡,又道:“後來虧得孔三小姐機敏,躲開了,又被她二姐自個兒搶了先,不然這會兒都已經嫁人了。”


    江太夫人皺眉道:“這實在也太過不堪了。”


    “還有呢。”賀婉貞又道:“馬尚書不是迴來守孝了嗎?聽說有個不成器的兒子,吃喝嫖賭樣樣占全,那阮氏一計不成,還打算再施一計,要把嫡女嫁到馬家去呢。”


    江太夫人也是續弦,雖說對元配所出的二房不親近,但也沒有想過惡毒算計,吃驚之餘感慨了好一陣,方才打趣道:“難道我們家的白大爺看不下去,打算英雄救美?所以才要娶那孔三小姐。”


    “誰不愛個青春年少?”賀婉貞轉了話頭,笑道:“白兄弟怎麽想不要緊,關鍵是祖母您願不願意救這個美。”又把江廷白的那些分析說了,然後道:“這件事不好辦,隻怕白兄弟難以抱得美人歸呢。”


    江太夫人生性十分要強,最受不得別人激,以往賀婉貞用這個法子百試百靈,然而今天卻似乎不行了。


    江太夫人沉默了許久,方道:“如今隻有二老爺在京城任官,要幫孔知府……”歎了口氣,“不是我不願為廷白著想,拉不下這張老臉,隻是此事不比尋常,事成後可就欠二房一個大人情了。”


    孔府的上房裏,孔老太太正在和大兒媳說著閑話,間或說到玉華的親事,正說得有滋有味時,阮氏來了。


    “娘,有件事想跟您說。”阮氏笑盈盈的,對大太太打了個招唿,然後方道:“是三丫頭的親事,我瞧了一門人家挺好的,特意來跟娘商量一下。”


    “哦?”孔老太太仔細看了她一眼,笑道:“是哪家的孩子,說來聽聽。”


    阮氏笑道:“就是剛迴來的馬尚書家。”


    大太太原本在閑閑的撥弄著佛珠,聞言一頓,嘴角勾起一縷嘲諷的笑容。


    那馬逢春到底是個什麽人,自己已經讓人打聽清楚了。


    雖然還未和女兒做親,卻也忍不住動氣,沒想到堂堂尚書家,居然養出那麽一個下流混賬!莫說是把嫡女嫁過去,就是庶女……,呃,那也要看對方條件如何,斷然不肯輕易放人的。


    可惜馬逢春是嫡子,家世又好,庶女出身的肯定看不起,況且自己也沒有。


    倒是便宜阮氏了,三小姐出身好、模樣兒也好,又是元配嫡出,嫁過去馬家肯定是願意的,隻是不知道阮氏收了多少好處。


    想到此處,大太太不由有些紅了眼。


    阮氏沒空猜度大嫂的心思,正在跟婆婆介紹道:“那馬公子今年二十一歲,是馬夫人的老來子,以前訂過親,因為一些緣故沒有成。”她沒說的是,那馬逢春訂了好幾次親,最後都因為女方家得知消息,堅決退了婚。


    大太太忍不住譏笑道:“聽起來不錯啊,這一嫁過去就是元配奶奶。”故意咬重了“元配”二字,看著阮氏眼角一跳,心裏頓時爽快不少。


    阮氏此刻沒心思鬥嘴,忍了忍氣,又道:“而且馬家隻有這一個兒子,將來偌大的前程都是馬公子的,三丫頭要是嫁過去,沒準還能掙個誥命夫人呢。”


    孔老太太點了點頭,笑問:“那馬家有什麽要求?”


    “也沒什麽特別的。”阮氏迴道:“人家說了,隻要姑娘人品好、樣貌好,以後能賢惠大度持家就行,至於聘禮什麽的都好商量。”


    一般說這種話的人家,不是隨口說笑,就是自家子弟太不成器,不得已才降低娶媳婦的標準。


    很顯然,馬家是第二種情況。


    孔老太太出嫁前是官小姐,出嫁後又做了大半輩子官太太,並非那種粗鄙婦人,豈會連這些彎彎繞繞都猜不到?況且二兒媳是個什麽人,心裏也清楚,平日對待嫡女是個什麽心思,那更是明白的很。


    孔老太太抿了口茶,笑道:“這也太好了些?便是配個天仙也不算辱沒了。”


    “不會有什麽毛病吧?”大太太皺眉道:“要不然,京城裏頭那麽多名門淑媛,難道還不比蘇州好挑一些?怎麽就輪到咱們家了。”故作鄭重道:“弟妹啊,這你可得打聽清楚了。”


    “打聽過了。”阮氏盡力保持著微笑,說道:“若說大毛病是沒有的,不過年輕人難免有些愛新鮮,家裏有幾個妾室通房。”話鋒一轉,“這大戶人家誰不一樣,便是我們老爺跟前,不也有兩個姨娘、三個通房嗎?”


