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其實是分等級的。


    來自最高處的權力任命與來自底層的權力任命有很大的不同。


    來自最高處任命的權力,可以將這個職位原本的權力範圍利用到極致,而來自底層的權力任命還要遵守權力來源路上的各種限製,等到他手裏,也就基本上沒啥權力了。


    這是官場上的一種常態。


    也是李承修為何要通過皇帝之口讓自己成為一個區區七品仆兵校尉的原因所在。


    仆兵們戰時為兵,閑暇時才能恢複本來的麵目,罪囚不能立功的話,因為參與了戰事,可以罪減兩等,如果有軍功在身,則立刻成為自由人。


    贅婿就麻煩了,不管他幹了啥,立下多大的功勞,等到戰事結束,他唯一的獎勵就是可以享受屬於贅婿的愛情,等到下一次朝廷再開戰,他依舊是最優先的征用對象。


    按照唐人對罪囚跟贅婿的看法,罪囚不過是殺了個把人,搶了一些東西,禍害了幾個婦人一類的小事情,隻要不被朝廷砍頭,從監牢裏出來又是一條好漢。


    贅婿就糟糕了,一個連祖宗,子孫都不要的窩囊廢,還不如一個好一點的婦人,這樣的人早死早托生,看看下輩子能不能不當贅婿,這輩子是沒有什麽指望了。


    李承修喜歡贅婿……當然,他也喜歡罪囚,主要是驅使這樣的一群人上戰場,他沒有什麽心理負擔,可以盡情的施展自己對於戰爭的任何猜想。


    兵家——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兵家——一切的目的隻為勝利!


    兵家——一個殘酷而又瑰麗的行當。


    或許隻有在士卒死亡的那一瞬間,他們才能真正理解兵家的所有奧義。


    沒錯,李承修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這樣的,且大部分教育來自於李績。


    如果指望李績這樣的超級軍事家會去憐憫一群存在感不足的仆兵,那純屬做夢,就像錢到了賭場,就不再是錢,所以,人到了戰場,也就別把自己當人看了。


    一個仆兵校尉麾下滿員的時候是一千兩百人,如果前方戰事緊,仆兵校尉麾下的仆兵數量甚至會暴增到三千人。


    他們的用處很多,比如攻城的時候先進攻,消耗一下敵軍的遠程武器,或者是在危險地段,先派仆兵們試探一下這裏是不是有埋伏,或者是,在逃命的時候,土地太泥濘,就讓仆兵們背上泥土或者別的什麽東西趴在泥地裏給騎兵們當橋,好讓騎兵們先跑出包圍圈……


    雲初在西域,在遼東作戰的時候,沒有這樣使喚過仆兵,他的軍中仆兵數量一直都很少,還主要是負責挖溝渠,運輸,紮營立寨的一些工作。


    這並非是他心軟擔心仆兵們損傷太過,而是覺得仆兵們就是一群累贅,耗損大量軍糧不說,還會嚴重拖慢他軍隊的靈活性。


    李承修不一樣,他看中了仆兵這個新的領域。


    英公受皇帝猜忌,這在大唐並非什麽秘密,李承修想要在正兵中獲取自己的一席之地非常的難,甚至說基本沒什麽機會。


    就算人人都知道他是智計無雙的將軍,好一點的主帥也會拿他當猛將使喚,壞一些的甚至會直接把他當炮灰來使喚。


    李承修想要出人頭地,首先要做的就是自主權,哪怕是仆兵們的主將,對他來說都是殊為難得的好機會。


    皇帝答應了李承修的請求,旨意還沒有下,他就隻能等著。


    李承修也願意等,等皇帝查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發現此事是他自己的主意,與阿耶無關,就能給他一個公平的機會。


    一盤棋下完了,溫柔輸了,又下了一盤,雲初輸了,第三盤下了一多半,溫柔尿急……迴來之後就不看棋盤了。


    ”你準備教李承修兵法?這一道上你遠不如英公。”


    “不,英公負責種樹,我負責修理這棵樹,一句俗話說的好啊,樹不修理長不直,人不修理梗啾啾,我有一種本事,可以把一棵樹按照我的心意擺弄成任何我想要的樣子。


    如果操弄得好,以後都不用木匠做椅子了,我可以種出一棵椅子樹來。”


    “所以說,李承修日後最大的敵人其實就是你?”


    “沒錯,李績家的人就像剛出爐的鋼,想要成為一柄名劍,有的需要退火,有的需要淬火,然後經曆千錘百煉之後,方可示人。”


    “你打算錘煉李承修多少年?”


