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蒙斯主任在雪明這裏碰了一鼻子灰,就再也沒敢來找麻煩,風平浪靜的半個月之後,小豪再次迴到七十八班,跟上班級的課程進度,他聽見同學們捧著騎士戰技的課本指導書,念出君子六藝裏[馭]的獨門心法。


    「戰馬對於騎士來說,是情人,是妻子,是值得信賴的戰友,是無與倫比的力量。」


    一時間,豪哥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因為草坪上的教學設備又多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要知道,巴拉鬆這地方講究低碳環保,除了幾個物流點有貨運卡車,城區和衛星鄉鎮都是用牛馬畜力來搞交通運輸,基本摸不到車。


    為了給學生們普及現代騎術,槍匠老師在百貨商場裏搞了十數套模擬駕駛設備,有街機遊戲,也有主機遊戲,還有專業駕校的模擬駕駛室係統。目的就是為了教會這些孩子開車。


    豪哥跑到商超的收銀台旁,看見槍匠老師在指導一位女同學啟動車輛。他好奇的湊到老師身邊,就聽見師生之間語氣溫柔內容恐怖的對話。


    槍匠:「你這樣是撞不死人的。」


    女同學:「老師...我並不想開車撞人...」


    槍匠:「這是一種戰技,你可以不用,但是必須會。」


    女同學:「女孩子學這個,會不會太暴力了?」


    槍匠:「很暴力嗎?」


    女同學:「對...」


    槍匠:「那就買輛粉色的車。」


    女同學:「好!我喜歡粉色的!」


    槍匠:「接下來聽我說,不同型號的車輛做彈射起步動作時,要先搞清楚它們的動力總成——引擎和變速箱,還有手刹腳刹聯動時要注意配合,前驅後驅四驅車的彈射動作都不一樣。」


    豪哥嘴巴微微張開,滿臉不可思議。


    槍匠一邊與女同學講解,一邊把豪哥拉到副駕駛。


    「如果我們用的是電車,要保證目標在三十六米之外,傳統電動轎車或巴士,它們的百公裏加速非常快,而且不像油車,是又快又安靜,可以迅速施展出質量極高的居合術。」


    豪哥:「居...合術?」


    槍匠點點頭,與目光呆滯的豪哥說。


    「是的,就是居合術——像東瀛有拔刀居合術,美國有拔槍居合術。我最早用來對付災獸單位的技巧,是泥頭車居合術。」


    女同學根據槍匠老師的操作指南,在模擬室中鬆開手刹,車輛猛然提速,模擬車內環境的影院沙發也跟著開始震顫,顯示器裏的風景飛逝而過。緊接著目標靶被汽車的前保險杠狠狠咬住,撞得滾出去十來圈。


    「真恐怖...」豪哥咂嘴驚訝,臉色緊張:「撞飛出去了...」


    在教學軟件裏,假想敵標靶是一個身高兩百三十公分,體重約有三百三十磅的授血單位,這是地下世界怪獸肉身元質的平均水平。


    當豪哥看見這麽大一個家夥撞上飛速行駛的車輛,震碎前窗玻璃,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得血肉橫飛,在馬路上留下一條暗紅色的血跡時,突然有些理解槍匠老師的想法了。


    如果手邊沒有重火力,沒有炸藥或火箭筒,想單槍匹馬靠輕武器撂倒這種怪物,是風險極高難度極大的任務——如果能弄到一台車,依靠家用轎車至少兩百匹馬力的引擎,就能與授血怪獸剛一剛正麵。


    女同學的神智有些恍忽,像是被撞擊牽帶的座椅震顫驚得魂不附體。她把電子遊戲裏的怪物撞飛了,就立刻問槍匠老師。


    「我撞得怎麽樣?怎麽樣老師?」


    槍匠:「不及格。」


    女同學花容失色,卻不能理解。


    「我不是把它撞死了嗎?」


    槍匠立刻指向模擬駕駛室內的各項報障信號。


    「前保險杠梁侵入防火牆,前窗玻璃炸裂,左前輪抱死,變速箱軸體斷裂。主駕駛的氣簾氣囊全開。主駕駛車門變形,主駕駛座椅起火——你已經死了。」


    雪明把強哥喊過來——


    「——老劉,你來給這位女同學示範示範,什麽叫居合術。」


    強哥還在指導其他孩子開車,聽見槍匠的吆喝,一路小跑來到模擬室裏,要小豪讓個道。


    「小姑娘啊。」強哥二話不說直入主題,來到駕車畫麵:「你想撞死這個體格的怪物,最好換一輛裝甲車,叔叔今天就給你露一手,像這種柴油機卡車得這麽開。」


    話音未落,強哥緊盯屏幕——


    ——手把方向,掛擋提引擎轉速,燒胎蓄能。


    鬆刹起步的一瞬間,強烈的推背感襲來,電子熒幕上的風景變化,緊接著就是點刹控製車輛微動姿態時刺耳的嘯叫。


    從撞擊結果來說,半個駕駛室都變得一片鮮紅,豪哥所處的副駕駛位已經亮起[die·死]的符號。


    先看敵方戰損——


    ——那兩米多高的授血單位經過泥頭車的摧殘,上下分作兩截,且上半截的軀幹胸骨部分受傷最為嚴重,頭顱幾乎不成人形。


    能做到如此戰果,是因為強哥刻意調整了撞擊麵,考慮右窗a柱位置到兩個右前輪爆胎之後,鋼輪對授血單位的輪鋸創傷。


    再看我方戰損——


    ——主駕駛位幾乎毫發無損,除了側氣簾爆開,駕駛員可以直接開門補槍。


    豪哥扒在駕駛位沙發上,仰起頭對槍匠老師說:「我想學!我想學這個!」


    雪明從公文包裏掏出一本入門心法,要豪哥好好讀書——


    ——裏麵寫的是地下世界和凡俗世界的交通法規,肇事逃逸的判罰和各類刑事責任界定標準。


    「你關了半個月禁閉。」雪明如此說:「先學好理論知識,再找強哥教你開車。」


    豪哥有些心焦,他看著槍匠老師,忸怩幾許終於追問:「老師!你不能親自教我了?」


    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除了七十八班以外,明天雪明就得去二年生三年生的班級上課。


