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就像地火在地下運行,奔突。


    表麵上,長安已經恢複了昔日的繁華模樣,隻是多少有些虛。


    雲氏大食堂鹵製出來的二十萬斤肉,第一次出現了剩餘。


    去年這個時候,雲氏大廚房總共鹵製了三十萬斤,每天都有人守在牆外邊,隻要肉出鍋了就會立刻售罄。


    雲初從巨大的笸籮裏拿出一塊牛肉,撕下一塊嚐了一下,味道一如既往的好。


    “今年的肉煮好之後可曾廣而告之?”


    大食堂掌櫃的道:“家主,不用廣而告之,但凡是想吃肉,又能吃得起肉的都來了,隻是往年能買五六斤的人家,今年也就買個一兩斤,往年成四五百斤往家裏買的大戶人家,今年很多隻買了百八十斤。


    往年那些能買一兩斤嚐嚐味道的人家,今年就幹脆見不到了。”


    雲初聽了掌櫃的迴答,就對同樣在吃肉的溫柔道:“你那邊的狀況如何?”


    溫柔一邊吃一邊道:“三成,比往年少了三成買賣,稅賦卻比往年少了將近六成,我問過稅吏,稅吏說,今年絲綢,金銀銅器,瓷器,茶,酒,糖,成衣,乃至平康坊對稅賦的貢獻下降了很多,倒是鹽巴,糧食,棉麻布的買賣比往年要好。


    你想啊,買值錢貨物的人少了,稅賦下降是必然之事。


    現在,長安縣上下就盼望著年後走遠途的商隊能帶走更多的貨物,這樣也能稍微彌補一下長安的虧空。


    再者,從大唐出去的都是貨物,迴來的大多是沒有多少用處的金銀,寶石,就算有一些還算不錯的藥材,香料,總體上看來,我們繼續做遠途貿易,吃虧的是我們。


    我們最需要的東西其實是銅,鐵,糧食,火油,偏偏這些東西的運費實在是太恐怖了。


    所以呢,我覺得希望不大,這個頹勢沒有個三五年的時間根本就扭轉不過來。”


    雲初把手裏的一塊牛肉吃完,用手帕擦擦手道:“沒法子了,那就開始開發南城吧。”


    狄仁傑將吃剩下的牛肉用手帕包起來放進袖子裏,皺著眉頭道:“你說的南城指的是青龍坊以西,和平坊以東,晉昌坊以南的這一大塊地方吧?


    不算曲江坊的話,總體上還有十七個坊市,一次性弄這麽大的動靜,你想拉升一下跟建築有關的磚瓦,泥灰,木材,漆料那些行當?”


    雲初攤攤手道:“沒辦法,我以前把希望寄托在長安的馬車行,希望他們製造出來的馬車可以風行整個大唐,誰料想,大唐的能買得起馬車行裏馬車的人家實在是太少了,沒辦法形成規模效應,拉不起來那些跟馬車相關的行當。


    現如今,也隻有房子這東西能讓長安百姓不顧一切的掏錢了。”


    溫柔搖頭道:“在流水牌子的坑沒有填上之前,我不讚成再開城南這個大坑,你在長安其餘地方發起的房地產行當能成功的原因就在於那裏沒有韋杜兩家。


    同樣身為勳貴,我勸你好好的了解一下韋杜在城南的勢力,萬萬不要以為‘城南韋杜,去天一尺’這八個字是白來的。”


    雲初笑道:“我知道啊,我們有周興!”


    溫柔蹙眉道:“你真的這麽看好周興?”


    雲初笑道:“不看好不行,就在六天前,長安將作們鑄造了一枚新的銅匭,是侍禦史魚承曄的兒子魚保家設計的,非常的精巧。


    這銅匭啊,是一個四麵開口的青銅箱子,上麵鑄造了東西南北四神獸,內部分為東西南北四格,開口處可以接受表疏,一旦表疏投入,就無法再收迴。


    東麵青龍口稱:“延恩”,供獻賦求官者投稿。


    南麵朱雀口稱:“招諫”,供言朝政得失者投稿。


    西麵白虎口稱:“伸冤”,供有冤枉案情者投遞。


    北麵玄武口稱:“通玄”,供言天象災變及軍事密計者投遞。


    由正諫大夫、拾遺、補闕各一人管理。”


    溫柔不解的道:“以前就有,是陛下為了廣開言路鑄造的,魚保家我知道,是一個很喜歡製作一些奇巧東西的家夥。”


    雲初朝溫柔拱手道:“恭喜,從此之後大唐將會出現數不盡的禦史,言官,也會出現數不盡的周興。”


    溫柔攤攤手道:“沒你說的那麽嚴重吧?”


