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一連上了三道彈劾獨孤謀與滕文仲貪贓枉法的奏疏,都被皇帝留中不發。


    就連禦史台對此事也不聞不問的,讓人心寒。


    自從到了泰山之後,皇帝就在行宮裏深居簡出,就連早朝這樣的事情也給免了。


    見不到皇帝,奏疏又被留中了,雲初對於獨孤謀這樣的人毫無辦法。


    看的出來,皇帝不想在泰山腳下再生事端出來。


    八月的泰山腳下酷暑難當,想要涼快,就必須去山上,可是,從最後一個工匠下山之後,泰山就被軍隊徹底的封鎖了,任何人不得上山。


    中軍大營接管了整座泰山的防務,雲初這個後軍主帥再一次進入了賦閑狀態。


    這就是薛仁貴為何不願意擔任護衛皇帝行轅任務的原因,一軍主帥,動不動就被解除兵權,這絕對是將軍們最厭惡的一件事,也非常的打擊將軍在軍中的威信。


    現如今,大家夥都靠威信過日子呢,這東西受損一點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情。


    泰山附近的山穀裏,有不少的溪流,雲初覺得這種從山腰上生成的溪水裏不可能有魚,可是,李績披著蓑衣坐在一塊巨石上拿著一根魚竿在激流中垂釣,又讓雲初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了。


    下到山穀裏,仔細瞅了瞅溪水,雲初確定這裏沒有魚,這才對坐在瀑布附近的李績高聲道:“英公,你在釣魚嗎?”


    李績看一眼沒話找話說的雲初,緩緩地道:“有。”


    雲初見李績提起魚竿,魚鉤上果然掛著一條長不過一紮,重不過二兩的赤紅色小魚。


    雲初就跳上巨石,來到李績身邊瞅瞅放在巨石上的魚簍,發現裏麵居然有四五條赤麟魚,這種魚的樣子有些奇怪,闊嘴紅麟體型纖長,形態似龍相、在魚簍中依舊蹦跳,看樣子也是一個性情暴烈的。


    “英公為何會知曉這裏有魚?”


    李績喝一口米酒,瞅著雲初道:“從貞觀四年起,陛下擊敗突厥後,再到貞觀十五年的十一年間,群臣曾經向太宗皇帝進諫封禪泰山的奏疏有十六次之多。


    其中兩次,太宗皇帝都準備成行了,卻在最後關頭放棄了,貞觀八年,老夫領大軍六萬配合魏征安撫山東的時候,當時就屯兵在這泰山腳下,目的就在於位太宗皇帝封禪泰山之前驅。


    雖然直至最後,太宗皇帝也未能成行,老夫卻在這泰山腳下停留了三月之久。”


    雲初瞅著魚簍裏的赤鱗魚道:“這種魚的滋味如何?”


    李績迴頭看著雲初道:“山東士人說這種赤鱗魚有,形態似龍相、具龍威,因此,被視為龍的化身,稱之為神魚。


    神魚,你也吃嗎?”


    雲初舔一舔嘴唇道:“這種魚能在激流中存活,肉質必定緊實,而肉質緊實的肉,一般情況下味道都不會太差。”


    李績笑吟吟地道:“皇帝就在左近,你也敢吃龍魚?”


    雲初左右瞅瞅道:“偷偷吃就是了。”


    李績白了雲初一眼道:“你真的是一個無膽鼠輩啊。”


    “這麽說,英公已經吃過了?”


    李績將頭湊到雲初耳邊道:“此魚之鮮美無物可比。”


    雲初將身子向後傾去,斜著眼睛瞅著李績道:“我i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李績對雲初的話嗤之以鼻,抓著魚簍就來到了一處平地,就著溪水三兩下就宰殺了五條魚,點起一堆火,用木棍將魚給穿了插在火堆邊烤著。


    雲初遺憾的道:“有些暴殄天物了。”


    李績拔起一根烤魚遞給雲初道:“你庖廚之術精深,要不你來?”


    雲初在懷裏摸了一下,最終隻摸出一小包鹽巴出來,遺憾的搖搖頭,就把魚重新插在火堆邊上,等著慢慢烘烤。


    李績瞅著眼前的溪水道:“此地名曰彩石溪。”


    雲初點點頭準備聽李績開一個長篇,結果,坐在對麵的李績卻閉口不說話了,神態看著也泱泱的,沒什麽精神。


    今天,總體上來說,李績的心情很差,從早上開始就沒有什麽精神,李承修很擔心父親會有什麽事情,就央求雲初過來看看。


    上了年紀的人,其實最忌諱的就是沉湎於往事,一旦開始有這樣的征兆了,就說明他對繼續活下去這件事已經失去了動力。


    “英公老當益壯,準備經略一下倭國嗎?”


    或許被雲初的話刺激到了,李績原本渾濁的眼睛陡然變亮,瞅著雲初道:“你會支持老夫嗎?”


    雲初點點頭道:“隻要英公的雄心隻限於倭國,晚輩定然鼎力相助。”


    李績道:“包括你在大行城的力量?”


