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二虎今天來到一家專門賣餛飩的食肆吃飯,他沒有挑選位置,隨便找了一個能看清門口來人的位置坐了下來。


    “一碗餛飩,半斤豬肉一壺酒。”


    這是殷二虎第一次來到這家餛飩鋪子吃飯,看過牆上的流水牌子,就隨便點了三樣。


    張衝坐在靠著窗戶的位置上正在吃餛飩,不過,很明顯他的主要精力不在吃飯上,一碗餛飩已經快要被他用木勺攪爛了,還是沒有下去多少。


    殷二虎的到來,讓張衝明顯的興奮了一陣子,在發現殷二虎沒有靠著他的桌子坐下來,他就顯得有些失望。


    這一切雖然都落在了殷二虎的眼睛裏,他卻沒有半分表示。


    雖然今天是給張衝送錢的日子,也是殷二虎監察張衝的日子,在看過張衝的表現之後,殷二虎決定從今往後就要跟這個張衝斷絕往來了。


    夥計送上來一碗餛飩,他要的豬肉也送上來,豬肉被煮的很爛,類似晉昌坊大食堂的鹵肉,隻是因為香料不對,沒有完全清除掉豬肉的騷味。


    酒水很淡,可能是店家往裏麵加了水。


    現在,全長安的食肆,但凡是想要經營下去,就必須跟晉昌坊大食堂學習,那裏的小吃名冠長安,凡是吃過的沒有一個人說不好吃的。


    所以,餛飩這種最簡單的飯食,就成了長安城裏最隨處可見的一種食物。


    張衝是殷二虎約來拿錢的。


    這也是殷二虎最後一次給張衝錢,給過之後,這個人就與他殷二虎,以及主人再無幹係。


    過了兩年的好日子,張衝明顯已經不適應這裏粗陋的飯食了,用木勺把餛飩都快要攪爛了,滿滿一大碗餛飩還剩下大半碗,而原本熱氣騰騰的餛飩,也早就變得冰涼了。


    引起殷二虎不願意靠近張衝的原因,不在張衝,而是在一個衣著整齊的讀書人身上。


    其實這個讀書人也沒有太多的可疑的地方,他雖然是讀書人,卻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儒衫,說明家境不是太好,身體看起來有些肥胖,吃這裏粗劣的食物也吃的很香,就是一雙眼睛太明亮了。


    殷二虎覺得有這麽一雙明亮眼睛的人絕對不會來這種肮髒鋪子來吃飯的。


    假如來了,就一定是有所圖謀。


    此時此刻,店鋪裏的食客雖然不多,卻也不算少,真正能讓這種人物感興趣的目標,應該隻有自己跟張衝這樣的人了。


    畢竟,鹹陽橋爆炸案子跟吐蕃使團滅門案子,直到現在還追查的很緊。


    殷二虎見過上一個眼睛這麽明亮的人是主人,所以,殷二虎立刻就認為,這個人一點都不簡單。


    看樣子,張衝這就要被放棄了。


    殷二虎有些惋惜,畢竟,張衝這人的武功真的很不錯,在南方從軍的時候,軍帳中積攢過二十一枚首級,鹹陽橋爆炸後出動殺敵也算給力。


    現在卻出現了問題,看樣子是沒辦法入選了。


    殷二虎迅速吃完了餛飩,一口氣把酒喝完,卻讓夥計幫他把豬肉裝起來,這東西秀娘很喜歡吃。


    然後就提著荷葉包裹就離開了這家小店,從進來到離開幾乎沒有停頓,就像是專門來這裏吃飯的一個工匠。


    他不知道的是,狄仁傑原本已經對他感興趣了,就是他最後這個打包豬肉的行為,讓狄仁傑放棄了懷疑他,畢竟,一個吃一碗餛飩,喝一壺劣酒的人卻把最好的豬肉打包迴家,應該是一個有家室的人。


    自從被大理寺卿將他秘密從並州調遣到了大理寺,狄仁傑就開始接手發生在吐蕃人身上的兩件案子。


    吐蕃使者被滅門的案子,手頭可用的線索實在是太少了,所以,他就從已經有一個人犯落網的鹹陽橋爆炸案開始查起。


    雖然鹹陽橋上的死屍已經被清理幹淨了,狄仁傑來到鹹陽橋上之後還是嗅到了濃烈的血腥氣,腦子裏迴憶一下大理寺的人繪製的現場簡圖,那一場血腥謀殺的場麵,就在他的腦袋裏活過來了。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讓長安人都感到恐懼的案子,幾乎成了壓在長安勳貴頭上的一塊巨石。


    不盡早抓到這些人,那些閉門不出來的長安勳貴們就會把自家的大門繼續關上。


    因為這些有錢人不出來,平康坊的生意都比往日差了不少,西市上的平民百姓們仗著自己命不值錢,依舊熙熙攘攘的過日子之外,貴人們才會去逛的東市,幾乎要用門可羅雀來形容了。


