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玉儀找來問棋說話,“六爺倒騰出這麽大的動靜,十萬兩銀子的東西,你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


    問棋眼珠轉了轉,小聲道:“六爺問東西當然得給了。”


    “胡說。”玉儀斥了一句,----這時候的規矩是當家主母管錢財,即便不能隨便花費使用,好歹也是一個財務不是?沒想到出納自作主張了。


    問棋慌忙跪了下去,解釋道:“我也是為了夫人的將來著想啊!要是夫人手裏空空的,便是自個兒不花,底下還有大小姐和……”看了看玉儀的肚子,“這十萬兩銀子是夫人的,將來才能給大小姐辦嫁妝,給……”


    “夫人。”段嬤嬤上前勸了一句,“問棋也是好心,實則是問了我的,方才有膽子給六爺支東西。”歎了口氣,“這十萬兩東西,可是不怕別人分走的。”


    玉儀心下略微一暗,是說庶子庶女分不走吧。


    想想也是,即便將來羅熙年不再這般濃情蜜意,自己手頭有錢有物,還有嫡妻的身份和誥命夫人的尊榮,總不至於讓孩子們受了委屈。


    做了母親的女人心態不一樣,丈夫雖然重要,但是相比起來,似乎孩子的那邊的天平要更重一些。


    這份錢,自己無論如何都得拿著收好了。


    隻是這麽一想,心情自然不會歡快。


    好在過了沒幾天,孔家的人終於要迴四川去了。


    玉儀正好肚子大,不用親自過去走過場,不過也要派人去送點程儀,再表達一下對祖母的擔心之類。


    玉嬌的婚期沒有提前,唐氏找不到人做槍使,提了一、兩句,被孔仲庭否決了就沒敢再說,----相對來說,玉嬌在女兒裏頭算是最寵的。


    孔仲庭想著去不多時就迴,況且即便真的親娘走了,玉嬌守孝一年也才十三歲,根本就用不著急哄哄的,這樣做隻會自貶身價。


    眼下他正要急著趕迴去,好好伺候親娘養病才是最要緊的,不然守孝三年,自己又不是即將卸甲歸田,日子可不是那麽好熬的。


    不過女兒馬上就要做魯國夫人了,應該問題不大,孔仲庭越發自我感覺良好,越發覺得自己是國公府的泰山,腰杆越發的硬了。


    ----人總是選擇性遺忘不好的一麵,以為時間一長,那些錯事就能消弭一樣。


    如果玉儀不是穿越來的,而是古代愚孝的女子,或許還有一絲可能。


    可惜在她的記憶裏,這位便宜爹沒有給過自己半分父愛,隻是冷漠、置之不理,甚至可以親手推入火坑不管,永遠都忘不了。


    孔家的人這一走,玉儀正好眼不見心不煩,不管孔老太太的病能不能好,都絕對不會再讓他們進京,自己不需要這樣的娘家人。


    馬上就要年底了,玉儀也快要臨盆,實在是操勞不過來,因此找來了小湯氏,讓幫看著一點,比著去年的舊例過就是。


    小湯氏自然是無有不應的,就差拍胸脯保證了。


    自從上次和五夫人鬧生分以後,接著玉儀又得皇帝的賞賜,再接著進行義捐,眼看事情再無轉機,五夫人便意外的“病”了。


    在羅熙年迴來以前,五夫人把那九萬兩東西送了過來,有銀票、田契房契,也有珠寶首飾、擺設,甚至還有笨重的繡花大屏風等等。


    玉儀什麽都沒說,把銀票、珠寶等貴重物品收好,另外讓人騰了一個屋子,將笨家夥都放了進去,一把鎖牢牢封了門。


    這天羅熙年迴來,也不知道從誰的嘴裏聽到了風聲,避開了人,問道:“聽說為了義捐的事,你和五嫂拌嘴了?”


