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來大唐已經很多年了,雲初還是想不通,在經曆了那麽多的戰亂,災荒,瘟疫,饑餓病痛折磨過的唐人,總是死不絕。


    就像今晚的殺戮,死的一定是唐人中最強壯,最勇猛,最聰明的一批人,如果這種規模的殺戮族中精英的方式落在西域的部族裏,那個部族很快就會消亡在曆史長河中,這絕對沒有半點的疑問。


    鑒於此,雲初隻能認為大唐的才俊之士太多了,多到了已經成禍害需要清麗的地步了。


    想想也是啊。


    此時此刻,僅僅一個雲氏,就有無數的才俊之士在不停的忙碌中。


    雲初留在書房跟窺伺他美貌的異族女人一起下棋,順便聽一下殷二虎從外邊探聽到的消息。


    他的老婆虞修容正在敲擊一麵軍鼓,用巨大的聲響遮蔽不遠處的戰鬥之音。


    他的兒媳婦跟閨女正在束甲相攻。


    他的大兒子如同一隻巨大的貓科動物焦躁不安的在房頂上走來走去,腰間的橫刀一會出鞘,一會收迴的,渴欲戰鬥。


    他的小兒子正在把大唐最尊貴的公主當成傻子一般不斷地通過投喂,好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一旦事有不協,就可以用這個公主當肉盾保護自己逃出生天。


    家庭教師崔瑤外邊套著寬大的襦裙,隻要事情不對,她就能在一瞬間扯掉身上的襦裙,露出下麵的勁裝,而在包裹嚴實的勁裝下麵,還有貼身軟甲。


    再召喚一聲,她的婢女就會立刻獻上她平日裏用慣了的強弩,箭袋,以及六顆爆炸力恐怖的火藥彈。


    加上跟了她十幾年的兩個武裝婢女,這樣的一個武裝集群,可以保證她能帶著幾個婦孺毫無難度的脫離險地。


    他家的麻子臉馬夫,帶著四個瘦弱卻極為精幹的馬夫,一直守衛在一輛狹長的馬車跟前,拖拽馬車的是四匹雄壯的如同野獸一般的披甲戰馬。


    隻要夫人跟家中的兩位小娘子,一個小公子進了馬車,馬車前邊的花牆就會向兩邊移開,馬車就可以在洛陽城裏橫衝直闖。


    在花牆外邊,一百名全副武裝的家臣每人身後有兩匹戰馬,家臣們安靜如山,戰馬卻焦躁的用蹄子刨著地麵,很明顯,這都是渾身精力無處發泄的表象。


    就在騎士麵前的牆壁後邊,叫賣聲不絕於耳,那裏是一處繁華的街道,一個賣黃裱紙的胖大婦人即便麵前的貨物一晚上都無人問津,她依舊不驕不躁的擺弄著貨物,隻是目光不斷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裏巡梭,像是在積極的等待目標客人。


    “弘文館學士桓彥範在光明裏被梟首。”


    雲初聽到了窗外傳來的消息,歎口氣對金媃茹道:“可惜了,皇後身邊的能人雖然有很多,此人絕對算一個,三年前此人的《諫除方術人為國子祭酒奏》極得我心,現如今成了絕唱。”


    金媃茹道:“也算不得什麽好人吧,他在金州的家人堪稱惡霸。”


    雲初朝棋盤上放一枚黑子道:“人無完人,把他的惡霸家人殺光,他還是一位諄諄君子。”


    金媃茹朝開扯一下衣襟道:“皇後就是準備這麽幹的,隻是這個人心太軟,舍不得族人,這才落一個橫死的下場。”


    雲初瞅一眼金媃茹衣襟裏麵的內容奇怪的道:“當年在學堂的時候可沒有如此壯觀。”


    金媃茹幽怨的道:“你當年但凡少在我胸口打幾拳,應該更加好看。”


    雲初沉吟片刻道:“當年你被皇後折磨的很慘吧。”


    金媃茹垂下眼簾低聲道:“身子給了皇帝,為此生最恨之事。”


    “怎麽,皇帝在床榻上並不勇猛?”


