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即便是有,有些風也能自動在牆壁的另外一麵自動形成,繼而將斷斷續續的風變成一股接近持續且永恆的風。


    李治就有這樣的本事,不過,這都是他至高無上的皇帝身份造成的。


    他判斷一個人一件事是不是正確,不需要證據證明,隻要他這樣想,事情必然就會跟他想的方向是一致的。


    如果不對,那一定是他想象的太提前了,事情的最終結果必然跟他想法是一致的。


    這就是權力,這就是皇帝的能力。


    放眼如今的寰球,李治的權力無人可及。


    哪怕他身患重病,哪怕他隻剩下一隻眼睛,哪怕他已經無力提振雄風,他還是普天之下最厲害的一個人,雲初無力反抗李治。


    雲初睡下之後長久不能入眠。


    虞修容有些豐腴的身子靠過來,雲初也隻是抬手攬住,即便是手放在了應該放的地方上,雲初的腦海中依舊是李治說的那些話。


    “騙子——”雲初在黑暗中喃喃自語。


    虞修容轉過身抱住雲初道:“士大夫安天下是一句很古老的話,卻沒有士大夫富天下的話流傳下來,這是有道理的。”


    “站那座山頭唱什麽歌,隨波逐流一點意思都沒有。”


    虞修容抓著雲初的手放在自己的臀上,身子往雲初的懷裏擠一擠道:“珍惜眼前人才是最好的,夫君明日還要見還朝的薛大將軍,早點安寢才是正經。”


    雲初答應一聲,手上用了一點力道。


    老夫老妻的在一起,早就不是少年夫妻一點就著的狀態,相互遷就,相互撫慰,情緒到了之後,就像長河從雪山奔流而下,最終注入大海一般順暢。


    天亮的時候,籠罩在洛陽城的煙霧被一陣西北風給吹跑了。


    邙山那邊的依舊冒著濃煙,如果老天爺還不降下雨水的話,這場火災就會一直燃燒下去。


    溫柔,狄仁傑留在洛陽做官了,劉仁軌這個很多年都沒有變化的長安留守也要迴洛陽當官了,這一次他要晉升為尚書省的長官尚書仆射。


    昔日的舊人,隻剩下雲初一個人。


    雲初站在白馬寺附近的街道上,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他明白,皇帝跟他的情誼是真的,但是,皇帝準備控製長安的想法也是真的。


    天助自助者。


    這是一句非常非常無情的話語。


    皇帝希望自己的臣民都是堅強勇敢之輩,希望自己的臣民可以自己解決自己遇到的所有問題,而不是寄希望於官府。


    這是一種自私到了極致的想法,百姓遇到的很多問題其實都是官府造成的,但是,官府卻希望他們能夠自力更生,戰勝所有的苦難,最終還能一如既往的敬愛他這個皇帝,繼續為他奉獻所有。


    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情嗎?


    牧民,牧民……牲口可以自己在草原上吃草,被狼叼走是自己不小心,吃到了有毒的草是自己愚蠢,身上長寄生蟲是自己倒黴……


    ……不能這樣的。


    一個矮胖子挑著擔子在賣胡餅,他家的胡餅上有很多烤熟的芝麻,掀開蓋布香氣四溢。


    雲初摸出幾個錢丟進矮胖子的錢匣子裏,矮胖子用眼角瞅一下就知曉眼前這個看起來非常威嚴的中年人給多了。


    雲初咬一口酥脆的胡餅道:“你姓武?”


    矮胖子小心的道:“小人姓劉!家中長子,人稱劉大郎。”


    雲初又道:“你老婆姓潘?”


    矮胖子搖頭道:“不姓潘,姓胡。”


    “狐狸精的狐?”


    “不,古月胡。”


    “長得好看嗎?”


    “醜,郎君應該看不上。”


    雲初從袖子裏又摸出一把錢丟進錢匣子裏鼓勵劉大郎道:“多賺一些錢,爭取娶一個好看的姓潘的老婆。”


    矮胖子劉大郎看著錢匣子笑道:“郎君說的是,隻是小人不明白,為何要娶漂亮的潘氏?”


    雲初跟劉大郎並排蹲著,細心的幫他謀劃道:“你看啊,你要是能娶一個漂亮的潘姓老婆,這樣一來呢,你旁邊賣茶水的那個老婦說不得就會當你老婆的淫媒,幫你老婆認識一個叫做西門慶的大官人……”


    劉大郎道:“郎君的意思是說,我這個時候就可以把低價娶迴來的老婆,高價轉讓給西門大官人從中大賺一筆?”


    雲初搖頭道:“不是這樣的,一旦你潘氏老婆跟西門大官人勾搭成奸,你老婆就會趁著你得病的功夫在你喝的藥湯裏下半斤砒霜,讓你毒發身亡,死不瞑目。”


    劉大郎聽的非常入神,不過,眼睛總是瞅著錢匣子,沒辦法,為了把這個家夥的故事講完,雲初又往錢匣子裏丟了一把錢。


    聽著銅錢落進錢匣子的聲音,劉大郎很有職業節操的追問道:“我死了之後,那倆個奸夫淫婦就這麽逍遙法外了?我聽說,洛陽來了一位新的大理寺卿,破案子很厲害的。”


    雲初悲傷的搖搖頭道:“官府靠不住啊,這個時候,你應該有一個身手了得的兄弟,他會幫你報仇,親手割下潘氏的人頭,再把她的心挖出來獻祭給你,最後把西門大官人的人頭剁下來一並獻祭給你,你覺得這樣的日子痛快不?”


