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的除夕夜宴還算平和,如果沒有高履行的母親被劍姬誤傷這件事的話,可以被稱作祥和喜樂。


    因為有太醫署的官員在皇城值守,所以高履行的母親文氏沒有死,隻是被那一劍斬開了鼻梁,斬瞎了一隻眼睛,並留下一條從額頭直到下巴的恐怖的傷疤。


    剛剛被縫合完畢之後的模樣還算不得醜,等傷疤愈合之後,因為這一劍破壞了臉部的肌肉,到時候五官就會移位,會自由生長……


    在宴會上,雲初一直沒有理會李慎,甚至沒有往他身邊走的意思,他知道,這個時候的李慎已經非常害怕了,隻要雲初多看他一眼,都會覺得自己的生命馬上就要終結了。


    作為好友,雲初這個時候不理睬他,離他遠遠地,就是對李慎這個朋友最大的溫柔。


    已經托付雲初親自殺他的李慎,也能從雲初的行為中判斷出自己是不是就要死了。


    李氏皇朝一向以仁孝為立國的基礎,所以,兄友弟恭是必然的一件事。


    李治今晚喝了很多酒,這不是他願意喝這麽多的酒,而是在座的所有人都希望能夠跟皇帝喝一杯,順便表達一下自己的忠誠之心。


    以前這種場麵會讓雲初感覺不自在,今天不一樣了,在強大的壓力之下,為了保命,或者保住家裏那點榮華富貴,多麽無恥的話,多麽卑微的行為他們都能幹的出來。


    雲初一致認為親吻別人腳背,是胡人才能幹的出來的事情,在今晚,親吻腳背被這些人當成了基礎操作。


    看著那些人的胡須蹭在地上,嘴唇如同豬嘴一般在替皇帝擦拭鞋麵,雲初就把李弘的腦袋轉向自己這邊。


    「等我登基之後,他們是不是也會用胡須擦地,用嘴來舔我的鞋子?」很明顯,李弘顯得有些興奮。


    「擦地該用抹布,刷鞋子的時候就用刷子,胡須擦不幹淨地麵,嘴巴上的口水隻會弄髒你的鞋子。」


    「可是,我父皇看起來很是享受啊。」


    「沒錯,那是因為你父皇是最強大的一個人,如果那一天不再是最強大的了,那些人今天有多卑微,以後就會有多猖狂。」


    「是這個道理,要不我到我父皇那邊去,看看他們會不會舔我的鞋子……放心,離開這裏我就把鞋子丟掉。」


    「錯,你現在應該等那些人親吻完你父皇的鞋子之後,就舉杯感謝他對你父皇的忠誠。」


    「不是吧,我要跟那些剛剛舔完我父皇鞋子的嘴巴,一起喝酒,這豈不是說我也舔了我父皇的鞋子?」


    「我記得有人曾經在成年之後還伏在高祖皇帝懷中吃乳,你記得這個人是誰嗎?」


    李弘瞅著雲初道:「那叫‘跪而吮上乳’,你以後最好把這事忘記,我父皇要是聽到了,一定會砍掉你的腦袋,而我現在就想砍你的腦袋。


    太羞恥了。」


    「我在問你這樣做的效果好不好,沒打算揭開你李氏的傷疤,你父皇現在至高無上,你是不是應該過去平息一下那些人的怨恨之心。


    我不知道別人舔舐了鞋子之後的感覺是啥樣,我是不打算活了。」


    李弘點頭道:「我也不打算活。」


    「那就好歹安慰他們一下,把舔鞋子這件令人羞恥的私事變成國事。」


    「好吧,我拿酒壺不拿酒杯,萬一他們酒杯裏的酒撒到我的酒杯裏,這就沒辦法喝了。」


    李弘過去之後,舉著酒壺跟那些剛剛表完忠心的皇族人喝醪糟。


    李治見兒子如此懂事,就幹脆拉著兒子的手,由他來接受皇族們的崇拜,再由兒子來安撫那些的情緒。


    偌大的一個太極殿中,除過雲初這十一個人安坐如山之外,就隻剩下一個不動如山的人。


    這個人就是駙馬都尉長孫衝。


    他這一刻顯得非常孤獨,不過,自斟自飲的顯得極為自在,看的出來,他將自己與這座太極殿做了一個很好的隔離,白衣如雪的坐在那裏,真的很像是一個仙人。


    長孫衝本來就是以才學,風度,氣質冠絕大唐貴公子的,也就是因為有這些條件,太宗皇帝才會把最寵愛的嫡長女長樂公主李麗質嫁給長孫衝。


    雲初很期待看不到李治跟長孫衝的交鋒,可惜皇帝沒有去長孫衝那邊,長孫衝也沒有撲上來舔舐李治的鞋子。


    宴會上的曲子變得激昂起來,金媃筎的舞蹈動作也變得劇烈起來,不論是甩袖,還是踢腿,亦或是旋轉,統統都顯得剛勁有力,看樣子,剛才這個鬼女人表現出來的嬌弱不堪的模樣,又是裝的。


    百騎司的老大左春走進大殿,在李治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李治就迴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輕輕敲擊一下金鍾,然後就走了,走的非常的幹脆,似乎剛才熱鬧的宴會不過是一場空虛的夢。