    所以,狄仁傑很想知道,這些人是用了什麽東西,才能造成這麽大的傷害。


    所以,他對這個案子充滿了好奇。


    迴到大理寺之後,他重新審問了人犯,而且整整審訊了一個晚上,這一個晚上,狄仁傑幾乎榨幹了人犯所能知曉的一切事情。


    再翻看了刑部的那個人犯的審問卷宗,從堆積如山的謀殺案子中找出來了三個與兩個人犯背景極為相似的死者,最後得出來一個結論,在鹹陽橋造成那場驚世駭俗的爆炸案的人,應該都是大唐的軍人。


    尤其以從南方戰場歸來的軍人為多。


    張衝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且無牽無掛的。


    隻要狄仁傑願意查,他很快就發現這個張衝平日裏無所事事,沒有一個可靠的生計來源,卻過著很不錯的小日子,雖不能說大富大貴,但是,在長安城裏絕對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日子,就他一個月的花銷,早就超過了一名九品官的俸祿上限。


    狄仁傑對張衝沒興趣,他已經從人犯嘴中得知,這些人都是一些沒用的工具人,真正有用的是那些將這些人聚合在一起的首領。


    發現張衝之後,狄仁傑並沒有動他,而是派人暗地裏跟蹤,今天發現他突兀的進了這家破爛的小店,這才親自過來看看,這個人準備見誰。


    張衝在小店裏呆坐了整整一個下午,眼看著天要黑了,這才離開,看他的模樣,似乎非常的失望。


    狄仁傑並沒有陪張衝在那家小店裏待多久,吃過飯之後就離開了。


    他覺得那個跟張衝約好的人沒有來,或者是發現了什麽問題,沒有接觸。


    將今日在小店裏見過的人,一一迴想了一遍,在想到殷二虎的時候他停滯了一下,不過,他的懷疑很快就被殷二虎打包豬肉時臉上流露出來的幸福笑容給打消了。


    一個大奸大惡之徒,不配有這樣幸福的笑容。


    目送張衝有氣無力的迴到了他自己的家裏,狄仁傑就安排了大理寺的精銳捕快盯著這個張衝。


    如果張衝被他發現的事情,那個惡徒也知曉了,他就想在這裏,抓住前來滅口的惡徒。


    對於抓壞蛋這件事,狄仁傑非常的喜歡,這種壞蛋,隻要抓住一個,往往就能抓出來一串。


    離開了張衝居住的蘭陵坊,狄仁傑猶豫一下要不要去晉昌坊找雲初。


    他猶豫片刻就把這個念頭放棄了,隻要跟這個家夥在一座城市裏,見不見得又有什麽要緊的呢。


    還是迴去繼續啃卷宗比較好,如果能多找出來幾個張衝這一類的人,抓獲壞蛋的機會就會更多。


    殷二虎幫秀娘修好了大門。


    這是一扇非常結實的大門。


    以前的大門是被人踢壞的,也就是從那個時候,秀娘家裏的大門就再也沒有修好過。


    自從他上一次將惡棍兼色鬼遲安打的至今還躺在床上起不來之後,秀娘就沒有生意上門了。


    所以,殷二虎就幹脆重新弄來了一個大門,大門用的是好木料,隻要上了鐵門栓,想要進來,就需要帶攻城錘來。


    聽到敲門聲,秀娘歡喜的打開她的新大門,想要讓殷二虎進來的時候,殷二虎卻遞給她一個荷葉包。


    “是鹵肉,做工不好,比大食堂的鹵肉差遠了,是我辦事的路上順手買的,你隨便吃一些,過兩天,我有空去晉昌坊的時候給你帶最好的鹵肉。”


    秀娘接過荷葉包有些失望的道:“你不進來嗎?”


    殷二虎瞅著新木門上的密密麻麻的腳印,就笑道:“我去辦些事情,你快些吃肉,天氣太熱,別放壞了。”


    說完話,殷二虎就走了。


    目送殷二虎的背影離開,秀娘猛地打了一個哆嗦。快速的把門關上,來她這裏的人,隻有殷二虎才肯好好地敲門,而不是踹門。


    遲安家距離秀娘家不遠,僅僅隔了一條街,他受的內傷很重,直到今日,才能勉強下床,拖著鞋子在院子裏乘涼。


    然後,他就看到他家的大門從中間斷裂開來,不等他叫喚出聲,一個身高超過七尺的壯漢就從他家破爛的大門裏走了進來。


    遲安連忙拱手道:“這位好漢……”


    不等遲安把話說完,殷二虎的手掌就按在他的腦袋上,重重的朝旁邊的一棵柳樹上撞了過去。


    粗糙的柳樹皮銼刀一般將他的臉皮割破,血唰的一下就流淌了下來。


    眼冒金星的遲安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無力的倒在地上,哆哆嗦嗦的道:“這位好漢,小弟那裏做錯了?”


    殷二虎拿過長條凳,將凳子腿卡在遲安的脖子上道:“是你使喚人去踹了秀娘家的門?”


    遲安連忙道:“不是我……”


    殷二虎沉重的身體壓在長條凳上,而凳子的橫撐死死地箍著遲安的脖子,就在他雙眼翻白,眼看就要斷氣的時候,殷二虎鬆開板凳,繼續道:“還有誰?”


    等遲安報上幾個人的名字跟地址之後,殷二虎瞅著內傷再次發作的遲安皺皺眉頭,拔下凳子腿,捂著遲安的嘴巴,在他驚恐的眼神下,舉起凳子腿狠狠地敲在他的髕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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