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騎兵浪潮從彌渡川向彌渡城方向席卷而去,幾十個倉惶逃命黑色人影在白色浪濤席卷過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雲瑾在暗處看的憂心忡忡,開始還擔心這些人裏麵有溫歡與狄光嗣,看過他們越過了好幾處可以很好避開戰馬踩踏的好的藏身地之後,一顆心就放下來了。


    溫歡,狄光嗣不會這麽蠢笨,就算是遇到了騎兵,他們也會想辦法逃命,如果無法逃命,他們也會給敵人造成一定的損失。


    騎兵前進的非常匆忙,雲瑾甚至沒有看到四周有放哨的遊騎。


    直到騎兵們離開了,李承修對雲瑾道:“三千精騎,應該就是盛邏皮麾下最厲害的白馬軍,我們以為蜻蛉川的兵馬明日黃昏才會到,沒想到來是騎兵星夜馳援。”


    “阿歡跟光嗣會不會碰上這股騎兵的。”雲瑾安慰性的對李承修道。


    李承修點點頭道:“那就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雲瑾覺得李承修說的很對,自己先前沒有遵從阿耶的警告,沒有在李承修心生警兆的時候立刻逃跑,以至於差點跟人家的騎兵大隊碰個正著,如果不是發現的及時,一想到要帶著一千多人跟三千騎兵在平原作戰,他的心就跳的很厲害。


    一千多人在月色下穿過一個個殘破的寨子,奮力向無量山前進。


    天快亮的時候,已經來到了無量山腳下,見到狄光嗣安然無恙,雲瑾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了。


    “阿歡呢?”


    “他進山了。”


    “你們沒有遇到騎兵?”


    “沒有。”


    聽狄光嗣這樣說,雲瑾的剛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


    李承修道:“那些騎兵不是來自蜻蛉川,如果來自蜻蛉川的話,光嗣他們一定會遇到。”


    雲瑾抬頭看著黛青色的無量山咬咬牙道:“進山,立刻進山,我們的裝備不適合在平原與人野戰,哪怕進山是一個陷阱,我們也有一戰之力。”


    查黑見雲瑾下定了決心,就帶領著麾下的烏蠻人率先朝無量山前進。


    “隻要脫開三十裏,盛邏皮就那我們沒辦法了。”


    雲瑾點點頭,李承修說的很對,一般情況下,封鎖一個一裏方圓的區域,加上遊擊人手,至少需要一千六百人,才能保證滴水不漏。


    這個數據來自於萬年縣不良人所的統計報告,一般情況下,不良人準備封鎖一個裏坊的時候,動用的人手就是五百不良人,這還僅僅是捉拿罪囚。


    如果是軍事性質的圍堵,不可少於兩千。


    如果能跑進無量山三十裏,就算是盛邏皮將全部族的人都派出來,也包圍不住他們。


    一口氣跑上山嶺,雲瑾再一次看到了搜索前方歸來的溫歡,迴頭看看自己帶迴來的兩千人馬,強行壓抑著自己的歡喜道:“整隊,報數!”


    等疲憊的眾人鬧哄哄的登記報數完畢之後,雲瑾一頭躺在濕漉漉的草地上,瞅著湛藍的天空,對同樣倒在身邊的李承修,溫歡,狄光嗣道:“軍務完成!”


    其餘紈絝聽了雲瑾的話之後,也紛紛倒地,一起看著湛藍的天空胸口劇烈的起伏著,程龍抹一把眼淚道:“老子成功了。”


    一時間,無量山山梁上頓時就響起一陣鬼哭狼嚎之聲。


    查黑安靜的守在雲瑾的身邊,他同樣高興。


    陰雲散去,好日子就在眼前。


    楊春風站在一個山坳裏,笑得滿麵春風。


    站在他對麵的紫琪阿果同樣笑得跟一朵花一般。


    楊春風高興的是,他帶來的馬隊如今滿載金銀珠玉。


    紫琪阿果高興的是,她用一些沒啥用處的金銀換走了楊春風馬隊帶來的所有貨物。


    最讓兩人高興的地方在於,楊春風的貨物一個錢都沒有花,紫琪阿果的金銀也恰好是白撿的。


    不論是楊春風,還是紫琪阿果都對這一場沒本錢的交易非常的滿意。


    “石寶寨,將會變成西南最富裕的寨子。”楊春風繼續恭維紫琪阿果,他覺得這是一個商人在生意成功之後必須給大客戶提供的情緒價值。


    “我們的金銀還有很多,楊掌櫃以後但凡運來了上等的貨物,請先來我石寶寨。”


    身為大客戶,紫琪阿果天然明白如何給貪圖利潤的商賈畫大餅。


    然而,這一番話落在楊春風耳朵裏意味就完全不同了,他隻聽到紫琪阿果在嚴重的警告他,寨子裏雖然還有很多金子,寨子裏雖然都是婦孺,你如果起了不該起的心思,死的一定是你。


    楊春風在西南一代做生意還是很有一些名頭的。


    在西南做生意跟在大唐做生意不太一樣,有時候大家和和氣氣的買賣,有時候是大家兇神惡煞一般的搏鬥,所以,楊春風之所以能在西南一枝獨秀的做生意,憑借的不是他的巧舌如簧,而是他麾下的那群夥計們比較能打!