    玉儀認真的看了看他,不是質問,而是很正常的普通詢問,心下感覺好了不少,頷首道:“嗯,我一時著急爭了幾句。”


    未免羅熙年聽到的流言不準確,東拚西湊反而出了岔子,於是盡量不添加任何感情色彩,一五一十說的了。


    羅熙年沉默了許久,才問:“五嫂沒有替你出別的主意?”


    玉儀搖搖頭,“沒有。”


    “東西是什麽時候給的。”羅熙年臉色不大好,追問道。


    “我進宮後,第二天五嫂就讓人送了過來。”玉儀心裏轉了轉,決定把話說清楚一點,輕聲道:“然後……,五嫂就病了。”


    羅熙年印象中的嫂嫂,是一個端方大度、沉穩堅強的,即便當年哥哥去世,也隻是養了幾天,並沒有就此病倒不起。


    這無緣無故的,得受到多大的打擊才能鬧成今天這樣?


    ----或許不是病,是有什麽不想麵對吧。(..tw)


    羅熙年心裏不大好受,再看看妻子,完全可以想象她當時的處境有多艱難,要不是仗著能進宮麵聖,並且手段巧妙得了皇帝的恩典……


    如果沒有那批六十多萬兩的糧食,南邊一定還在動亂不安,自己還在鎮壓流民,幾時能夠歸來且不說,----沒有羅家帶頭義捐這麵大旗,辦差事鬧出這麽大的亂子,又牽扯到了國舅爺,隻怕被彈劾一堆折子都不夠。


    而不是現在這樣,大家不敢亂彈劾抹了皇帝的麵子。


    如果自己出了事問罪,導致世子之位不保……


    那麽憑著鎮南王府的勢力,憑著侄兒嫡出的身份,加上六房無子,另外唯一的以為嫡孫又在外省,魯國公府換個主人並非沒有可能。


    羅熙年心情沉重難受,半晌才道:“我一直很敬重五嫂,並沒有對不起她。”


    “你有。”玉儀粉碎了他一廂情願的念頭,緩緩道:“你忘了齊哥兒,他是五哥的兒子不假,但卻不是五嫂的兒子。”搖了搖頭,“或許嫡母可以善待庶子,但是麵對一個身份不明,姨娘又……,五嫂怎麽可能接受他?恨還來不及呢。”


    瑤芳的錯誤,間接的導致了羅煦年的死。


    羅熙年顯得有些頹喪,聲音飄忽,“我沒有想那麽多,隻是想著五哥膝下隻有一條血脈,太單薄了,養著齊哥兒也算多一份骨血。”有些不確定,“是我錯了嗎?”


    這個時代講究多子多福,隻有一個兒子是不保險的,至少得兩個以上。


    可是對於五夫人來說,當然是隻願意守著自己的親生兒子。


    那天從宮裏迴來後,玉儀就一直在想,五夫人為什麽要阻攔自己?


    按理說,羅熙年做了魯國公不會虧待五房,而即便羅熙年丟了世子之位,羅世晟做世子的希望也並不是百分之百,怎麽就隻得她那麽孤注一擲?


    或許五夫人一開始嫁到羅家,以她出身王府的身份,就是預備著做魯國夫人的,後來希望破滅了隻能忍耐。


    而羅熙年出事,正好再一次點燃了她的希望,於是……


    從另一個角度來想,五夫人也不願意在自己手下討生活的吧?她可以做一個寬和大度的嫂嫂,卻不會願意被弟妹照顧憐憫。


    在她眼裏,其實是看不起自己這個破落戶女兒的。


    可惜……,命運多舛。


    但是不論如何,這不能成為五夫人趁火打劫的理由。


    玉儀心裏十分清楚,自己能做到的,就是把事情說出來讓羅熙年明白,讓他心裏麵有個譜兒,而不是繼續一廂情願下去。


    然而五夫人是寡嫂,不管羅熙年出於對亡兄的尊敬懷念,並且五夫人並沒有落下任何把柄,最終的結果隻會是保持現狀。


    如果將來五夫人硬氣一點,有可能隻靠鎮南王府,再也不求六房,但若是她求上了門來,羅熙年一樣不會置之不理。


    管得呢,反正羅世晟也到該成親的年紀了。


    家產是早分好了的,想必他們母子也不願意寄人籬下,到時候一成親,自然是搬出去住的,早早晚晚的事罷了。


    等到魯國公老去以後,偌大的國公府,便隻剩下六房和小湯氏、齊哥兒,委實顯得有些冷清了。


    哪個時候,羅熙年不會想要找點熱鬧吧?


