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雲初惱怒又煩躁的還羞愧的時候,溫柔坐在漁陽一間巨大的土房子裏,麵對一大群裹著各色皮襖的漢子,拍著自己的光頭口沫橫飛。


    “你們知道個屁啊,長安流水牌子被雍王賢那個二百五給毀掉了,陛下氣的吐血,太子看到長安商賈的慘狀,將雍王賢用鞭子抽的跟血葫蘆似的。


    這一次陛下已經明發旨意給天下人——天下,官人,私屬若有妄動,貪瀆交易所資金池內的資金者——斬!”


    大房間裏的商賈們頓時齊齊吸氣,溫柔得意的掃視他們一眼繼續道。


    “也就是說,從今往後,再有人不論是誰,隻要敢胡亂貪瀆,挪用資金池子裏麵的錢,那就是一個死,還是死全族的那種死法。


    你們漁陽這一路的商賈,以前就是老子招待的,說起來,這十幾年中,老子沒有虧過你們一個子吧?”


    其中一個須發皆白的老漢拱手道:“老漢才從長安快馬歸來,不說別的,光是縣尊您破家紆難,也要補償那些小商賈的事情,老漢就佩服。


    此次流水牌子出事,也君侯,縣尊,少卿三人無關,偏偏隻有您三家把家裏的錢拿出來散啊,就這,三位在我漁陽商賈眼中,就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漢。


    不過……”


    溫柔不等老商賈把話說出來,就指著自己的光腦袋道:“知道老子為何一副和尚打扮嗎?”


    眾人搖頭表示不知。


    溫柔摩挲著自己的光頭道:“沒法子,君侯把老婆首飾都給賣了,確實沒錢了,他還想著重建流水牌子呢。”


    老商賈瞅瞅周圍的商賈,咳嗽一聲道:“縣尊,如今長安城裏能打交道的隻有縣尊,君侯跟狄少卿三個人。


    老朽知曉,三位都是破家紆難的好漢,若是您三位想要重振家業,這好辦,這漁陽之地不下千裏,我們的商道又遠在草原,隻要每家給縣尊湊一些好貨,就能讓您三位重振家業,可是,長安此時死氣衝天的,不好打交道。


    再說了,流水牌子沒有了資金池,生意沒了保證,沒法子做生意啊。”


    溫柔笑了,指著老商賈以及一群商賈道:“我剛才問你某家為何是和尚,你卻給老子唧唧歪歪的說了一大通。


    你他娘的還說你經常跑長安呢,你連我們老大的阿耶是誰都不知曉嗎?”


    老商賈愣了一下,馬上眼睛一亮,立刻道:“縣尊是說玄奘大師?”


    溫柔攤攤手道:“沒法子,流水牌子被雍王賢那個畜生給毀掉了,那可是君侯半輩子的心血啊,如今,他要重振流水牌子的名聲,可惜,錢不湊手,這個時候該怎麽辦呢?”


    一個年輕商賈嘿嘿笑道:“找阿耶要。”


    溫柔瞅一眼那個年輕商賈道:“你要是剛剛弄砸了一大筆生意,你阿耶會怎麽收拾你?”


    年輕商賈心有餘悸的揉揉自己隱隱發痛的腿道:“打一頓,再給錢唄,還能如何,我阿耶可隻有我這麽一個崽。”


    溫柔笑眯眯的道:“你覺得玄奘大師就有很多崽?”


    年輕商賈嘿嘿笑著不迴答。


    老商賈道:“既然如此,縣尊啊,咱們就商言商,此次若是隨縣尊攜帶貨物奔赴長安,這一來一迴人吃馬嚼的可不是一筆小費用,若是生意不成……”


    溫柔見老家夥不把話說完賣關子呢,就從懷裏掏出一疊厚厚的紙張放在眾人麵前道:“跟以前一樣,貨值的兩成,這筆錢就在大慈恩寺香積廚,諸位隻要抵達長安,就能去香積廚提取,就像以前諸位從資金池裏取保證金一般無二。”


    來的都是大商賈,佛門香積廚的提款證明自然是見過的,這東西乃是佛門自己獨創的東西,拿著厚紙張對著太陽看,能隱約看到一個蟾蜍的影子。


    所以,大家夥立刻開始檢驗這些提款證明的真假,看過之後,再一一的放在溫柔麵前道:“如此,這筆生意能做?”


    溫柔見時機差不多了,就歎息一聲道:“如果諸位這一次帶貨去長安參與了流水牌子的交易,某家再許諸位八萬斤鐵貨!”


