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玉儀都沒有去上房請安。


    羅家前麵三房的人已經離京,四夫人又犯了頭風病,隻讓兩個兒媳過去應景,剩下去上房的便隻有五夫人了。


    不過小湯氏也沒心思享受兒孫福,----反正素日除了玉儀,另外兩個兒媳和孫媳最多就是麵上功夫,甚至還一副高高端著架子的模樣。


    羅熙年這麽一個大活人,好幾天都不見人,私下裏風言風語早就傳開了。


    而且風向越傳越不對,傳著傳著,就傳成了羅熙年怕是被人害了,將來國公府必定落在四房手裏。


    有些反應快的,已經開始加緊巴結四房的人。


    ----盡管從前也上趕似的,但卻沒有眼下這麽熱火朝天,別說四房的人了,就是貓兒狗兒都是珍貴的。


    小湯氏不由有些擔憂,對竇媽媽道:“看來我從前是白做功夫了,沒落著好,還白白的得罪了四房的人,往後少不得要受氣的。”


    當初以為魯國公有意讓六房繼承爵位,但是又拿不準,因而小湯氏在不得罪的四房的大前提下,對玉儀的態度親近了不少。


    但這隻是相對來說,說到底還是傷了和四房的情分。


    假如小湯氏是羅晉年的生母,當然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但是湯家拿捏小湯氏有些太狠了,----嫡母不光掐著她的兩位兄弟,而且當初嫁人的時候,小湯氏根本就是一個犧牲品。


    以豆蔻年華的少女,嫁給足以做自己爺爺的花甲老翁,一輩子守活寡的日子,那可真不是人過的。


    最可憐的是,連生孩子的機會都沒有。


    湯夫人為了嫡女留下的親外孫,為了四房羅晉年的利益,為了讓小湯氏在國公爺耳邊吹風,居然狠心葬送了庶女一生的幸福!


    嫁人,小湯氏沒有選擇的權利。


    但是那種強烈的痛苦和委屈,足以讓她隻要有一絲機會,就會去尋找突破點,以求擺脫嫡母對自己的控製!


    難道自己還是擺脫不了?


    小湯氏有種無力感,忍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


    與小湯氏相比,玉儀則是渾身的勁兒找不到地方使。


    羅熙年那個混蛋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玉儀急得在屋裏團團轉,恨不得自己衝出去找人,這麽幹等著,不瘋也要被各種念頭給逼瘋了。


    “夫人,公主府的方嬤嬤來了。”


    “嬤嬤……”玉儀迎出門去,有一種見到了親人的委屈感,拉著人進了屋,忍不住落淚道:“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小姐別急。”方嬤嬤迴京以後見麵機會少,還是用了舊日稱唿,“公主已經派了人四下打聽,原是想親自過來看你的,又怕在這當口弄得動靜太大了。”


    “我知道。”玉儀還是不停的掉淚,----大約在別人的眼裏,自己已經是一個寡婦了吧?如果外祖母再親自過來一趟,隻會更加坐實這種猜測。


    “小姐……”方嬤嬤歎了口氣,哀怨的話卻是說不出口。


    玉儀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從小沒了娘,雖說在顧家有長輩疼愛著,但自幼就十分的懂事,言行舉止都十分的謹慎,從來就沒給大人添一份亂。


    後來去了孔家就慘了。


    先是路上差一點丟了性命,繼而迴家連番遭到繼母的算計,伯母、祖母祖父,親爹也撒手不管,三番五次差點把小命折了。


    好不容嫁到了國公府羅家來,一路也是磕磕絆絆的。


    婆婆不親、妯娌不和,外室小妾庶子輪番找上門,似這般年幼的姑娘,沒一點韌勁兒還真撐不下來。


    如今居然連丈夫也……,真是命苦啊。


    玉儀狠狠的哭了一場,把這些天的擔心、緊張和壓抑,全部都發泄了出來,頓時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很好,又有精力繼續處理事情了。


    讓彩鵑打水進來洗了臉,重新撲了粉,慢慢平複著情緒,起身對方嬤嬤微笑道:“現下覺得好多了,嬤嬤迴去吧。(..tw好看的小說)”又道:“就跟外祖母說我沒事,等六爺一迴來就讓人過去送消息。”


    方嬤嬤聽她的口氣,倒似十分篤定羅熙年會迴來一樣,倒也不好潑冷水,於是順著她的話道:“到時候早記得點送消息過來,省得公主擔心。”


    玉儀含笑送了她出去,然後一個人迴來靜坐。


    ----要是羅熙年真的被四房害了。


    自己可不是那種隻會哭哭啼啼的女人,還等著他們來發落作踐,媽的要死大家一起死,逼急了誰也別想好好活著!


    小六你的救命之恩我報不了,報仇總可以吧!