    雲初閉上眼睛輕聲吟哦道:“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溫柔聽了之後,歎息一聲就走了。


    李治因為早上吃了幾顆很甜的杏子,結果還是中了杏子的毒計,牙齒倒了,吃午飯的時候咬豆腐都有些難,巨熊的牙齒也完蛋了,不過,它的嘴大喉嚨粗,可以用吞的。


    武媚看著李治把煮雞蛋掰開,把蛋黃留下,蛋白丟進巨熊張大的嘴巴裏,就小聲道:“陛下給英公在軍中開了一條口子。”


    李治道:“人家是按照規矩來的,朕自然要遵守規矩,更何況,這些規矩都是為朕幹活的,朕為什麽不遵守呢?”


    “臣妾總覺得陛下被算計了。”


    “算計好啊,朕身處的位置本身就是被拿來算計的,全天下臣民最想算計的人就是朕,誰都不例外,能從朕這裏算計走好處的,那也是聰明絕頂的人物,如果算計朕得到的好處用在大唐,能讓我大唐國力飆升,朕樂見其成。


    如果用在不好的地方,朕再收迴來便是,到了那個時候,他算計朕的代價也就會顯現。


    以前跟雲初在長安郊外的棉花地裏閑談的時候,他曾經說過一個笑話,說一個地主最喜歡待客,而且還不要錢,旁人問他原因的時候,他說,這些人吃了老子的糧食,總要出恭……老子地多,不論他跑多遠,最終還是會把肥料留在老子的地裏,明年就能多打一些糧食……


    老子覺得這個故事很提氣啊,那些人在老子的土地上算計來算計去的,最後,還不是要把所有的好處都留在老子的地裏。”


    武媚瞅著眼前這個很接地氣的皇帝老子,忍不住道:“雲初要收李承修為弟子了,英公那邊已經放出風來了。”


    李治瞅一眼武媚道:“朕在杏子林裏答應了。”


    武媚赫然坐起,急急的道:“雲初會拿到英公衣缽的。”


    李治擺擺手道:“你多慮了,雲初如果想要繼承英公衣缽,五六年前就能做到,這幾年下來,雲初他們的核心是弘兒,不是英公。


    相反,英公幾次三番想要通過雲初他們接近太子,都被弘兒婉拒了。


    他不願意過早的接觸軍隊,朕以為弘兒這樣做是對的,朕能容弘兒在農事上一展所長,哪怕他在大唐各地建立了百十個農場,朕依舊能夠容忍,因為,這是弘兒在給自己的將來打基礎,也算是未雨綢繆的一種做法。


    接觸軍隊是不同的。


    這一點上,不論是太子六率至今缺額六成,還是雲初寧願去當縣令也不願意進入十六衛充當大將軍,都能看的出來,弘兒敬重他的父皇,雲初也敬重他的君父。


    但是呢,軍事力量對於太子來說依舊是一個繞不過去的事情,東宮終究需要一些純粹的屬於東宮的將領,他們不肯從朕這裏挖,最妥善的辦法就是從現在起開始小規模的培育。


    很明顯,弘兒看中了這個李承修,也看中了英公死後的軍方勢力,他們在緩緩圖之,什麽時間幹什麽樣的事情,看樣子,他們想的很清楚……


    而且,從他們目前的舉動來看,弘兒有強爺勝祖的心思。”


    武媚道:“不防備嗎?”


    李治看一眼武媚道:“不是有你在嗎?”


    武媚歎口氣道:“陛下隻需要英明神武即可……”


    李治點點頭道:“這也是朕想要的……”


    李承修的仆兵校尉的官職在李績的催促下,很快就下來了,隻不過他的仆兵校尉的任職地在長安,這幾乎是所有仆兵校尉們做夢想要去的地方。


    李績卻非常的不滿意,雲初對此也頗有微詞。


    換一個地方李績一定可以給李承修極大的支援,雲初也能給他足夠多的方便。


    唯獨長安不成。


    長安富貴鄉,養不出李承修需要的那種把性命當爛泥一般用的仆兵。


    在大軍前往蓬萊的路上,跟雲初並排騎馬的李績忽然道:“陛下沒打算給承修一個好的將來。”


    雲初笑道:“一個人好的將來從來都是自己爭取的,不是別人賞賜的。”


    李績瞅著雲初的側臉道;“這些年來,你的變化很大。”


    雲初笑了,摸摸自己嘴唇上的小胡須道:“我也這麽覺得,這些年心裏的火氣慢慢的消散了,沒了急功近利的心,總覺得隻要方向對頭,目標總會實現。


    如果英公著急,其實可以找裴行檢或者薛仁貴去當承修的師傅,他們也是名將,跟英公在軍中的親朋故舊可以相處的更好。”


    李績搖搖頭道:“老夫雖然命不久矣,然日暮途窮,倒行逆施的事情還是不會做的,就讓他在你門下受教吧,至少,可以活得長久。”


    雲初笑的很開心,想了一下就對英公道:“當年我讓肥九在徐敬業的身邊安插了一些人,英公想不想接手這些人?”


    李績道:“幾個?”


    雲初不好意思的道:“一百二十八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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