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與太廟之間有一方竹林,竹林不大,也就五畝地。


    就是這五畝竹林,將太學與太廟從中隔開,因為太廟那邊一直有守衛,所以太學生們也不怎麽喜歡來這裏讀書。


    自從永徽年間,皇帝將花熊設立為祥瑞之後,花熊這個東西就不怎麽害怕人了,長安城裏的好多花熊,其實就是自己從城門走進來的。


    它們喜歡進城的原因在於,城裏的食物更多一些。


    有竹林的地方就有花熊,所以,太廟的這一處竹林裏自然也有幾隻。


    如今,這幾隻平日裏隻喜歡悠閑嚼著竹子的花熊,如今全部在竹林外邊,一個個把脖子伸的老長,警惕的朝竹林裏麵看。


    竹林裏時不時的就會傳出一聲慘叫,或者拳頭,腿擊打在人身上的砰砰聲。


    等到竹林裏的響動結束了,花熊們就慢慢的走進了竹林。


    少頃,狄光嗣一邊整理衣衫,一邊從竹林裏走出來,見有一頭大花熊在看他,就從懷裏摸出一包被糟蹋的不成樣子的糕餅,連油紙包一起放在花熊嘴邊。


    糕餅裏有很濃鬱的蜂蜜味道,其餘三隻花熊也就圍攏過來,頭碰頭的吃散碎的糕餅。


    狄光嗣吐了一口唾沫,見唾沫裏有一點血絲,就皺皺眉頭道:“娘的,說好了不打臉的……”


    狄光嗣走了,花熊們將原本就不多的糕餅吃完,也就繼續往竹林裏走,隻有一頭小熊,嗷嗷的叫著,不死心的舔舐著沾有蜂蜜味道的油紙。


    領頭的大母熊走進竹林中心,這裏有一片圓形的空地,平日裏也是花熊們睡覺的場所,今天,已經有一個人提前躺在那裏了。


    母熊湊過去在那個人臉上嗅嗅,覺得沒什麽特別的,就倒臥在他的身邊,隨即,其餘的三頭熊也靠過來倒頭就睡,直到最後那頭貪吃的小熊也急急忙忙的跑過來之後,大母熊就抬起肥厚的爪子將小熊攬在懷裏就準備睡了。


    長安的流浪漢們跟熊睡在一起不算啥,尤其是冬日的時候,跟熊擠成一團睡覺,就算是大雪天,也能扛過去,所以熊對於自己的窩裏出現一半個人啥的也早就熟悉了。


    隻是,以前裏來熊窩裏睡覺的人大多數選冬日,夏日裏跟熊擠在一起睡的人不多。


    姚崇幽幽睜開眼睛的時候,正是他被熊擠的大汗淋漓的時候,看著周圍高大的竹林,姚崇才慢慢的迴憶起剛才發生的事情。


    他被那個死肥豬的打的暈過去了。


    姚崇慢慢的坐起來,打量一下周圍的熊,把自己的腿從一頭小熊懷裏抽出來,才要站起來,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腰膝酸軟,竟然提不起半分力氣。


    姚崇一直以為自己的武藝高強,在太學裏他也曾經打過幾次架,次次都以他的勝利告終,沒想到這一次竟然栽了,敗在一頭死肥豬手裏。


    既然沒力氣,姚崇就把身子靠在大母熊的背上,從後背傳來的厚實的感覺,竟然跟他與那頭大肥豬角力時的感覺一般無二。


    那個家夥的力氣太大了。


    姚崇迴憶了他們交手之後的過程之後,不得不承認身大力不虧這句古話的正確性。


    “也就是力大如牛而已。”


    姚崇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找到了對付狄光嗣那個家夥的辦法。


    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聽到大母熊叫喚了一聲,迴頭望去,見大母熊剛剛抬起一隻爪子,似乎在責怪他不好好睡覺,亂跑什麽。


    “明天,有一個肥的會來陪你睡覺。”


    姚崇擺擺手就徑直去了馬圈。


    姚崇才走,一身青衫裝束的溫柔就從竹林裏走了出來,瞅著姚崇離開的方向輕聲道:“還沒有發現光嗣這是在讓著你嗎?”


    被驚擾到的大母熊煩躁的看了溫柔一眼,溫柔隨即拱手致歉道:“叨擾夫人睡眠了,這就走。”


    溫柔跟雲初,狄仁傑的看法都是一致的,這個世上最珍貴,最值得收藏的東西隻有人材,有了人材其餘的東西都不過是放在原野上的死物,就等著人材去撿拾呢。


    所以,每一次,隻要被他們三個發現的人材,絕對沒有放過的道理。


    狄光嗣迴到雲氏吃晚飯的時候,雲初見他的嘴角青了一片,就問道:“那個姚崇的武藝不錯?”


