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武三思兄弟兩個被人抬著從太醫院裏出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都被木板固定著。


    主要是全身上下骨折的地方太多了,內髒也很虛弱,需要使用醫用夾板固定住。


    這也就是太醫院裏高手如雲,還有足夠多的骨科大夫,他們才能恢複成目前的狀況,要是換一個地方,早死了。


    他們原本應該在太醫院裏再待兩個月的,可是,他們兄弟胸中的怒火快要把他們活活燒死了,還生怕雲初追到太醫院繼續毆打他們,這才不管不顧的離開太醫院,準備慢慢的迴到洛陽去。


    雲初總是打他們。


    雲初總是無法無天的打他們。


    上一次泰山上挨揍,皇後讓他們兄弟忍忍,說雲初隻是一時之氣。


    這一次,恐怕不是一時之氣能說的過去了吧?


    兩兄弟並排躺在鋪著厚厚墊子的馬車上隻希望能早點離開長安,去跟皇後哭訴一下。


    他們想要偷偷的走,負責給太醫院付醫藥費的縣衙卻不幹了。


    任何一個離任萬年縣的都會有一場難忘的歡送會,武氏兄弟也不例外。


    在沈如,張甲的帶領下,這裏的大小官員們在由衷的歡送了武氏兄弟之後,紛紛把自己的禮物丟上馬車……


    於是武氏兄弟們的傷病就越發的嚴重了。


    雲初原本是一片好心的,這對兄弟以後飛黃騰達是必然的事情,他雲初可以不在意這兩個卑鄙小人,但是,萬年縣的官員們還要被交流到其他地方做官呢,一旦被這兩兄弟恨上,就有吃不完的苦頭跟解決不完的麻煩。


    不過,事已至此,也隻好聽天由命了,不過,也不算太大的事情,了不起自己騎馬追過去毆打就是了。


    長安平和的標誌就是大雁塔上的鴿子可以自由的翱翔在天空了。


    這裏的鴿子非常的有靈性,但凡長安城遭難的時候,長安的天空就找不到鴿子的蹤跡,一旦長安平安無事,鴿子就會飛的讓人煩躁。


    這種事情一天兩天,一次兩次的不算啥,時間長了,次數多了,長安人就很快的發現了這一祥瑞。


    並且以大雁塔鴿子飛不飛的來判斷今天是否是一個良辰吉日。


    “其實沒啥,大雁塔頂樓上有一個巨大的鴿子籠,每到夜晚,和尚們就會打開鴿子籠,在裏麵投放一些餌料跟清水,鴿子自然就會進鴿子籠。


    如果和尚們以為今天長安要倒黴,就不把鴿子放出來,人們自然看不到鴿子亂飛,假如和尚們沒聽說今天有事,就把鴿子放出來。


    所以說,佛法是無處不在的。”


    溫柔這些天照顧平康坊的生意,照顧的有些頻繁,所以整個人看起來沒什麽精神,說話的時候也懶懶的,還有氣無力。


    “死了十九個士子啊——”雲初歎息一聲。


    溫柔繼續道:“其中一個染上了髒病,一個得了肺癆,三個欠下了巨債,一個因為偷.情被別人追殺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不死都不成。”


    雲初道:“還是死了十三個無辜者。”


    溫柔淡淡的道:“來長安讀書十年未能立下寸功,向前,考不了進士,向後,學業無成,無顏再見爹娘,這樣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雲初道:“你這樣說我心裏就好受多了。”


    溫柔歎息一聲道:“隻能這般安慰一下自己不多的那點良心了,這世上越是醃臢無恥下流之輩,就越是珍惜自己的性命,就算走到絕路盡頭了,還想著多活一刻。


    相反,那些活得清風明月一般的人,一旦失去了希望,就立刻求死,不想讓自己還算清白的身子匯入汙穢之中。


    所以說啊,這個世界其實是一個怪哉的世界。”


    雲初瞅著溫柔道:“所以,你前麵說的兩種話,哪一種是真的?”


    溫柔做起身子瞅著雲初的眼睛道:“我是你的副手,在你遇到困惑的時候,必然會給你兩個以上的選擇,這是我的職責。


    而你才是那個需要做選擇的人,這也是你的職責,如何選擇,要看當時需要什麽,什麽選擇合適,而不是什麽無聊的對錯。”


    雲初對一直沉默不語的狄仁傑道:“要不,我們兄弟喝點酒吧。”


    狄仁傑對雲初道:“堂堂宰輔,端坐於椅子之上,如同待宰羔羊一般伸長了脖子,而後為一閹人揮刀斷首,這件事讓我心裏的非常的不舒服。”


    溫柔嗤的笑一聲道:“你還應該去萬年縣的焚化爐看一眼,聽說爐壁上積攢的人油已經有半寸厚了,上官儀是人,誰又不是人呢?”