    老商賈往溫柔跟前湊一湊道:“縣尊啊,您應該知曉,鐵貨不出幽州。”


    溫柔道:“大行城提貨。”


    老商賈點點頭,對滿屋子的漁陽商賈們道:“縣尊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們要是還不知道好歹,那可就是我們不當人了。”


    滿屋子的商賈鬧騰騰的道:“哪能呢,哪能呢,現在就走,趁著天冷,皮貨在長安好賣,咱們這就開始備貨……”


    看到眾人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溫柔終於長出一口氣……


    徐州永寧寺,狄仁傑盤膝坐在蒲團上一副高僧模樣。


    隻是,他麵對的不是青燈古佛,而是滿屋子的商賈。


    商賈們呆滯的瞅著永寧寺管理香積廚的道光大師從寬大的袖子裏拿出厚厚一疊大慈恩寺提款證明,眼中滿是不解。


    狄仁傑看了道光大師一眼之後,低聲道:“雲初乃是玄奘大師座下弟子。”


    眾商賈再一次愣住了。


    一向與玄奘大師道統不合的道光大師冷哼一聲道:“為何不說雲初乃是玄奘的孽子?”


    “哦呀——”


    狄仁傑瞅著被眾人急促吸氣導致亂晃的燭光歎息一聲道:“大師不可妄言。”


    道光大師丟下一摞子提款證明怒道:“這都是我佛門喜財,本該用於建廟堂,弘揚佛法,卻被玄奘公器私用,著實可恨。”


    說罷,就怒氣衝衝地出門去了。


    狄仁傑歎口氣收拾一下心情道:“諸位何去何從呢?”


    一位被眾人推舉出來的白胡子商賈道:“既然有佛門襄助,老夫這就迴去準備貨物,走一遭長安。”


    狄仁傑道:“胡先生好氣概,某家在此保證,諸位此次進入長安,定會有非常大的收獲,且遠超貨值。”


    就在雲初,溫柔,狄仁傑三人開始沿著邯鄲,漁陽,徐州這三條商道帶著大量的商賈開始向長安一路忽悠商賈的時候,瑞春已經日夜不停的趕路抵達了洛陽。


    李治看看滿身泥水的瑞春道:“你在廣福寺見到了雲初?”


    瑞春迴稟道:“奴婢在濟水河畔見到了雲初。”


    李治道:“他在濟水做什麽?”


    瑞春道:“帶著從玄奘大師那裏借到的五十萬貫正急急忙忙的向長安走呢。”


    李治歎息一聲道:“忙著往那個無底洞裏填嗎?”


    瑞春拱手道:“雲初說,他想用這五十萬貫撬動河北道直達長安的商道,同時,溫柔去了漁陽,狄仁傑去了徐州,都有同樣的使命。”


    李治瞅一眼默不作聲地武媚,又問道:“他有把握成功嗎?”


    瑞春雙膝跪倒低聲道:“雲初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若不成,他將是大唐投向那個黑洞裏的最後一塊肉。”


    李治長久不做聲,大殿裏隻剩下水漏裏的水滴落在水盆裏的響動。


    “雲初還說了啥?”


    瑞春從懷裏取出一份奏疏呈遞給皇帝道:“這就是奴婢與君侯,在濟水邊的談話,奴婢唯恐忘記了,就整理成奏對,”


    李治打開奏疏看了一遍,就遞給武媚道:“你也看看,朕從未看錯這個人。”


    武媚看完瑞春記錄的他跟雲初的對話後,怒道:“上官儀——”


    李治沒有迴應武媚的憤怒,而是繼續問瑞春:“雲初看了朕寫給他的字了?”


    瑞春道:“看過了,就當著奴婢的麵燒了,君侯還說,若沒有陛下這六個字,奴婢見到的隻會是一個寶相莊嚴,心如止水的悟空法師。”


    李治聞言,又朝坐在帷幔底下記錄《起居注》的秘書丞道:“玄奘法師還未到法華寺嗎?”


    秘書丞立刻道:“起佛骨舍利進洛陽供奉,在元日,因此,玄奘大師此時正在白馬寺駐錫。”


    李治點點頭道:“明日攜朕的親筆信,邀約玄奘大師來紫薇宮為朕講經,去朕心頭煩惡。”


    秘書丞立刻開始寫信。


    瑞春又道:“君侯三日夜狂奔一千裏,斬殺郭待封於伽藍殿。”


    李治點點頭,又對武媚道:“俠肝義膽之輩。”


    瑞春又道:“君侯要求將郭待封的屍體轉交太醫署何炳書何醫判。”


    武媚冷聲道:“不把這等亂臣賊子挫骨揚灰,送去太醫署做什麽?”


    李治皺眉道:“他又想製作人體骨架了?”


    瑞春道:“君侯言說,裏通外國,謀殺我大唐子弟者,當引以為戒!”


    李治歎息一聲道:“他這是徹底的不要自己的名聲了,罷了,這等臣子朕還是要愛護一下的,以皇後之名去下旨吧。”


    武媚悶哼一聲,猛地握拳,長長的指甲再次刺破掌心。


    李治看一眼武媚道:“你方才不是要把郭待封挫骨揚灰嗎?朕覺得兩者也不差啥了。”


    武媚歎息一聲道:“英明不過陛下。”


    李治道:“慢慢來吧,所有的事情我們都要慢慢來,不能著急,人隻要著急了,就容易出錯。


    我們目前麵對的所有麻煩,都來自於朕的心急。


    以後,朕不會再如此急促的做事情了,希望皇後也能記住,穩住局麵,長治久安,才是我們皇家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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