    這話說的,仿佛自己是一等一的賢惠太太。


    大太太當時嫁人自負出身不錯,般配得起孔家,對大老爺的兩個通房看得緊,隻抬了承章的生母做姨娘,並且沒有再添人。


    在數量上的確是遜了阮氏一籌,因此冷著臉不語。


    阮氏接著道:“娘你想啊,那馬尚書最多也就守孝三年,三丫頭若是嫁過去,將來肯定會跟著一起迴京,咱們家也多了一門貴婿不是?”


    孔老太太不為所動,隻是“嗯”了一聲。


    阮氏心裏明白,如果自己說不出打動老太太的理由,她是不會向著自己的,沒準還要故意拆台,因此又道:“再說了,咱們隻要把親事定下了,也就結了這門親戚。”壓低聲音,“今年秋天爹就要任期考察,或許還能幫上忙呢。”


    孔老太太聞言抬眼,繼而陷入沉思當中。


    那馬逢春到現在還沒娶親,必定不止兒媳說得那點毛病,孫女嫁過去,本來就有些攀高門,再加上遇人不淑,將來的日子想來不會好過。


    隻是玉儀不比玉華,一則隔得遠一些,二則又沒有從小承歡膝下,實在談不上半分祖孫之情。以一個並不疼愛的孫女,換得丈夫的前程,換得整個孔家的未來,怎麽看都是一筆劃算的生意。


    再說公主府那邊也是,既然當初強硬的要接人走,為何現在又不管了?即便兩家不能聯姻,好歹也訂下好親事再迴來吧。果然骨子裏沾了一點皇室血統,都是一樣驕傲不實,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了。


    思來想去,孔老太太有些心動了。


    即便是大太太,雖然不願意看到阮氏得了好處,但是玉儀嫁了高門,或許對玉華的婚事亦有幫助,因此也就沒再唱對台戲。


    阮氏靜靜的看著婆婆和大嫂,心中不由浮起一絲嘲笑。


    孔老太太找了個合適的時間,跟丈夫說了此事,原本還準備了說辭,打算把馬逢春的形象好好潤色一下,以免顯得自己涼薄。


    誰知孔知府連問都沒有問,自個兒權衡了一番,便頷首道:“那就給三丫頭備一份厚厚的嫁妝吧。”


    孔老太太找來阮氏,將丈夫的意思婉轉的說了。


    阮氏自是得意,迴頭就去開始準備玉儀的八字庚帖,----至於公公說的厚厚嫁妝,倒是要費一番思量,怎麽樣才能看起來還算不錯,實則又花不了幾個銀子。


    大太太私下聽到了消息,不由忿忿道:“阮氏這次真是裏子麵子都賺足了!”又想著得打聽好婚期,免得讓玉儀也嫁在了女兒前頭,上迴三房抹了自己的臉,這口氣到現在還沒咽下去呢。


    玉華見母親生氣,問道:“二嬸嬸賺到什麽了?”


    “一門好親事。”大太太冷哼道:“你二嬸嬸要把三丫頭嫁到馬家去。”


    玉華心下微微吃驚,----原本母親十分熱心這門婚事,後來卻不提了,如此看來必定是男方有問題。加上那句什麽“裏子麵子”的話,再聯想到二嬸嬸的為人,不由暗暗有些擔心,隻怕堂妹的這門親事不妥當。


    知女莫若母,大太太一見女兒陷入沉思,便明白了幾分,厲色斥道:“你一個姑娘家,休要去管這等閑事!你若是敢對三丫頭亂說話……”她一向寶貝獨生女兒,責罰的話實在講不順口,隻得又道:“自古婚姻大事全憑父母,你便是告訴三丫頭也沒用,要是讓她多心,隻會更添亂子。”


    玉華點頭道:“女兒曉得。”


    大太太卻不敢馬虎,壞了這門親事,得罪的可不僅僅是阮氏,到時候公公婆婆知道了,自己和女兒都會被牽連。因此未雨綢繆,嚴令丫頭盯著女兒,除了老太太跟前,最近哪兒也不許去。


    玉華對於玉儀談不上姐妹之情,但是想到自己婚事波折不斷,深感這世道做姑娘的不易,不忍心就這麽看著堂妹跳進火坑。


    可是到底要怎麽透信,才能萬無一失呢?既保證那個人不會多事,又要保證自己不會被牽扯進去,還要能幫上堂妹,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迴去想了半天,玉華還是沒有想出萬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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