    玉儀卻沒法開口問,況且這種事問了又能如何?


    且不說羅熙年是什麽態度,便是他真的答應了,但將來卻又納了人,自己還能拿著承諾去砸他的臉?問也是白問。


    玉儀決定不管這些,反正自己還有珠姐兒和肚子裏這個,養好身體好好照顧著孩子長大,才是最要緊的。


    等到過了年,玉儀正式進入了待產期。


    眾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小湯氏也趕著過來招唿,不讓玉儀操勞,----舊問題重新浮了上來,都盼望著這一胎是個兒子。


    玉儀不是第一次懷孕了,有了經驗,不至於像上一次一樣緊張兮兮的,是男是女也不去強求,反正自己改變不了。


    索性優哉遊哉的養著胎,正月十五上元節那天,很有興致的玩了會兒花燈,又守著珠姐兒喝完了元宵湯。


    珠姐兒現在快一歲了,已經開始牙牙學語,雖然還不會喊爹娘,但是明顯的有了一點自己的意識,表情也比從前豐富多了。


    玉儀前段時間忙著義捐的事,又整天擔心羅熙年,陪珠姐兒的時間少了很多,心裏總是覺得愧疚,最近便抽出更多的時間陪著玩兒。


    可惜肚子太大了,玩不了一會兒便覺得累。


    到了十八這天下午,玉儀的肚子陣痛開始發作,比起上次快了許多,虧得產婆是早請好的,隻挨了小半個時辰便破了水。


    都說第二胎以後就容易了,可是玉儀仍然疼得呲牙咧嘴的,不過在時間上,的確要比生珠姐兒快得多。


    沒多會兒就露了頭,產婆不斷打氣,“夫人再加一把勁兒,快出來了。”


    娘的,生孩子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玉儀在心裏罵人,暗暗告誡自己要長記性,不管這一胎是男是女,生完後都要注意避孕,怎麽著也得休養一年時間再說。


    “出來了,出來了!”產婆繼續說著鼓勵的話,小心的捧著小家夥的身體,還沒有完全產出,便歡喜的喊了一句,“恭喜夫人,是個小少爺!”


    玉儀一怔,孩子已經像泥鰍般的滑了出去。


    “夫人你看。”產婆手腳麻利的剪了臍帶,把孩子遞了過去。


    “怎麽比珠姐兒小時候還醜?”玉儀有些虛脫,但還是忍不住笑了笑,“虧得是個哥兒,要是姑娘可怎麽好?”


    產婆笑道:“小孩子都是生下來越醜,長大了就好看的。”


    玉儀不過是自謙那麽一說,加上剛生下來的嬰兒,的確是有一點浮腫,可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哪裏會真的覺得不好看?


    段嬤嬤等人都是喜氣盈腮,趕緊讓人去衛所給羅熙年報信。


    在外麵念佛的小湯氏二話不說,腳不沾地的迴了上房,趕到魯國公麵前,瞧著他半清醒半糊塗的狀態,略微有些遲疑,小聲道:“國公爺,小六媳婦給你添孫子了!”


    “好好好!賞,重重的賞!”魯國公臉上露出了笑容,但仍然還是跟選擇性失憶一般,不記得從前的事兒,隻是喊人,“快去一趟衛所,讓小六趕緊迴來!”


    小湯氏看著又傷心又好笑,“還用國公爺吩咐,早就讓人去了。”


    ----春風得意馬蹄疾,說的就是小兒媳現在的境遇吧。


    丈夫寵愛,沒有妾室,膝下有兒有女,又是聖旨封的誥命夫人,將來還要掌管整個魯國公府。


    一個婦人活到這個份兒上,還有什麽可求?已經算是極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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