    金猱笳的身體隨著金鍾的響動,頹然倒地,樂師們的曲子,也戛然而止。


    長孫衝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之後,就踉踉蹌蹌的離開了太極殿,今天他居然把自己喝高了。


    不過,就算是喝醉了,長孫衝依舊表現出來了極高的素質,此時的他看不出有半點頹唐之色,白色的衣衫大袖飄飄的,如同一隻酒醉的白蝴蝶。


    李弘把嗑了一半的雞腿從嘴裏拉出來丟在矮幾上,眼看著雲初躡手躡腳的來到發愣的李慎身邊,將雙手按在李慎的肩膀上。


    李弘立刻捂住了耳朵,然後,李慎淒厲而高亢的慘叫聲就在太極殿中迴蕩。百\./度\./搜\./索\.7\./4\./文\./學\./網\./首\./發


    戲弄李慎,雲初並沒有落好,那家夥手中的酒全潑灑到了雲初的臉上。


    李弘站在太極殿門口對雲初道:「我們去晉昌坊吧。」


    雲初瞅著李慎道:「你去不去?」


    李慎怒道:「不去。」


    雲初道:「孫神仙去了終南山。」


    李慎立刻道:「我們去晉昌坊。」


    金媃筎是被兩個宮女攙扶著離開了太極殿,在路過雲初身邊的時候,一雙大大的眼睛裏滿是幽怨之色。


    薛仁貴,裴行儉身著重甲,每走一步路,就像是一座山在移動。


    雲初看過,今晚來的這些將軍裏麵,隻有雲初身著輕甲,剩下的都是裏麵穿輕甲,外邊套重甲。


    沒有預料之中的殺戮,讓他們極為失望。


    「喂,今晚子時,公孫新創的劍舞,你不去看看嗎?」


    雲初衝著裴行儉喊道。


    裴行儉怒道:「你就好好地羞辱我吧。」


    薛仁貴停下腳步對雲初道:「拙荊帶著孩子去了晉昌坊,容我卸甲之後,同去。」


    雲初點點頭,又對裴行儉道:「公孫的孩子也在晉昌坊,你去不去?」


    裴行儉點頭道:「你這麽說就對了,容我卸甲。」


    都是在皇城中有辦公室的人,很快,一群人就在皇城口匯合了,李弘也僅僅留下四個親衛,把其餘的人統統攆迴東宮去了。


    此時此刻,郭待封還在唿唿大睡……


    長安城裏雖然光明處處,可是,所有的光明都不如太極宮處來的光明,這裏燈火如晝。


    李治,武媚就站在最光明處,俯瞰著棋盤一般的長安坊市,兩個人似乎都沒有說話的心思,看樣子還微微有一些疲倦。


    「燈火灼灼之地,應該是晉昌坊吧?」李治隨口問道。


    「幾束燈火衝天之地應當是晉昌坊門楣上的巨凰。」


    李治點點頭道:「我不喜歡動用密諜殺人,這樣做有失皇家體麵。」


    「禦史大夫李巢不死,對陛下非常不利。」


    「不能以國法殺人嗎?」「陛下可能忘記了大唐的律法乃是長孫無忌書就。」


    「那也不至於將李巢的事情定性為朋黨案子。」


    「陛下放心,控製的很好,沒有波及更多,而趙州的官吏已經更換了一遍。」


    李治默不作聲,最後歎息一聲,就拍拍手,一頭黑白色的巨熊就吧嗒吧嗒的跑過來,李治將無處安放的右手放在巨熊的頭上,對武媚道:「夜了,休憩吧。」


    說完話就帶著巨熊去了寢宮。


    武媚目送皇帝離開,低聲道:「我隻是做了一些你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罷了,弄得好像全是我的錯一樣。」


    因為除夕夜金吾不禁的緣故,朱雀大街乃至各個坊市到處都是人。


    而人群最擁擠的地方,毫無疑問就是晉昌坊。


    過節時期,晉昌坊不收門票,所以,才走到晉昌坊坊門附近的時候,就已經擁擠的人馬難行。


    十二個巨大的氣死風燈的破口處激射出十二道碗口粗的明亮光柱,就是這些光柱,將已經貼滿金箔寶石的巨凰照耀的煌煌大氣。


    人群緩緩地從巨凰下方走進晉昌坊,唿爹喊娘喚子之聲不絕於耳。


    即便是寒夜,眾人唿吸出來的白霧籠罩著坊門,不長時間,就在坊門的石柱上形成了一層白霜。


    大頭娃娃李思騎著一杆竹馬,揮舞著一柄木刀發出刺耳的尖叫,就在她的對麵,同樣有一個小孩子也騎著一杆竹馬,單手拿著一柄小小的木矛,要跟李思決一死戰。


    圍觀者紛紛喝彩,眼看著一場大戰就要爆發,身上套著一件竹篾絹紗製成的驢子服裝的娜哈從黑暗中狂奔而出,一把奪走了女將的木刀,也順手拿走了男將的長矛,然後就一路學著驢子蹦躂著殺向燈火闌珊處,在她身後,還跟著兩個騎著竹馬大聲、嚎哭的女將跟男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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