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法則]


    二十年前,小兄弟會的教祖,也就是勞倫斯·麥迪遜先生,他上了一條賊船,為四十八區當地的黑幫[無生盟]輸送色胺化學半成品製劑,從地位最低的嘍囉開始做起。


    [無生盟]是四十八區的一個傳統日本戰幫,取有死之榮,無生之辱的無生,來貫徹黑幫文化中的武士道思想,培養一個又一個悍不畏死的罪犯。


    勞倫斯先生當時還很年輕,手腳麻利頭腦機靈,深得幹部的歡心。很快這位年輕人就步步升遷,變成了無生盟的骨幹成員。


    於此同時,小兄弟會也向他拋出了橄欖枝,通過錢財收買了這位青年才俊,使其倒戈反水,直接進入了癲狂蝶聖教的社會交際圈層。


    二零零六年的七月十七日——


    ——那是一個多雨時節,對十一區來說,一二產帶來的環境汙染需要大量的冷凝水循環係統來清除霧霾,這個鬼地方幾乎時時刻刻都在下雨。


    年輕有為的勞倫斯先生剛剛從火車上下來,要去拜訪這裏的夜場領頭人,去當地的酒吧夜店,娛樂場所帶貨。


    他帶來了非常牛逼的火狐狸催情藥,隻要談成這一筆生意,如他未來的兒子一樣,能拿到一張投名狀,正式加入小兄弟會。


    不一樣的時空,不一樣的人物,但是兩者說出了同一樣的話。


    勞倫斯先生與隨行的小幫工米力克說。


    “土地!土地!土地才是財富之源!”


    他指著遠方甜湖城周邊的工業區,還有數以萬計的工人宿舍。


    “所有的生產活動都建立在土壤之上,誰擁有土地,誰就擁有一切——米力克,你知道嗎?這是一種至高的權力!能決定人們怎麽生活,怎麽愛,怎麽恨,怎麽去死。”


    至此——


    ——勞倫斯絲毫沒有察覺到,與他一起出生入死,相伴兩年多的好兄弟米力克,已經變成了[無生盟]安排在身邊的眼線。


    隻要勞倫斯將箱子裏的二十公斤色胺毒品賣出去,就代表這個野心勃勃的小子背叛了[無生盟],背叛了生他養他的父母,投向小兄弟會的懷抱了。


    勞倫斯的親生父母會被無生盟的殺手處死,而勞倫斯本人,也會死在交易的過程中。


    米力克沒有接這句話——他隻是憂心忡忡。


    “哥們,你真的要去小兄弟會嗎?聽我一句勸”


    勞倫斯翻了個白眼,步子卻走的越來越快,朝著十一區的門麵黃牛鎮百戶街巷而去。


    “你要是跟不上我,就別再往前走了。”


    這位未來的梟雄思路清晰,說話有條有理。


    “[無生盟]和其他戰幫一樣,不過是癲狂蝶聖教養大的狗,狗想和主人搶東西?做他娘的美夢!這個選擇題那麽簡單!伱卻不會選?還是說.”


    米力克立刻打斷道:“堂會的兄弟要殺你父母啊!勞倫斯!勞倫斯·麥迪遜閣下!”


    這個忠誠的小工歇斯底裏的叫喊著。


    “我今早還與他們說,要把你安全的帶迴白龍縣城!我要你一家三口和和氣氣的過日子!好好活下去!你媽媽給我做了這個!”


    這麽說著,米力克從包裏掏出蔥油雞蛋餅,正是勞倫斯的母親親手做的餐品。


    “你知不知道,再往前走!就是地獄了啊!”


    “你想說什麽?”勞倫斯瞥了一眼米力克,有種不耐煩的感覺:“難道你認為,我很在乎我的父母嗎?”


    “麥迪遜.”那一刻,米力克似乎聽不懂好哥們說的東西了。


    勞倫斯:“堂會的人早就知道我要叛逃的事情了吧。那兩個累贅隻會讓我變弱——他們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明白。”


    米力克:“你連自己的父母都不在乎了?”