    狄仁傑道:“宰相的威嚴……”


    溫柔不等狄仁傑說完,就再一次冷笑道:“算起來,長孫無忌不比上官儀來的尊貴?我聽說他死的時候,是被一群軍漢按住,脖子上勒著繩子,後背上被踩著十幾隻腳,活活的勒斷氣之後,才掛在房梁上,說是自縊而亡。


    要是這也算體麵的話,上官儀這樣死還更有尊嚴一些。”


    狄仁傑沒有理會溫柔,而是看著雲初道:“把周興攆走吧,再這樣下去,長安就不是我們想要的長安,而是一座鬼蜮。”


    溫柔冰冷的道:”除惡務盡。”


    雲初看著狄仁傑道:“二月二,龍抬頭,便是周興離開長安的日子。”


    狄仁傑掐指一算,頹然道:“還有九天。”


    溫柔笑道:“二月二,玄奘法師要在洛陽建佛壇、普施壇、孤魂壇,超度亡靈。”


    狄仁傑不解的道:“盂蘭盆會?這不是七月十五中元節的時候才有的東西嗎?”


    雲初瞅著狄仁傑道:“才二月,洛陽周圍的義莊,佛寺,尼庵,安置棺木的地方,已經無處安置新來的棺木了,所以,法師等不到中元節,準備提前送走一批。”


    狄仁傑聞言從桌案上取過邸報,匆匆看了一眼道:“天下平安,上麵還說趁著陛下在上陽宮養病的功夫,重新給紫薇宮上了一遍新漆。”


    溫柔用鑰匙打開一個盒子,遞給狄仁傑道:“這些消息與你無關,就沒有拿給你看,你既然問起來了,那就看看吧。”


    狄仁傑原本無比沉穩的手顫抖起來了,就在他快要徹底打開盒子的時候,就猛地關閉了,把盒子遞給溫柔道:“既然你們兩個都不想讓我看到,必定是一些對我有害的消息,既然有害,不看也罷。”


    溫柔點點頭道:“我看過之後,在平康坊浪蕩了六天,才恢複了平靜。”


    雲初拍著狄仁傑的肩膀道:“等二月二龍抬頭吧,我希望那一天過後,這大唐可以恢複平靜。”


    狄仁傑瞅著雲初哀求道:“給我唱首曲子吧,最好是能讓我心情好起來的曲子,不要正曲,隻要鄉野小調。”


    雲初抱過一麵手鼓,先是敲了一段歡快的鼓點,然後就張嘴唱道:“看白雲啊,看見了我自己,看山川,就看見了美麗……(總覺得開篇前兩句美的不可方物,曲調也好,後麵的詞太拉跨,配不上前兩句,有時間,自己試著配詞,唱給你們聽。)


    萬年縣縣衙裏響起了手鼓聲,自家縣尊那熟悉的歌聲也從公廨裏傳了出來,縣尊的歌聲中充滿了驕傲,與超然物外的灑脫,雖然隻是一首鄉野小調,卻也讓萬年縣諸人,聽的如癡如醉。


    盧照鄰,楊炯在詩詞一道上頗有建樹的少年人,更是激動的難以自抑,紛紛攀著窗戶朝縣尊公廨方向看過去。


    一曲聽完,盧照鄰鄭重的對楊炯等人道:“樸實中見真情,粗陋中顯精致,如此曲調,如此配詞,方配得上名士自風流這五個字。”


    等雲初一曲唱罷,狄仁傑看起來好了一些。


    雲初道:“你要是還不舒服,我可以繼續唱的,你喜歡啥,就告訴我,我立刻就能唱出來,這種鄉野俚曲我會的多。”


    溫柔走過來,抱著雲初的禿頭上下左右仔細地打量一下,喟歎一聲道:“我好像不會幾首,不過,懷英你要是想聽的話,我可以給你唱李延年歌。”


    狄仁傑站起身喝光了杯子裏的茶水,背著手道:“該迴去了,拙荊見我這幾日悶悶不樂,今日給我做了雕胡飯,等著我吃呢。”


    溫柔道:“雕胡飯要配上黃燜羊肉一起吃最好,記得要把湯汁澆在飯上,羊肉隻要肋骨,一定要燉的稀爛,嘴一嘬就脫骨的那種。”


    狄仁傑笑道:“這是必然。”


    目送心理受傷的狄仁傑離開,雲初瞅著溫柔道:“你是迴家陪老婆,還是跟我去我家看你大兒子?”


    溫柔搖頭道:“我要留在縣衙後堂的食堂裏,喝酒,吃雕胡飯配黃燜羊肉。”


    雲初道:“你好幾天都沒有迴家了,該迴去了。”


    溫柔搖搖頭道:“才做完虧心事沒臉見夫人,等再過幾日,愧疚之心稍減,我再迴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療傷辦法。


    而雲初根本就沒有受傷,畢竟,剛剛發生的那一幕,對雲初來說不過是一段曆史,在那一段曆史中,上官儀死的更加的沒有尊嚴。


    在這裏,他至少還掀起來了一場巨大的波瀾,就算是死了,也足以記錄在史冊上,能一言讓兩萬士子為他效命,不負他一代文宗的身份。


    就是不知道他這一代文宗死了,東海之上會不會有一頭巨鯨薨?


    哦哦哦,孑2成了孑3,捶打著胸口,期望兄弟們多投票恢複令名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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