    劉大郎吧嗒一下嘴巴道:“不好,我啥都沒撈著。”


    雲初一巴掌拍在劉大郎的後腦勺上怒道:“你必須娶一個姓潘的漂亮老婆,你旁邊賣茶水的老婦必須是一個淫媒,你老婆必須跟西門大官人勾搭成奸,你必須被你老婆下藥毒死,你必須有一個兄弟幫你報仇,最後殺了奸夫淫婦,這個故事才算完美。”


    劉大郎被雲初發紅的眼睛看的雙股戰戰的,不過出於商人的自覺,他還是咬著牙對雲初道:“一百個錢,給我一百個錢,我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


    雲初袖子裏沒有一百個錢,摸索一下摸出來一顆金豆子丟進錢匣子悲傷的道:“這就是你的命運,你逃不脫的……”


    劉大郎貪婪的瞅著銅錢堆裏的金豆子,吞咽一口口水道:“那啥,我沒有兄弟……”


    聽了劉大郎的話,雲初眼中的悲傷更加濃鬱,歎口氣道:“我就知道……你哪裏會有武二郎那麽好的兄弟呀……一般情況下,你死了白死,奸夫淫婦拿走你的錢,你的房,過上沒羞沒臊的荒淫好日子,這才是故事的真正結尾。”


    劉大郎見雲初悲傷的不能自已,就小聲道:“要不,我認一個兄弟?”


    迴過神來的雲初瞅著滿嘴黑牙,且一臉猥瑣的劉大郎,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抬腿踹翻了三寸丁劉大郎,兩條腿閃電般的將劉大郎踹的滿地亂滾……


    等雲初發覺自己被周圍的小販們圍起來看熱鬧了,這才停下蠢蠢欲動的雙腿。


    抱著頭跟肉球一樣被雲初踢打的劉大郎,抬起流著鼻血的臉對雲初道:“郎君,您舒坦了,賞賜不能少啊。”


    雲初點點頭,在所有小商販們豔羨的目光中,又往劉大郎的錢匣子裏丟了一把金豆子……


    直到雲初走遠了,劉大郎還在後麵大聲喊道:“郎君,下一次心頭不舒服的時候,再來啊,您再給點錢,我一定替您娶一個姓潘的美人迴來……”


    雲初懶得聽劉大郎的廢話,抬頭瞅瞅眼前的酒樓,就看到裴行檢正用奇怪的目光瞅著他,薛仁貴則站在酒樓下邊等他。


    上了酒樓,見裴行檢桌案上的吃食已經半殘了,地上還有七八個酒壇子,看樣子他們喝酒已經喝了不短的時間了。


    雲初從盤子裏抓一把烤的香酥的鷹嘴豆丟嘴裏,對裴行檢道:“大清早的就喝酒,太奇怪了。”


    裴行檢道:“能奇怪的過你大清早的毆打別人?”


    雲初對薛仁貴道:“大將軍班師迴朝,怎麽沒一點動靜?”


    薛仁貴道:“老夫貪財好色,被禦史台彈劾了,說不清楚的話,就要走一遭三司會審,這個時候再風光還朝的話,豈不是火上澆油?”


    雲初歎口氣道:“還是英公他們班師還朝的時候威風。”


    裴行檢道:“你好歹還毆打了滿朝文武,足夠威風了。”


    薛仁貴默不作聲,丟給雲初一壇酒,雲初打開酒壇子喝了一口道:“現在不流行舉著壇子狂飲,會被人說成粗俗的。”


    薛仁貴道:“沒關係,粗俗就粗俗吧,反正我老薛就是一個大頭兵出身,高貴不到哪裏去。”


    雲初喝一口酒朝裴行檢挑挑眉毛道:“我們兩個是一夥的,老裴人家出身高貴著呢。”


    裴行檢喝一口酒道:“苦日子就要來了,你們做好準備了嗎?”


    雲初輕笑一聲道:“我馬上就要迴長安了,準備閉門不出,總不能這樣了,那些人還不放過我吧?”


    薛仁貴忽然問道:“你有多久沒見過太子殿下了?”


    雲初道:“自我來洛陽,基本上沒有私下裏見過太子。”


    薛仁貴道:“離開洛陽之前見見吧,否則軍中人心惶惶的不好統領。”


    雲初看著裴行檢道:“你也是這個意思?”


    裴行檢苦笑一聲道:“大家夥聯合起來好抗風浪。”


    雲初笑一聲道:“火燒連營的時候也燒的幹淨。”


    給我親愛的兄弟姐妹們拜年了,祝您闔家安康,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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