    “是的。沒用的東西就得丟進垃圾堆。”勞倫斯如此說:“我得花上多少錢?才能保護他們的周全?我是個毒販,你是毒販的幫工,為什麽你會表現得那麽軟弱?我的好兄弟難道說,有人給你出更高的價格,要向你購買我的人頭嗎?”


    米力克使勁搖頭:“不!不是的!我隻是我接到命令,如果你真的離開堂會,離開戰幫我得把你帶迴去.”


    “你可別被這種人情倒逼給蒙騙了。”勞倫斯拍了拍米力克的肩,苦口婆心的勸:“你對我來說很有價值,我才與你有過命的交情,誰都會出賣你,會害你,會利用你,但我不會——我無能的父親隻會和你講情誼,我愚蠢的母親隻會給你做麵餅,而我給你的東西,可是實打實的錢呀。”


    米力克想反駁,但是他做不到,他找不出邏輯的漏洞。


    勞倫斯接著說:“他們能給我們提供什麽?一文不值的遺產嗎?還是說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當我走上這條路的時候,就已經看得很明白,很清楚了!米力克·艾德!”


    是強而有力的振臂高唿——


    “——我要做人上人!我要走捷徑!幸運女神眷顧勇者!無論是好人或壞人!事實上隻要足夠勇敢!她會成全每一個人!中國有句老話!叫做殺人放火金腰帶!”


    緊接著,勞倫斯先生貼在好哥們耳邊,輕聲細語的說。


    “但是也有句話,叫百善孝為先,可惜我不是善良的人,不用聽這句話。我的道德標準非常低,我有這個自覺。難道你這個毒販的幫工,我的小保鏢,要當好人了?要去遵守東方人的孝道了?”


    “我隻是我.”米力克結結巴巴的:“我我想”


    “你是不是在想。”勞倫斯眼神炙熱:“我對親生父母如此狠毒,難保會不會有一天,也對你這樣。”


    米力克點了點頭,卻不敢說話。


    “當然了!我把父親母親留在堂會,才換來他們的掉以輕心,能讓我帶著這箱子東西,來到十一區——這是我出賣父母換來的機會。”勞倫斯陰刻狠厲的恐嚇道:“米力克·艾德!如果有一天你也變得婆婆媽媽軟弱無力!我絕對會拋棄你!把你變成換取生存機會的籌碼!所以我不許你變弱!不要背叛我呀!”


    在那一刻,米力克·艾德幾乎將全身心都交給了這個男人。


    他知道,有人天生就是騎士,有人天生就是戰馬。


    像他這樣的人,注定當不了什麽騎士,隻能為人做牛做馬。


    可是這些狠厲惡毒的話在米力克聽來,卻有一種莫名的安心感,仿佛帶著魔力。


    那是一套罪犯的價值觀,是黑暗世界的鐵律。


    越能認清這套守序邪惡法則的人,就越有機會爬到金字塔的頂端。


    當天晚上,勞倫斯·麥迪遜先生就遭遇了事業上的滑鐵盧。


    [無生盟]的堂會兄弟不光知道他去十一區拓展生意的事情,也知道他會逃去小兄弟會,於是放出消息,要其他競爭對手往甜湖城去刺探風聲,他們得不到的,小兄弟會也不能得到,這是規矩。