    金媃茹抬頭看著雲初哀傷的道:“郎君為何一定要羞辱妾身?”


    雲初放下手中的棋子,擦一把手道:“新羅王至今還飄流在海外不肯臣服,新羅一族至今任然不肯移風易俗不願自稱唐人……所以,金媃茹啊,你這一生遭受的所有苦難都不值得同情。


    你以為這樣的一場來自唐人的自相殘殺會讓大唐衰弱下去的話,你就想錯了,太子是一個懂農事的,田裏的禾苗太稠會影響收成的,所以呢,間苗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金媃茹道:“新羅人隻求不忘祖先的活著。”


    雲初笑吟吟地道:“是不忘先王吧?”


    金媃茹又道:“我們也想進長安。”


    雲初無所謂的道:“來吧。”


    “你不殺他們?”


    “長安的目標是成為萬城之王城,隻要你們的人來長安遵紀守法便是長安人。”


    金媃茹還想進一步的問雲初要一個保障的時候,窗外又有聲音傳來。


    “中書舍人劉褘之戰死當場。”


    雲初聞言詫異的道:“戰死?”


    窗外的細作連忙迴應道:“劉褘之武技了得,皇後麾下的千牛衛戰死了兩個郎將才殺了此人。”


    雲初轉過頭對金媃茹道:“這家夥是一個很不錯的人,以前在東宮見過他,一直在給英國公作轉,去年就聽說他已經完成了《文貞公故事》六卷,還說今年要把《英國貞武公故事》四卷編纂完畢,也不知道弄完了沒有。”


    金媃茹搖頭道:“沒有弄完,甚至可以說後麵的《英國貞武公故事》就開了一個頭,他忙著幫皇後編纂《列女傳》給耽擱了。”


    既然如此,雲初就覺得這個家夥的死活跟自己關係不大,就重新開始跟金媃茹下棋,隻是金媃茹總是願意把身子向前傾,這讓他覺得很不自在。


    因為,頭頂上總能傳來一陣陣細微的腳步聲,這該是站在屋頂上的雲瑾發出來的。


    虞修容一口氣敲擊了三通戰鼓。


    一通戰鼓五分鍾左右,三通戰鼓就是一刻鍾的時間。


    這跟軍中的戰鼓時間相符,畢竟,將士們身披重甲,拿著武器一往無前劈殺的一波時間就是五分鍾,一波劈殺沒能拿下敵人,那就開始敲擊第二通戰鼓,如果第二通戰鼓過後,敵人已經在崩潰邊緣,那就再敲第三通,進行最後的決戰。


    所謂的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就是這個道理。


    虞修容的三通戰鼓敲擊完畢,場內酣戰不休的李思與雲錦,也頓時停止了作戰,站在兩邊扶著馬槊,胸口劇烈的起伏。


    剛才那一場酣戰,讓來雲氏的貴婦們看的目瞪口呆,她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場中青蔥一樣的兩個美少女,一旦開始戰鬥,瞅著就有雌虎之威。


    就算虞修容敲鼓敲的很賣力,鼓聲也是震天響,武媚該知曉的事情終究還是瞞不住她,她沒有離開,而是安穩的坐在中間的位置上,神色難明的看著同樣氣喘籲籲的虞修容。


    汗流浹背的虞修容端起一杯酒朝皇後邀飲:“飲勝。”


    武媚換了一張笑臉舉起酒杯道:“飲勝。”


    李思提著馬槊緩步來到武媚身後,雲錦則提著馬槊迴到了母親虞修容的身後,而在場的一眾貴婦們終於聽到了不遠處的廝殺聲,一個個花容失色,雙股戰戰卻因為皇後沒有離開的意思,她們也隻好硬著頭皮留在原地,隻是再也沒有觀看歌舞的心情。


    武媚對虞修容道:“君侯可在府中?”


    虞修容豪邁的喝一杯酒道:“拙夫,犬子俱在府中,雲氏家臣,仆役也無一人外出。”


    武媚跟著喝一口酒道:“甚好。”


    虞修容又道:“請皇後來府中宴飲,是雲氏唯一能為皇後做的事情。”


    武媚盯著虞修容的眼睛道:“太子呢?”


