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績在病中給皇帝上了一道奏疏,這可能是李績此生最後的一道奏表。


    除過他們兩個當事人之外,沒有人知曉奏疏的內容,皇帝看過之後就當著李承修的麵給燒了。


    “冊贈太尉、揚州大都督,諡號“貞武”,陪葬昭陵,這是朕與你父親早就商量好的,墳塋依西漢名將衛青、霍去病的先例為準,仿照陰山、鐵山及烏德鞬山建築,這也是朕準許的。


    配享宗廟一事,也不算唐突,不過不好驚擾太宗,待以後吧。


    最後,告訴你阿耶,朕給了他全身而退的榮耀,他能給朕一些什麽東西呢?


    還有,最後所求,不允。”


    李治沒有給李承修正式的旨意,所有的話都是口頭上的,看起來隨時都會改變。


    雲初一大早就起來了,他準備去驪山見見英公。


    鑒於李績罹患的是傷寒,雲初這個時候去見他明顯是不是一個理智的行為,不過,雲初還是堅持要去,虞修容也就不再阻攔了,隻是說,等他從驪山迴來之後,可以住在灞上的別院裏,等確定了沒有被傳染到疫病,才可以迴家。


    雲初答應了,就帶著十二個家將啟程去了驪山。


    從長安到驪山所在地臨潼,不過區區六十裏路,棗紅馬全力奔馳,用不了一個時辰。


    為了避免被烈日炙烤,雲初離開長安的時候,天邊才有一些魚肚白。


    雖然雲初已經出發的很早了,道路上卻依舊是滿滿的車隊,問過帶頭的武將,才知曉車上裝的全部是送去洛陽的軍隊物資。


    看他們一臉警惕的模樣,再加上不走運河,就知道馬車裏裝的應該是火藥。


    這麽熱的天氣裏雲初可不願意跟火藥車走的太近,就快馬加鞭越過車隊,去了前方。


    跑了五十裏的時候,太陽就出來了,這家夥從露頭開始,就顯得白亮亮的,稍微涼快一點的大地立刻就變得燥熱起來。


    棗紅馬已經跑的汗流浹背,雲初就決定在前方有山泉水的地方歇息一陣子,飲馬。


    泉水從一處桑林裏流淌出來,一群閑漢躺在泉水邊睡覺呢,家將們驅散了這些閑漢,霸占了這一出陰涼的所在。


    棗紅馬很注重養生,並沒有立刻去泉水邊飲水,而是踏進了淺淺的泉水裏,忍耐著焦渴,先從自己的蹄子跟腿部開始降溫,不像別的戰馬已經在貪婪的痛飲冰涼的泉水了。


    它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雲初就是這麽幹的。


    等到將腿伸進泉水裏的雲初開始喝水壺裏的水了,棗紅馬這才來到泉水的最上遊將嘴巴貼在水麵上飲水。


    就在雲初喝了一通水的功夫,家將走過來低聲道:“前路是通的。”


    雲初搖搖頭道:“再探!”


    家將領命離開,雲初沒有離開桑林的意思,很多矮小的桑樹上已經爬滿了肥肥胖胖的桑蠶,從它們發亮的肥胖身體來看,馬上就該到吐絲的時候了。


    桑蠶上樹,這是司農寺一個桑蠶博士的新舉措,前提是先要確定桑林裏沒有鳥雀,看來,這一片的桑林應該就是那個博士的試驗田。


    不過,從地上掉的到處的桑蠶的屍體來看,這位博士的實驗是失敗的,還需要進一步的尋找問題,解決問題。


    雲初仔細地迴憶了一下,即便是他以前的那個時代裏,好像也沒有人把桑蠶養在桑樹上,雲初決定迴去之後,就取消對這個博士的資助。


    又在桑林裏躺了半個時辰,家將再一次前來稟報說,前方沒有發現什麽危險的時候,雲初才起身,準備正式進入驪山。


    雲初自覺仇家很多,滿大唐都是想要弄死他的人。


    雖然大家見麵的時候依舊熱情,親近,但是,雲初如果因為這個就覺得自己是一個人見人愛的人,那也過於樂觀了。


    從離開長安的那一刻起,雲初的感覺就不太好,這種危機感是他在西域養成的,跟狼一樣,有時候準確的出奇。


    “君侯,前方便是驪山山口,弟兄們人少,沒辦法一下子搜索所有可以藏敵的地方,如果君侯認為不妥,臣以為不妨立刻迴去,下一次多帶些人馬過來,驪山山穀不深,隻要有兩百人,敵方就無法包圍我們。”


    雲初搖搖頭道:“派人告訴英公,請他派人來接我。”


    家將點點頭就離開了,跟隨雲初很長時間了,他可不認為這是君侯膽怯的表現。


    就在這個時候,那一隊運送火藥的車隊也抵達了桑林處,雲初看一眼為首的將軍,二話不說就光著腳跳上棗紅馬的背上,輕輕拍一把,棗紅馬就一頭紮進桑林深處去了。


    正在休憩的家將們也有樣學樣,跳上馬背就去追自家主上了。


    雲初快馬穿出桑林,就停下戰馬,對追隨過來的眾位家將門道:“披甲吧。”


    家將們打開馬包,開始伺候雲初披甲,隻是片刻功夫,雲初就已經披甲完畢,提著自己的馬槊對家將們道:“進山吧。”


    家將首領焦急的道“此時進山,危險重重,不若由臣下穿上君侯的戰甲。”


    雲初瞅一眼這個沒什麽腦子的家將道:“你我的甲胄有什麽差別嗎?”