    大批殺手進入黃牛鎮,準備殺死這個不懂規矩的小孩子。


    要知道戰幫的人才輸送,都有一套完整的升遷體係,勞倫斯與小兄弟會私通的行為,就像是在打戰幫老大的臉,要從乙方雇傭兵公司,跳槽到甲方的教團公司去了。


    這種行為要是讓其他小弟學去,開了這麽一個壞頭,那麽[無生盟]的麵子往哪裏放呢?不如就地解散,直接融入小兄弟會算了。


    這一段路,勞倫斯·麥迪遜走的非常艱難——


    ——不幸的是,他失去了父母,在他出發的那一刻,麥迪遜夫婦就已經死在黑幫的亂刀之下。變成他背叛血契的祭品。


    ——幸運的是,他還有米力克這麽一個能打好兄弟,從黃牛鎮到甜湖城,他們一邊逃一邊殺,輾轉一百四十多公裏。


    傾盆大雨幫助勞倫斯逃出生天,似乎這個男人有著逆天的強運,老天爺也舍不得他死,一場山洪泥石流阻斷了甜湖城向無名衛星鎮的山野道路,也毀壞了南海郡到黃牛鎮的鐵路。


    一時半會,追兵失去了增援,車輛也無法抵達這個人跡罕至的鄉野小村。


    勞倫斯先生狼狽的抱著米力克,兩人來到了衛生站求助。


    在這裏,他遇上了珊妮·布克。也就是哈斯本的生母。


    依然是大雨瓢潑的天氣,在教堂旁側的衛生所後門有一口取水井。


    珊妮小姐的聽覺非常敏銳,盡管所長說過,值夜班時不要在意雜亂的聲響,或許是亡靈作祟,不去理會就行了。


    但是珊妮依然從雨聲中聽見了勞倫斯的唿救聲。


    她打開後門,就看見兩個血人,還有勞倫斯先生驚恐無比的眼神,以及身負重傷的米力克。


    緊接著她將兩人拽進屋子裏,完成了急救。


    沒有多餘的話,也沒有多餘的討價還價。


    珊妮這個小護士幾乎沒開口要過醫藥費,免費幫兩位傷者治療。


    [part2·姓氏]


    勞倫斯先生恨得牙癢癢,他或許猜到了是誰在追殺他,也知道自己幹了不該幹的事情。


    但是他忍不住誘惑,絕不能放棄那種唾手可得的權力與地位。


    思考這些時,珊妮已經幫米力克完成包紮,取出了他身體裏的刀子和彈片。


    “先生?先生?方便說說你的事情嗎?為什麽你們會跑來這裏?”


    珊妮有一頭好看的紅發,是蘇格蘭人。


    勞倫斯還沒經過授血儀式的洗禮,那頭日耳曼人的黑發非常顯眼。


    “我”


    一時半會,他不知道如何迴答。


    緊接著,這個犯罪天才立刻編出了一個謊言。


    “我是一七七三秘文書庫的,我的導師要我帶這個”


    他提起裝有色胺化學品的手提箱。


    “帶著這個來十一區,要把它送到物流站去,路上不知道為什麽就被人襲擊了,我的同學為了保護我.他.”


    珊妮一下子直接將勞倫斯抱在懷裏——


    “——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


    那一刻,勞倫斯的心似乎要融化了。


    他能感受到珊妮的心跳,沉浸在醫用酒精和肥皂水的味道裏。


    有那麽一瞬間,他似乎覺得這樣也不錯。


    似乎覺得,好像留在這個荒野集市,留在這個無名鄉鎮生活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過了好久,珊妮才將這個“嚇壞了”的小夥子鬆開,她打開箱子查看藥品,鄭重其事的與勞倫斯說。


    “色胺藥品是非常危險的東西,它能控製人的心智,你的導師肯定是個罪犯,他要你運毒!你知不知道!”


    勞倫斯想了想,心中在天人交戰。


    米力克在昏迷不醒的狀態下掙紮著。


    珊妮緊接著說:“把東西給我,我要把它交給所長處理,上報給廣陵止息.”


    就在這個瞬間——


    ——勞倫斯做出了選擇。


    他抓住一根拐杖,打暈了珊妮小姐,又看向米力克。


    他左右來迴看了很久很久,又盯著醫院公共走道的攝像頭,跑去配電房關閉電閘。


    這個舉動直接讓寒冷時節的衛生所中,兩位生命垂危的老人因為低溫帶來的心血管突發症狀喪命。


    “你不該這麽做.你不該這麽做的.麥迪遜。”


    米力克恢複了一些精神,他倚在病床上,身體有多處槍傷。


    “她對我們很好.麥迪遜,你不該這麽做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才對.勞倫斯.勞倫斯·麥迪遜.”


    此時此刻,距離薪王迴歸還有四個小時——


    ——勞倫斯紅著雙眼,先是懊惱憤怒,而後向米力克嘶吼。


    “你能走嗎?!別他媽廢話了!”


    米力克:“我哪兒能走啊,你有萬靈藥嗎?我走不動了。”


    “這個鬼地方又破又窮!哪裏去給你找萬靈藥!”勞倫斯罵道:“還有你剛才說的什麽瘋話!”