    雲初笑道:“英公其實更加需要我留在百濟的力量,哪裏距離倭國更近。”


    李績歎息一聲道:“三年謀劃,三年侵擾,三年滅國,老夫沒有十年時間了。”


    雲初道:“某家以為,英公不用十年經略,在我看來,兩年就足夠了。”


    李績瞅著雲初道:“那是你,或者薛仁貴,裴行檢統領大軍滅倭國的時間,老夫手中沒有大軍,沒有整齊的軍備,身後更加沒有整個大唐的支持,十年能夠經略下倭國,已經是老夫自大了。”


    雲初見赤鱗魚被篝火烤的逐漸發幹,就把幾條魚調換了一個位置繼續烤,低聲道;“英公對我的防備之心太重了,蘇公的三子蘇享已經開始在遼東招兵買馬了,更有二十餘曾經在遼東戰鬥過的勳貴派遣子弟去了遼東。


    就在此時,登州水師將軍孫仁師又恢複了昔日熊津道行軍總管的職務,這不都是英公一手安排的嗎?”


    李績瞅著雲初道:“陛下知曉此事嗎?”


    雲初道:“陛下知不知道我不清楚,反正,我沒說,這幾天我忙著跟獨孤謀清算他謀算我的事情呢,陛下可能嫌我煩,不願意見我,我的三封奏疏都被陛下留中不發了。”


    李績見一條魚已經烤好了,就遞給雲初,雲初在上麵撒上細鹽之後,李績接過來,就大口的吃了起來,老家夥的牙口極好,即便是魚刺,也被他嚼碎了……


    雲初沒有吃,隻是瞅著李績的後方,李績轉頭看去,就發現李治跟武媚兩個正沿著彩石溪溯流而上。


    李績裝作沒看見,李治跟武媚也裝作沒看見的樣子,在雲初這個二百五中間人的提醒下,兩方人馬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裝作偶然遇見的樣子。


    “英公好興致啊,在這裏釣魚吃。”


    “陛下,老臣有禮了,這天氣悶熱,來水邊透透氣。”


    李治一臉嫌棄的瞅著雲初道:“你為何又會在這裏?”


    雲初無奈的攤攤手道:“微臣也是來透透氣的。”


    李治不理會雲初,瞅著雲初插在火邊的烤魚道:“這龍魚也能吃?”


    李績放下手裏吃了一半的龍魚道:“陛下降臨泰山,這裏還會有什麽龍魚,不過是一種赤鱗魚罷了,陛下也嚐嚐,味道不錯。”


    李治也沒有怪罪李績的樣子,見雲初給魚上撒了細鹽,準備接過來吃,卻被武媚一把拿走了,還嬌笑著對李績道:“本宮急不可耐了。”


    這裏就屬雲初官最小,所以,不可能讓武媚當試毒太監,從武媚手上的赤鱗魚身上撕下一小條肉丟嘴裏大嚼後,武媚見雲初沒有被毒死,這才把魚遞給了李治。


    李治對李績道:“別怨她。”


    李績搖頭道:“該的。”


    李治吃完一條龍魚,在溪水邊洗了手之後對李績道:“今日特意找英公過來,隻為解開心中疑惑……”


    雲初聽皇帝這樣說,站起身就走了,李治沒有直接問出來,就等著他這個閑人自動滾蛋呢。


    雲初沿著彩石溪走的遠遠的,直到遇見了那頭被四五個宦官伺候著的巨熊,這才停下腳步。


    巨熊此時躺在一個水灣裏,隻露出一隻毛茸茸的大腦袋,潛在水裏的熊爪隻是偶爾露出水麵一下,往嘴裏塞一隻紅色果子。


    因為風是從小溪下遊往上遊吹的,所以,直到雲初坐在巨熊的大腦袋邊上,巨熊這才發現雲初。


    巨熊的一隻爪子從水裏伸出來,高舉著被它啃了一半的紅果子送到雲初手邊。


    雲初沒有吃巨熊的唾餘,而是從邊上的籃子裏拿了一顆新的紅色果子咬了一口,很不錯的果子,就是叫不上名字,滋味酸甜,還細嫩無渣。


    巨熊在李治身邊久了,見雲初的次數也不少,這些年來雲初從未打過它,所以,也就沒跑,一熊一人就待在水邊吃果子。


    宦官們自然不敢過來,春嬤嬤卻沒有那麽多的顧及,見雲初跟巨熊都在吃果子,她也就湊過來一起吃,而且,一邊吃一邊揮揮衣袖,那些宦官就不見了。


    “你別擔心,陛下過來是想問英公如果此次封禪泰山之時,陛下,皇後,自稱天皇,天後,英公會不會有意見。”


    雲初點點頭對春嬤嬤道:“等你以後老的不堪用了,就來雲氏養老吧。”


    春嬤嬤低聲道:“不用伺候人嗎?”


    雲初道:“找人伺候你。”


    春嬤嬤聞言哀傷的看著流動的溪水,一手抓著巨熊的耳朵道:“我其實就是一個伺候人的命,享不來被人伺候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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