    家將首領道:“既然如此,君侯不妨走在最後麵,末將居中。”


    雲初瞅瞅身邊的八個家將道:“九個人,哪有什麽先後。”


    說罷,主動繞開那些裝滿了火藥的馬車,算是正式進了驪山。


    驪山下的溫泉別院是屬於皇家的,前隋時期就屬於皇家,山上可沒有什麽溫泉,不過,李績的別業在山腰處,那裏涼快。


    山路上偶爾會看到一些樵夫,這些樵夫們今天的運氣好像特別的好,平日裏,這些樵夫隻能在山裏采集一些枯枝敗葉啥的,今天,看他們挑著的柴火都是上等的好柴,有一些樵夫挑著的根本就由上好的鬆木破開之後的一等好柴。


    雲初撥轉馬頭就走,此時,在他們的來路上又多了一支車隊,竟然將下山的道路塞得滿滿的。


    雲初忽然笑了,卸掉身上的甲胄,丟給家將首領,背好弓箭橫刀,又在背上的皮套子裏插了四根短矛,從馬上跳起來抓住一顆斜著橫過來的鬆樹,三兩下,就進入了驪山的鬆林。


    “帶著棗紅馬直奔英公別業。”


    這是雲初的身影消失之前,留給家將首領的一句話。


    家將首領瞅著前方的車隊,再看看後麵那些挑著木柴的樵夫,目眥欲裂。


    就在他已經做好戰鬥準備的時候,那些樵夫目不轉睛的從他們身邊走過,那支車隊同樣毫無傷害的繞過他們,繼續上山。


    雲初蹲在一棵鬆樹的橫枝上,目睹了樵夫跟車隊的動靜,最後追隨著自己的八個家將的尾巴,在密集的鬆樹間不停的跳躍,直奔山腰別業。


    越是靠近別業,雲初的心就越是向下沉,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這是一場屬於軍方對自己的考驗,隨著他在一些很適合當觀察點的鬆樹上看到了幾具屍體之後,他就不這麽想了。


    此時,他開始後悔了,自己這段時間對於驪山這邊的動向過於麻痹大意了。


    雲初的鼻翼翕張,猛然抬頭,還將身體藏在濃密的鬆枝中,良久不見動靜,就猿猴一般快速的攀爬上眼前這棵樹枝密集的鬆樹。


    在這棵樹的中間,雲初找到了一座樹屋,看樹屋的陳設,這座樹屋已經在這裏有一段時間了,而且設置的極為隱秘,下邊的人看不到,但是,坐在樹屋裏卻能看到英公別業的大門。


    雲初伸出拇指,先是閉上左眼,睜開右眼,然後再閉上左眼,睜開右眼,比量了一下這棵樹到英公別業的大門,距離不算近,卻正好處在強弩的攻擊範圍內。


    抬頭看看上麵,雲初踩著樹屋又往上爬了一段,果然,在這裏看到了一具被破壞了的三人才能操控的大黃弩,大黃弩的邊上,倒著一具臉色發黑的屍體。


    散發出來的屍臭味道不重,這具屍體的形成時間應該不超過十個時辰。


    從屍體的衣著上看不出什麽特征來,原本應該屬於軍方的大黃弩上的編號也被人用木銼給銼掉了。


    雲初左右看一下,沒看到什麽特殊的東西,就再一次下降鑽進了樹屋。


    樹屋被安置的不錯,裏麵不但有毯子,還有一袋子幹糧,跟一個碩大的儲水皮囊,雲初沒有理睬這些東西,而是仔細看了儲水皮囊上的繩結。


    繩子是牛皮索,繩結是拴馬扣。


    雲初拉扯一下繩結的節點,儲水皮囊立刻就被打開了,這種繩結的好處就在於找對節點很容易打開,如果使勁的拉扯,卻會越拉越緊。


    雲初從剛才拉扯繩結的力道上得知,原本住在這個木屋裏的人,應該是來自於草原,而不是來自於西域。


    “突厥人?”


    但是死在上麵的武士卻沒有突厥人的特征,他是被人從背後一刀貫穿咽喉而死的。


    刺死這個家夥的刀子應該是一柄短刀。


    雲初坐在樹屋裏,安靜的查看了一會英公別業的狀況,他的十二個家將已經抵達了別業大門,卻沒有進去,找了一處陰涼處,圍成圓圈坐了下來。


    雲初再一次來到上麵,將那具屍體掛在一根粗大的樹枝上,用大黃弩殘破的弓弦拴住樹枝的頂端,再用大黃弩上的絞盤用力的扯動樹枝,等粗壯的樹枝開始咯吱作響的時候,才停手,然後就一刀砍斷了弓弦,那根被拉扯的跟彎弓一樣的樹枝咻的一聲就蕩了出去,與此同時,那具屍體則被雲初設計的簡易投石給遠遠的丟了出去。


    每聽到屍體落地的聲音,應該是落在了遠處的某一棵樹上,或者是被樹枝給刺穿了。


    做完這些事情,雲初就安靜的坐在樹屋裏,瞅著安靜的英公別院自言自語的道:“死就死吧,非要把事情弄得這麽撲朔迷離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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