    他指著癱在病床上的珊妮,對米力克叫喊。


    “我們真的要聽這婆娘的話?把東西交給她?你想死啊?!”


    哪怕取其中百分之一的劑量來判刑,也足夠讓勞倫斯吃上好幾顆花生米了。


    米力克:“要不你跑吧”


    勞倫斯看了一眼窗外的雨,聽不到任何聲音,也看不見任何風景,是非常適合逃竄的天氣。


    他的腦子很亂,非常非常亂,哪怕是香煙和糖果都無法克製大腦的胡思亂想。


    “你叫我走?把你留在這裏?”


    米力克:“不然呢?”


    勞倫斯:“你剛才要保護這個婆娘,你是看上她了?要在這裏和她終老嗎?”


    米力克:“我沒有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你不該襲擊她她救了我的命呀”


    勞倫斯:“好呀!真好!是不是你和她還會生幾個大胖小子!~來給我祝壽?!米力克!”


    米力克:“麥迪遜閣下.請不要譏諷我。”


    勞倫斯:“要是我有一天!上了通緝名單!你就要拿著這條線索!找條子換錢了!?”


    米力克:“不不不不.我沒有.我從來沒有說過這些.”


    奄奄一息的米力克·艾德也做出了選擇,當騎士狼狽的落馬,要餓死的時候,最早變成食物的,可能就是戰馬吧。


    他先是拔掉了輸液管,又掙紮著,把肚腹上的刀傷縫合口給割開。


    勞倫斯還在膽戰心驚的看著醫院走道,聽見淅淅瀝瀝的血聲,還以為是雨水的聲音。


    一根煙抽完,終於迴到房室裏,他親愛的米力克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他就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了。


    勞倫斯幾乎崩潰了,他跪在床邊不知道說什麽好。


    幾乎陷入了癲狂狀態,比世上任何毒品帶來的神經活動都要強烈。


    他沒想讓米力克死,他隻是想說點什麽,想滿足一下虛榮心,或是那種執掌生殺大權的自豪感,或是單純的想要提醒一下夥伴,現在他們隻有這麽做才能安全,才能接著活下去。


    現在更多的難題擺在他麵前,該怎麽和[無生盟]的人交差呢?該去哪裏?該跑到哪個地方東山再起?


    幾乎在第一時間,他就做出了選擇——


    ——他提著箱子逃了。隻要箱子還在,這二十公斤的火狐狸半成品,能讓小兄弟會的人接納他。


    半個月之後,他再次迴到這個山村時——


    ——軍警已經結束調查,對米力克的死感到非常遺憾。查不到受害人的真實身份。


    珊妮小姐在米力克的墳墓旁呆呆的看著這一幕,她隻是個小護士,這是在她手中溜走的第一條生命。


    她不知道那個雨夜,自己到底接納了什麽惡魔,隻知道是兩個傷者,一個叫米力克·艾德,一個叫勞倫斯·麥迪遜,這是她神誌恍惚時聽見的名字。


    此時此刻,勞倫斯先生已經變成了生意人,變成了成功人士。


    在小兄弟會的包裝下,他成為了一位銷售,依靠癲狂蝶聖教的勢力版圖,進入了十一區高層的社交圈。


    他帶著錢過來,準備為兄弟修一座好墓,順便照顧這個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女人。


    可是珊妮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惡魔——


    ——勞倫斯·麥迪遜幾乎無法理解這婆娘的蠻橫辱罵。


    人並不是他殺的,米力克是自殺。


    可是珊妮哪裏會猜不到真相呢?


    拔掉的輸液管,還有肚腹的刀傷。


    這些東西都像是在說著一個無聲的故事——勞倫斯·麥迪遜就是一個殺人運毒無惡不作的魔鬼。


    這是勞倫斯·麥迪遜做的最後一件好事,也是最後一件壞事。


    他用火狐狸對珊妮小姐實施了迷奸,最終也沒有殺死這個女人,測試完新產品的功效,就此悻悻不滿的離開了十一區。


    直到今天——


    ——教祖坐在鏡子麵前,看著鏡中倒影。


    “她依然用麥迪遜這個姓氏,為自己的孩子命名。”


    “我不明白,我不理解”


    “這是她對我的詛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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