    雲初一笑了之,把話題重新拉迴開發城南房地產的事情上。


    長安人的購買欲望不足,商業就很難繁榮起來,商業繁榮不起來,流水牌子就算重新樹立起來,也沒有多少生意。


    於是,雲初,溫柔,狄仁傑再一次聯袂去看望了一下周興。


    再一次見到周興的時候,這個家夥似乎已經恢複了健康,原本骨裂的左腿似乎已經痊愈,雖然能看的出來還有一些不便,已經不影響這個家夥待人接物了。


    至於小腹上的那一道刀傷看樣子也沒有多重,畢竟,這個家夥的桌案上還放著一壇子酒,聞味道像是雲氏出品的殺毒藥。


    掛在架子上的人已經不是裴廉了,換上了一個滿身都是疙瘩肉且連腮胡須的壯漢,這個家夥全身上下都是細密的小傷口,全身被切割的跟魚鱗一個模樣,切完了還用魚膠給黏上,不是淩遲,勝似淩遲。


    “這人叫杜審,是豫章王李亶的長史杜正玄的堂侄。”


    溫柔見雲初有些疑惑,立刻道:“跟李義府爭鬥被發配橫州病死任上的宰相杜正倫的兄長。”


    雲初瞅著周興道:“此人跟裴廉有什麽關係?”


    周興道:“君侯不會不知曉豫章王跟舒王李元名是什麽關係吧?”


    雲初對於浩如煙海的大唐皇族一點都不熟悉,就看向溫柔,溫柔咳嗽一聲道:“李亶是舒王李元名的兒子。”


    周興自顧自地道:“顯慶三年五月十八日,裴廉與杜正玄相別於灞橋,裴廉折柳插在杜正玄的衣襟上道:恨不能與君共侍舒王足下。”


    雲初想了一下道:“這句話有問題?”


    周興得意的道:“君侯,看一句話的時候必須要看當時的環境,裴廉說這句話的時候,正是禦史彈劾舒王謀反的關鍵時候,別人在這個時候都在遠離舒王,他裴庸為何偏偏要湊上去,還說什麽要與杜正玄共侍舒王的話。


    當時裴廉剛剛被陛下從車馬監因故斥退,他不思己過不說,還心懷怨望,聽說舒王準備造反了,就恨不得立刻投身到舒王麾下,參與謀反。”


    雲初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後來不是說舒王是清白的,被人誣陷了嗎?”


    周興笑道:“舒王是清白的,但是,裴廉跟杜正玄可不清白,這不,剛剛從這個杜審口中得知,杜正玄在豫章王府中一手遮天不說,還暗中跟舒王擔任過刺史的青州,滑州的折衝府都尉有聯絡。


    三位暫且寬座,某家這就帶人去搜查杜正玄的府邸,如果某家預料不錯的話,應該很快就有新的結果出來了。”


    雲初三人目送周興離開,溫柔立刻道:“杜正玄的府邸在安化門附近的昌明坊,他家的管家跟你家的管家一樣,都擔任著坊長,別的我不清楚,杜正玄要是被扣上謀逆的罪名完蛋了,居住在昌明坊的其餘杜氏人等也很難逃脫。


    這樣的話,你要是在昌明坊開始你的南城改造計劃,就非常的方便了。”


    雲初有對一臉鐵青色的狄仁傑道:“你怎麽看?”


    狄仁傑怒道:“我還怎麽看,人家是刑部侍郎,官職比我還要高一個等級,手裏拿的又是皇命,我要是多說一句話,我覺得這個家夥就能把我也羅織進這樁案子裏的去。”


    雲初攤攤手道:“自從周興被突襲之後,洛陽那邊來的旨意,不但將百騎司的人手調撥給周興使用,就連皇後手中的長安花郎徒,現在也受周興節製。


    他們的事情,咱們兄弟不摻和,而且,千萬別被咬上,否則真的很麻煩。”


    溫柔長歎一聲道:“我現在開始明白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了。天啊,全天下人都成了禦史言官,告密要是告的有用,還會受到重用,從今往後,一定會有很多很多人因此倒黴。


    不信,你看著。”


    雲初道:“既然如此,你覺得我們的南城改造計劃要不要趁機推出來?有杜正玄這個娃樣子,我想應該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跟我們作對吧?”


    狄仁傑道:“如此,也算是杜正玄死得其所,死他一家子,造福整個南城區,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雲初見那個剛剛出賣了自己叔伯的杜審開始痛苦的呻吟了,這明顯是將要醒過來的節奏,被周興折磨的這麽淒慘的一個人要是向他們三個求救,會讓人心裏很不舒服。


    於是,他們三人就迅速離開了地牢。


    離開地牢,又沿著甬道走了百十米,就到了東市上,今天是初九日,長安婦人們需要出門采買上元日歡慶用的東西,按理說該是東市上一年中難得的賣貨的好日子。


    可惜,站在街道中間放眼望去,平日裏總喜歡在人多的地方爭奇鬥豔的大唐女子們,似乎都變成了嫻靜的好婦人,出門的很少。


    雲初三人走了半條街,才看到一個勉強能入眼的女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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