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州修整了兩天之後,雲初準備出發了,不過,丁大有走不了,甘州是隴右道的大城市,商州折衝府中補充的兵員中就有甘州人,所以,他還要在這裏停留幾天,出一些貨物,好把將士們應得的錢給發了。


    雲初不打算等,有老猴子的胡人商賈隊伍在,他準備立刻啟程去長安。


    四門學每年元旦之後就要開學,現在已經馬上九月了,他還要趕兩千五百裏路才能抵達長安,等他抵達長安,基本上就十月了。


    他還要安家,處理方正,何遠山,劉雄以及其餘五個掌固遺留下的問題,時間非常的緊張。


    就在駝隊即將出城的時候,意外還是發生了。


    一大群兵丁以及不良人守在門口,一個個的查驗過往的人,聽說在追拿馬蹄寺慘案的人犯。


    馬蹄寺慘案發生在半年前,這個時候追拿人犯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雲初仗著身著青衫,就湊上去問了幾句,不論是兵丁還是不良人對雲初都很客氣,交談幾句之後,雲初一臉愕然的迴來了。


    瞅著老猴子的眼睛道:“就在昨日傍晚,馬蹄寺裏新來的二十一個和尚又被人給殺了,聽說,還把和尚的血放幹,澆在石佛身上,導致石佛開始流血淚了。”


    老猴子也學雲初往嘴裏放了一截甘草低聲道:“還有三十六個不見了蹤影。”


    雲初瞅了老猴子良久,這才轉過身,把娜哈從駱駝背上接下來,用手拖著,不準她亂跑。


    不良人的目光盯著每一個出城的人,還時不時的在路人的身上捏幾下。


    其中一個人被捏了之後忍不住叫出聲,一群不良人就把那個人按在地上,三兩把就扯掉了人家的衣服,在背上發現了一個銅錢大小的膿瘡,這才鬆手,連踢帶踹的將路人攆走。


    雲初再迴頭看一眼老猴子,發現他表情輕鬆,還操著胡話跟身邊的胡人說笑,貌似非常的有信心。


    當官的好處終於在這一次搜查中被體現出來了,沒人上前搜雲初跟娜哈,就連雲初的駱駝跟馬以及貨物也沒有人搜查,人家不但不搜查,還幫著雲初把駱駝隊給整理好,把連接駱駝的繩子一一拴好,很貼心。


    老猴子又瘦又小,看起來就不是一個能殺人的人,所以他也沒有被搜,至於別的胡人則被徹徹底底的搜查了一遍,這導致,他們離開甘州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


    雲初原以為進入了大唐腹地,就應該安全了,為了低調,他甚至把自己的長矛跟弓箭都收起來了。


    聽過老猴子的話之後,他還是把長矛,短矛,弓箭,唐刀什麽的統統準備好,相對舒適的駱駝也不騎了,改騎棗紅馬。


    八月底的河西走廊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日子,天高雲淡不說,僅僅是不冷不熱的氣候,就讓人總是產生一種想要老死河西的願望。


    當然,這裏說的河西不是在說一千三百多年之後的河西,此時的河西,祁連山鬱鬱蔥蔥,雪山上白雪皚皚,冰川夾雜在山穀中,稱之為洞天福地也不為過。


    駱駝高昂著頭漫步而行,駝鈴叮咚作響,背上的胡人有人引吭高歌,有人彈奏簡陋的胡琴。


    他們看起來樂觀而堅強,目光所及滿是希望。


    山坡上的蕎麥已經成熟了,黑色的顆粒隱藏在發黃的枝葉之間,等待著人們去收割。


    “這裏才是人居住的地方。”


    因為迎麵吹過來的風很柔和,這讓老猴子很容易想起西域的大風沙。


    “我聽說關中更加的繁華,還聽說那裏沃野千裏,數千年來耕作不休,養育了一代又一代唐人。


    雲初,你說,有這麽好的地方,難怪唐人要誓死保護她。


    如果我也屬於這裏,長相跟你一樣,我也願意用命來守護這片天賜之地。


    唐人太幸運了,你們實在是太幸運了,難怪玄奘在天竺受無數人頂禮膜拜,還是不遠萬裏,不辭辛勞的要迴到大唐。


    雲初,你不明白,在天竺,一個通曉經藏、律藏、論藏的三藏法師,他已經脫離了人的範疇,他就是人間的真神,世間的真佛。


    人們會用鮮花鋪地歡迎他,會親吻他走過的土地,他發出來的每一個聲響人們都會認為這是佛諭,人們會解讀他的每一個行為,乃至於每一個動作。


    他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會被記錄在貝葉上,即便是強大如戒日王,見到玄奘也會底下頭顱,並且親自把自己的王冠奉獻給他。


    雲初,如果長安不好,我會非常失望的。”


    “我到現在還沒有弄明白,你殺那些和尚做什麽呢?最讓我詬病的還不是你殺和尚這件事,而是沒殺幹淨,跑了三十六個。”


    老猴子苦笑一聲道:“我在唐人的地盤上人手不足,這是沒法子的事情,等我們抵達了姑臧還要在感通寺殺掉一些和尚,伱幫不幫我?”


    雲初冷冷的道:“你在一個大唐官吏跟前說著謀害大唐和尚的事情,你就不覺得過分嗎?”


    老猴子撇撇嘴道:“你可知曉玄奘在入玉門關之前,為何會向官府求援?”