    他不僅僅要跟粗魯的烏蠻人,狡猾的爨人,盛氣淩人的白蠻人做生意,還要跟來自大唐乃至越族,吐蕃的商賈們戰鬥。


    很多時候,他的商人身份跟強盜身份不怎麽能分的清楚。


    或許紫琪阿果的話是真心話,楊春風卻不能不多想想——看來這個女人已經成了光嗣公子的內寵。


    身為雲氏在西南路的二級掌櫃,對於雲氏一族的權力構成還是了解的。


    尤其是他這個在西南路這邊可以一言九鼎的二級掌櫃,在狄光嗣麵前不過是一個仆人。


    主仆之別便是天與地的差別,看樣子在從今往後,要小心伺候這位光嗣公子的內寵了,直到光嗣公子對這個蠻族女子失去興趣為止。


    他這一次之所以能在半路遇見紫琪阿果這群婦人,原因就在於他要給大公子他們運送物資,否則,他們七八百人想要從蒼山,洱海逃迴來,難度很大。


    紫琪阿果帶著一群婦人隨著楊春風裝滿金銀的馬隊迴石城接收屬於石寶寨的貨物去了。


    楊春風則率領著裝滿糧食物資的馬隊繼續向無量山挺進。


    雲瑾他們前往蒼山洱海的時候,足足有十萬之眾,迴來的時候,隻有區區兩千人。


    數量上巨大的差別讓雲瑾等人心頭空落落的。


    尤其是看到來時的營地,雲瑾的鼻子發酸,很難相信是自己親手把十萬人送到了死地。


    在看到營地附近已經開始腐爛,爬滿白色蛆蟲的屍體,雲瑾歎息一聲,覺得將來不論是遇到什麽樣不好的下場,自己都沒有資格抱怨蒼天不公。


    “所以,我們兄弟以後做事的時候,一定要謹慎,謹慎再謹慎,寧可抱殘守缺,也不能急功冒進。”


    聽雲瑾這麽說,李承修不以為意地道:“按照你的說法,積屍百萬的大將軍都不會有好下場?”


    雲瑾瞅著李承修道:“有好下場的不多。”


    李承修沒來由的想起自己阿耶,低下頭道:“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難道說的就是我們目前的境地嗎?”


    雲瑾道:“你覺得被我們送到彌渡城的那些烏蠻人現在是一個下場?”


    李承修道:“四麵圍攻,十麵埋伏,最後難免一死。”


    雲瑾點點頭道:“從今往後,我將不再踏足西南。”


    一邊裝睡的溫歡道:“如果東南西北都來上這麽一遭,你今後就打算老死長安是吧?”


    雲瑾搖頭道:“我現在隻想盡快趕迴長安,守著我的幾個窯口,盡早將阿耶要的雨過天晴雲破出的好顏色燒出來。”


    狄光嗣將大腦袋湊過來道:“沒關係,等我將西南整治成.人間福地之後,你的罪孽也就消散的差不多。”


    雲瑾蓋上毯子輕歎一聲道:“破壞如山崩海嘯,建設如針頭挑沙……談何容易。”


    溫歡道:“時間終究會撫平一切創傷,西南會好起來的。”


    狄光嗣在黑夜中瞪著一雙大眼睛瞅著溫歡道:“這屁話你信嗎?”


    溫歡道:“必須相信啊,要不然怎麽原諒自己的惡行呢?這次迴去之後,我就想無所事事的在長安胡逛,哪怕聲色犬馬都成。”


    李承修道:“師父不會允許你這樣做的。”


    溫歡梗著脖子道:“我不管了……”


    跟雲初的四個弟子不同,程龍一幹紈絝們卻沒有像他們一樣的矯情。


    他們隻覺得自己立下了大功,在西南立下了不世之功,這等功績幾乎可以與班定遠率領三十六騎出塞的功績相媲美。


    以區區七百餘人,蕩平烏蠻,將西南攪動的翻天地覆,日後必定會成為長安的一段佳話。


    天空中的明月正盛,慘白色的月光落在眾人的臉上,歡喜的多,哀愁的少,狂喜的隻有查黑。


    在林莽中經曆了四天缺衣少食的日子之後,雲瑾等人終於遇見了前來送補給的楊春風。


    “大帥有令,命爾等即刻奔赴石城。”


    一見麵,楊春風就把雲初的軍令交給了李承修。


    正在吃炒麵的雲瑾,猛地劇烈嘔吐起來。


    楊春風莫名其妙的瞅著雲瑾,小心的把炒麵往嘴裏塞了一點,味道不錯,沒有受潮,也沒有發黴。


    雲瑾嗆咳許久之後,才停下來,對楊春風道:“我不想去石城。”


    楊春風的腦袋裏突然閃過一道亮光,馬上道:“石城如今被收拾的很幹淨,聞不到一絲一毫的屍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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