    狄光嗣摸摸嘴角道:“這是誘餌,讓他以為就比我差一點,隻要努力,就能打平,或者打敗我。”


    雲初憐憫的看著狄光嗣道:“你的身形比雲瑾,溫歡他們大,所以練習的武藝也跟他們不同,等你長高了,披堅執銳的時候,不論是雲瑾,還是溫歡都不是你的對手。”


    狄光嗣搖搖頭道:“我不喜歡軍伍。”


    雲初道:“要學你阿耶?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該早點跟你阿耶學,刑法那一套,我不如你阿耶。”


    狄光嗣搖頭道:“我也不想學我阿耶的那一套,我喜歡班定遠。”


    雲初笑道:“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啊,這裏有著俠士獨行之美,沒想到我的小豬兒誌向如此的遠大,不過,你阿耶,阿娘可就要傷心了。”


    狄光嗣道:“不傷心,我就出去走一遭。”


    溫歡放下手裏的飯碗對狄光嗣道:“要不然明天我去算了,看你的臉都被打青了,怪不落忍的。”


    雲瑾瞅著溫歡道:“趕緊吃你的飯,這是光嗣的事情。”


    溫歡就對雲初道:“師父,我阿耶為何如此的看重這個姚崇啊?”


    雲初道:“你阿耶說姚崇有宰輔之才。”


    溫歡皺眉道:“師父也這麽認為嗎?”


    雲初點點頭道:“從他提出來的黃河環線開發來看,此人眼光遼遠不說,是一個胸中有溝壑的人。”


    溫歡道:“跟我們相比呢?”


    雲初笑著摸摸溫歡的腦袋道:“你們是人,他是材,不好放在一起比較。”


    溫歡搖頭道:“我不喜歡超然物外這個說法。”


    雲初道:“我管你喜歡不喜歡呢,反正我就是這麽教的。”


    雲瑾見父親今天心情愉快,就道:“燒瓷一道千變萬化,孩兒很喜歡,等這座高峰攀登完畢之後,孩兒還想去攀登一下別的高山,可行嗎?”


    雲初笑道:“我管你呢。”


    雲瑾點點頭,就繼續低下頭吃飯,他覺得阿耶說的很對,阿耶做他能做的事情,自己做自己願意做的事情本身就挺好的,自己問的話有些多餘。


    對幾個男孩子雲初曆來沒有什麽好臉色,也沒有多少好聲氣,等雲倌倌奶聲奶氣的想要雲初幫她夾一顆丸子的時候,雲初立刻就變得溫柔起來了,一連弄了兩顆肉丸子放進雲倌倌的木碗裏。


    怎麽教導孩子,虞修容認為這是丈夫的事情,教好,教壞都是丈夫的福報或者罪孽。


    不過,娜哈還是該打,她竟然弄迴來了一頭巨大的盤羊,說是給寒山兒準備的騎乘羊,不僅僅如此,她還拿雲倌倌的屁.股當手鼓拍。


    這都是沒規矩,不像話的表現,難道一定把寒山兒教的爬到奶羊肚皮底下跟小羊羔搶奶吃才是好的?


    隻要開始吃飯,娜哈身上就能流露出一種聖潔的氣息出來,對於食物,娜哈從未糟蹋過。


    虞修容見雲錦坐在她跟娜哈之間,心中就歎口氣,這是閨女不想讓她再粗暴的教訓娜哈姑姑了。


    一家子,一萬多個心眼,好在大家都在努力的維持這個家,所以,虞修容覺得這樣特挺好的,用不著吹毛求疵的找別人的麻煩。


    第二天,姚崇又跟熊一起睡了。


    第三天,依舊是他陪著那頭大母熊。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十一天,姚崇終於絕望了,他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打不過狄光嗣,這一天在跟大母熊一家子睡了整整一個晚上之後,他準備跟狄光嗣好好的談談。


    才到教室,他就發現狄光嗣正在收拾自己的書桌,似乎要離開了。


    姚崇一把拉住狄光嗣的手道:”我……“


    狄光嗣憐憫的看著姚崇道:”我今天就走,你以後還是這座太學裏的小霸王。“


    姚崇愣了一下道:”為何要走?“


    狄光嗣冷笑一聲道:“某家還以為太學裏的學子都是人中豪傑,沒想到,裏麵居然全都是廢物,久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覺其香,長居鮑魚之肆,久而不覺其臭。


    趁著我身上還有芝蘭之香,還沒有被鮑魚之肆的臭味醃透,還是早早離開為上。”


    姚崇連忙道:“芝蘭之室在何方,請狄兄帶我一窺門徑。”


    狄光嗣鄙夷的道:“就你?”


    說罷搖搖頭,將自己的背包往身上一背,然後就大踏步地離開了教室,竟然對這座當官的搖籃——太學,竟然沒有絲毫的留戀。


    平生第一次,姚崇覺得自己來太學,可能來虧了。


    混混沌沌的上了課,他連今天換了博士的事情都一無所知。


    直到被溫柔叫起,打了五下手板之後,他才似乎從迷茫中清醒過來,恭敬地朝溫柔施禮後問道:“學生嚐聞,天有九層,假若太學為第一重天,那麽,九重天在何方?”


    溫柔道:“某家聽聞,世上有一種鳥名曰鯤鵬,騰飛則與天齊,可遮天蔽日,入海則化為鯤,吹風鼓浪可入幽冥。


    一重天,兩重天,三重天,即便是九重天又如何呢?


    重要的是你,肉體凡胎,肋無雙翅,即便是知曉九重天在何方,對你又有什麽意義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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