    虞修容道:“與雲娜一起去了合璧宮遊玩。”


    武媚看一眼坐在她下首的太子妃裴婉瑩道:“你竟然不知?”


    太子妃起身跪拜道:“兒媳知曉。”


    武媚歎口氣道:“終究是一個沒用的。”


    虞修容道:“拙夫說天威難測,洛陽城終究是陛下的洛陽城,陛下想要在洛陽城中幹什麽,做什麽都是天恩。”


    武媚道:“明日天光大開之時,洛陽恐將血流漂杵。”


    虞修容道:“明日天光大開之時,洛陽城與昨日無異。”


    “你雲氏何時離開洛陽?”


    “歌罷,酒殘,也就到雲氏離開洛陽的時間了。”


    武媚是一個極有決斷之人,迴頭看一眼杵著馬槊站在她背後的李思,歎息一聲道:“既然事已至此,那就接著奏樂,接著舞!”


    李思麵無表情地大聲道:“奏樂,歌舞!”


    於是,一陣急促的手鼓響動之後,十二張兩尺見方的羊毛毯子就鋪在了地上,十二個衣著清涼,身配鈴鐺的西域菩薩蠻就雙手合十拐著雙腿出場,抖肩,踢腿後,鈴鐺聲整齊劃一,像是戰鼓一般敲擊在每一個賓客的心上。


    不遠處,傳來陣陣雷火彈的爆響,也不時的有大股的火焰跟黑煙升騰而起,不論是雲氏的歌舞,還是太子與皇後的戰鬥都進入了白熱化的狀態。


    這場戰鬥用的是皇後跟太子的人,促成這場戰鬥的人卻是居住在紫微宮裏的皇帝李治。


    今日是月圓之夜,皇帝安坐在高台上,身後靠著一頭巨熊。


    紫微宮居於高處,與長安宮城一樣都占據著城池的最高處。


    長安迴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而皇帝此時就坐在最高處,洛陽城就毫無掩飾的暴露在他的眼前。


    放下溫柔給他專門製造的單筒望遠鏡,李治就對隨侍在側的瑞春道:“傳令下去,不得動用雷火彈與火油彈,把洛陽打爛了不好。”


    瑞春瞅著洛陽城中不時騰起的火焰,以及悶雷般的炸響,朝皇帝施禮道:“陛下,兩方已經殺紅眼了,這個時候說啥都不會有人聽的。”


    李治不以為杵的笑笑道:“炸壞了,燒壞了朕的洛陽,要賠。”


    瑞春輕聲道:“陛下,薛大將軍已經恭候多時了……”


    李治抬抬手道:“那就讓他進來吧。”


    不大功夫一身甲胄的薛仁貴就來到了高台處,一進來,就恭謹的拜服在地上,低垂著頭不敢看李治的麵容。


    李治輕聲道:“薛卿莫要害怕,此事與你無關。”


    薛仁貴悶聲道:“洛陽有亂,便是微臣這個洛陽守將的罪過。”


    李治笑道:“不礙事的,這是朕發起的戰亂,愛卿隻要把戰亂控製在一定範圍內便是大功一件。”


    薛仁貴微微抬頭道:“陛下,左散騎常侍郭待舉、尚書左丞魏玄同、給事中劉齊賢、太府卿韋弘敏、弘文館學士桓彥範、吏部郎中王德真、中書舍人劉褘之非傷即死,千牛衛,花郎徒更是死傷慘重,何時終止戰事,還請陛下示下。”


    李治微微皺眉道:“還不夠!”


    薛仁貴抬起頭看著皇帝雙手抱拳道:“啟奏陛下,戰亂多延長一分,死傷便重一分,大唐精銳便會減少一分,還請陛下憐惜。”


    李治看著薛仁貴道:“愛卿所為頗有古風。”


    薛仁貴聞言立刻就閉上了嘴巴。


    李治朝薛仁貴招招手道:“皓月當空,愛卿還是陪朕喝一點酒吧。”


    薛仁貴跪坐在皇帝麵前,皇帝身後的巨熊陡然爬起來,盯著薛仁貴看了一陣,在皇帝的安撫下又乖乖的趴下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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