    雲初搖搖頭道:“我哪裏會知道。”


    老猴子哀傷的道:“因為我的能力不足以保護玄奘抵達長安,有太多的人要殺他。”


    “一個和尚而已,求取了一些經書,他們為何要殺玄奘呢?”


    “以前的佛經與玄奘帶迴來的佛經有很大的不同,不同之處大到了可以推翻以前宏論的地步。


    玄奘在爛陀寺講經,萬籟俱寂,就連鳥獸都在側耳傾聽,蓮池中的蓮花自開,金色大魚躍上蓮台……”


    雲初見老猴子好像又沉浸到自己的臆想之中,反正玄奘講經的一定會講的非常精彩,這是毋庸置疑的,問題是講經講的孔雀開屏,蓮花自開,金魚跳上蓮台這種事情雲初是不信的。


    所以,身為大唐一個還沒有具體工作的官員,他可以看著老猴子殺人,但是,絕對不會幫助老猴子殺人。


    不管那些和尚幹了些什麽讓老猴子一定要殺的事情,可是呢,我佛慈悲,殺人總是不對的。


    這年頭好像不怎麽對勁,好像所有人都會把殺人作為解決麻煩的一個必選項。


    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這在大唐應該是一種基本操作。


    這個確實不怎麽文明,雲初認為需要改進一下,為自己將來犯錯之後,不被人家物理消滅打好基礎,並期待卷土重來。


    真正說起來,鬥爭的本質就是——東風壓倒西風,或者西風壓倒東風,沒有中間路線可以走。


    雲初不知道逃走的三十六個和尚是不是知曉老猴子就是他們的敵人。


    問了老猴子,人家卻蹲在駱駝上嚼著甘草,看起來把思緒拉的老長了,沒時間搭理雲初。


    姑臧城的地勢高,所以沒有甘州那麽多的水,再加上有烏鞘嶺擋著,濕潤的風吹不過來,看起來沒有甘州那麽多的綠色。


    幸好有一條叫做石羊河的河水從這裏流淌過,給顏色枯黃的大地增添了一絲亮色。


    姑臧城看起來威風凜凜的,主要是有一圈高大的城牆,視線越過城牆,還能看見熟悉的鍾鼓樓。


    這裏的城防要比甘州強悍一些,主要是因為烏鞘嶺那邊經常有吐蕃人從高處跑下來搶劫。


    雲初擔心自家的兩千兩黃金,想要快些進城,但是呢,老猴子不願意,堅持在姑臧城外安營紮寨。


    其實也能想通,老猴子就是甘州馬蹄寺近期血案的主謀跟兇手,他當然不願意進入一座守衛森嚴的城池裏,一旦被人識破,他就插翅難飛了。


    雲初思忖再三,最終還是覺得他跟老猴子的情誼比較重要,就帶著娜哈堅定地跟老猴子站在一起,一起在城外紮營。


    一隻金雕在頭頂盤旋,老猴子抬起戴著皮套子的胳膊,那隻金雕就收攏翅膀,優雅的落在老猴子的手臂上。


    娜哈想要那隻金雕,老猴子不給,還從金雕的腿上取下來一個竹管,從竹管裏倒出一張紙條看過之後,就給金雕喂了一些鮮肉。


    等金雕吃完了肉,就再一次振翅高飛,瞬間就與大自然融為一體。


    不過,當老猴子看到雲初將自己的帳篷紮在城門附近,那些兵丁們卻不驅趕,也隻好深深地歎口氣。


    雲初的行為擺明了不願意摻和到他殺和尚的行為裏麵去。


    大唐人本來就沒幾樣可以吃的蔬菜,而唐人最喜歡吃的秋葵,恰恰是雲初最厭惡吃的一種東西,那東西黏糊糊的還沒有任何味道,咬一口還拉絲,跟吃鼻涕一樣。


    蘿卜這東西還好,清清爽爽的,咬一口辛辣爽口非常的不錯。


    可惜,在甘州,雲初卻見識過蘿卜這東西在唐人廚子手中的悲慘命運。


    他們先是把蘿卜切碎,這一點雲初是支持的,然後,他就沒有辦法接受了,因為唐人廚子居然把爽口的蘿卜塊放進杵凹裏搗得稀碎。


    如果這時候把搗出來的蘿卜泥的水份攥出來,再添加肉沫,調料,雲初覺得做出來的蘿卜餃子或者蘿卜煎餅也是美食的一種。


    可惜就可惜在這裏了,他們把蘿卜泥連湯帶水的倒進了半碗黑乎乎還散發著發酵味道的醬料裏……


    雲初對待蘿卜就要溫情的多,他隨便切成了亂刀塊,撒上細鹽醃製一下,殺出蘿卜裏麵的水份,再添加一點醋,放好蔥蒜,最後用自己帶來的胡麻油燒熱了潑一下,隻聽吱啦一聲響,這樣的蘿卜娜哈自己就能吃一盤子。


    老猴子能吃兩盤子!


    至於雲初用羊肉,蘿卜葉子做出來的湯餅,老猴子能吃一盆。


    今晚的湯餅是雲初把扯出來的麵條撕碎後扔鍋裏煮熟,再把用炒熟的洋蔥,蘿卜,羊肉倒進鍋裏,最後撒上切得細細的蘿卜葉子跟蔥花做出來的。


    堪稱色香味俱全。


    老猴子吃了兩盆之後,才憂愁的告訴雲初,今晚不宜飽食,可能會有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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