    瑤芳當初不願意生孩子,是迫於羅熙年的要求才生的,再加上大戶人家的孩子,一般都是奶娘丫頭陪著長大,故而母子倆並不特別親近。


    玉儀不知道這些,因為這幾日齊哥兒一直都很安靜,並沒有哭著鬧著找親娘,於是便覺得他十分聽話乖巧。彼此連著幾日一起同吃同住,雖說沒有睡一張床,但是也比從前熟悉了不少,齊哥兒不那麽認生膽怯了。


    吃完飯的時候,玉儀順手遞了一塊桂花糕給他。


    齊哥兒怯怯說了一句,“謝謝夫人。”


    這是玉儀第一次聽見他說話,奶聲奶氣的,見自己看了過去,趕緊害羞的低了頭下去,又慌張的四處尋找奶娘。


    玉儀突然想到,如果羅熙年真的不在了,自己是齊哥兒的“嫡母”,那麽將來就要和他生活一輩子。


    隻要自己不死不改嫁,就得看著他長大,看著他娶妻生子,----可是自己和他,明明隻是嬸嬸和侄兒的關係!卻要扮演母子一輩子!


    即便四房不來逼自己,估計這種日子自己也過不下去。


    玉儀從沒有像現在這麽想念羅熙年,甚至超過了心裏的難過和害怕,不斷對自己默默的念叨,“隻要人迴來就好,人迴來就好……”


    “六爺迴來了!”外麵傳來一聲高唿。


    玉儀怔了一下,花了兩秒時間確認自己沒有聽錯,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衝出門,想要揪住那個混蛋暴揍一頓!


    可是看到人了卻法下手,----羅熙年被人抬在藤椅上,渾身是傷,大片大片的血跡染透了衣服,已經分不出是什麽樣的傷口。


    玉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頭也不迴喊道:“叫大夫!”


    羅熙年被人抬了進去,玉儀一路跟隨,視線沒有片刻移開過,----有一千一萬個疑問縈繞心頭,最終卻化作了一句話,“你……,怎麽樣了?”


    到底忍不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還好。”羅熙年說話有點費力,臉色也不好,嘴唇也微微幹裂,卻還牽強的扯出一個笑容,“放心,死不了。”


    玉儀一麵流淚,一麵上前去解他的衣服。


    動作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碰著了哪處傷口,實在不敢亂脫,索性拿了剪子把衣服拆了。


    四肢上的傷口也罷了,即便橫七錯八,隻要不傷著筋骨就沒大礙,最兇險的是胸口上麵的一處傷,----那個位置,幾乎就是在心髒的邊緣!


    往下看,腹部也有兩處傷口。


    玉儀雙手直發抖,不知道當初刀劍進去了幾分,有沒有傷到心髒和腸子,不敢再看,輕輕的用一床被子蓋了上去。


    府裏是現成大夫,把了脈,隻戰戰兢兢說了一句,“平日裏看的都是傷風小病,對外傷不在行,這⋯⋯,這須得外傷上的大夫才能看。”一副怕擔責任,不敢多做處理的樣子。


    “那就快滾!”玉儀可沒有什麽好話賞給他,----顧不上他是真害怕,還是因為四房的緣故不敢摻和,一麵小心的守著羅熙年,一麵專治外傷的大夫過來。


    羅熙年有點虛弱的笑道:“幾天不見,你的脾氣倒是見長了。”


    玉儀恨恨咬牙看著他,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六爺,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怎麽可以出門連個人都不帶!”一想到他傷得那麽重,實在說不下去。


    沒多會兒工夫,好歹能瞧外傷的大夫趕來了。


    這種時候,玉儀也顧不得避忌什麽的,站在旁邊看大夫一麵問詢,一麵做檢查,又配合著打來清水擦拭,好讓傷口看得清楚一些。


    “六爺福大命大,性命並無大礙。”來的大夫道了一句。


    玉儀鬆了口氣,還是有些擔心,問道:“胸口上和肚子上的傷呢?有沒有傷到裏麵的髒器?尤其是心口上的那道,會不會太兇險?”


    她擔心的是,這個時代的大夫會不會鬧不清心髒的位置,畢竟他們可沒有機會去解剖開刀,不會以為心髒是在正中間吧。


    那大夫卻道:“夫人放心,那傷口離心還有幾分距離。不然若是傷到了一分半點,就得大出血不止,斷不會是現在這般輕鬆了。”


    玉儀這才放下了心,又問了治療和調養的事宜。


    因覺得這個大夫比較靠譜,索性把人留了下來,好方便隨傳隨到,免得再像方才一樣,看著府裏不治病的大夫幹著急。


    正在說話間,聽得外頭傳了一聲,“國公爺到!”


    “金哥兒……”一聲顫巍巍的聲音,以魯國公的年紀走得步子快了,有些踉蹌,旁邊的小湯氏一路緊跟著攙扶,臉上的神色很是複雜。


    這是羅熙年的乳名,平時也就聽蔡媽媽喚過一兩次。


    看來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樣,哪怕孩子已經長大,已經成家立業,在他們的心裏始終都是孩子,是那個需要自己庇佑的心肝肉。


    玉儀悄悄的退開了一步,給魯國公讓了位置。


    “爹。”羅熙年倒沒有太過激動,隻是掙紮要坐起來,被魯國公一把摁住,盯著小兒子看了又看,像是什麽失而複得的珍寶。


    半晌了,魯國公才帶著怒氣問了一句,“怎麽會弄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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