    不同年齡的學生,有不同的課表內容。


    像一年生,雪明從來都沒有給他們訂製力量訓練相關的健身課,因為他們的年齡太小,大力折騰骨架肌肉和內分泌係統,如果做不好保護,很可能會留一輩子暗傷。


    到了十七八歲的高年級同學,他們在加拉哈德學習騎士戰技的總課時長不會超過四年,想把整套教材都教完,就得有個詳略得當的計劃。


    總而言之,雪明沒有那麽多的時間來指導這一個班級,把課程大半托付給強哥和流星來完成。


    「以後我時不時會來看看你們。」雪明與豪哥講:「可是要我親自來教,恐怕沒這個時間了。」


    一時半會,小豪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剛剛關完禁閉,迴到陌生的班組隊伍裏,還有些不太適應。畢竟這些同學都是天南地北世界各國的不同族裔,能聽見槍匠老師說中文,總是會感到莫名親切。


    「老師...」


    豪哥不由自主的抱住雪明的腰,他在班上也不算矮,十三歲就有一百六十九公分,幾乎半跪在模擬室座椅上,要強行抱著雪明。


    「老師...謝謝你,謝謝你啊。」


    小豪抿著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要把所有的矜持和驕傲,所有的麵子都放下了。一點都不怕出醜。


    因為他在禁閉室裏呆了太久,迴到學校,聽見槍匠


    要離開的消息,就有種強烈的不舍。


    盡管才與老師認識一個多月,算上禁閉室裏聚少離多的半個月——


    ——他還不太敢說完全了解這個老師的脾氣。


    可是有一點母庸置疑。


    豪哥最關心的那一點,非常重要的那一點。


    「謝謝你啊...」


    ——槍匠老師,從來都沒有看不起他。


    「謝謝你,謝謝...謝謝你啊...」


    來到地下世界之前,家人就看不起小豪,哪怕是最親的奶奶,也在各方麵暗示小豪,在外奔波不如直接討老婆帶孫子迴來,完成傳宗接代的光榮使命就可以了。


    來到地下世界以後,小豪就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尊重,除了boss和侍者對這個孩子溫柔以待,加拉哈德更像是一個馬戲團,確實會讓羚羊與獅子呆在同一個宿舍裏。


    對豪哥來說——


    「——老師...老師隻有你,隻有你會那麽關心我...」


    雪明把哭唧唧的豪哥按迴去沙發上,「還有流星助教。」


    豪哥委屈的抿著嘴,一個勁的擦眼淚,鼻涕擦了又流出來,怎麽也擦不幹淨。


    「對...還有流星哥哥。」


    雪明把防藍光保護視力的平光眼鏡摘下,交到邵景豪手上。


    「這個送你,你喜歡泡網吧玩電腦,保護好眼睛。」


    小豪激動的說:「謝謝老師!」


    雪明搖了搖頭:「你一窮二白,我不要你謝謝。」


    小豪疑惑的問:「可是...」


    「我要你的友誼。」雪明伸出手去。


    小豪也跟著握手,眼淚卻越來越多了。


    雪明句身低頭,和豪哥認真的說。


    「流星很在意你,他的眼光一向很準——他說豪哥你身上有遠超常人的活力。」


    「我覺得你很不錯,應該能當個小領導,試訓期結束了,院長要我來帶七十八班,班長就由你來做——邵景豪,你有這個魄力。」


    「好好練功,我們半年之後,加拉哈德學院杯再見。」


    ......


    ......


    時光飛逝,一眨眼的功夫,就來到驕陽似火的六月底。


    前幾天流星剛給明哥過完二十四歲的生日,緊接著被紅姐喊迴無名氏去,要準備明哥的婚禮。


    雪明沒有親生父母作見證,婚禮上的安排,是步美阿姨來站台,小七得從汕尾老家等待婚車,到hk九界總站,借五王議會的客房當婚房用。


    boss作為見證人...哦不,它作為見證貓,要親自為兩位新人念祝詞。


    撇開這些不提——


    ——半年以來,雪明從未停止練功修業,與加拉哈德的學生們關係融洽打成一片。


    流星迴去籌備婚禮了,七十八班的課業就落到唐寧頭上。


    今天一大早,明哥要去成人本科製的班級教急救,帶上醫藥箱,和學生們打完招唿,就立刻開始親身示範。


    哈斯本抱著日誌,與槍匠老師一起教武裝雇員怎麽自救。


    槍匠:「哎!」


    哈斯本:「哎哎哎!」


    等到學員一臉懵逼的抬起頭,呆在原地抱住大腿不知所措


    槍匠:「你已經死了。」


    哈斯本:「從三角繃帶掏出來的那一下,你沒有按住受傷的大腿腹股溝,那時候出現大流血,你就死了。沒機會自救了。」


    槍匠丟去醫療用書,要這位學員再好好複習一下,這是書本上都講過的知識。


    老師的工作就是如


    此繁複枯燥——


    ——由於學生眾多,雪明得不厭其煩的,把一個個知識點,一節節大課內容複述很多很多次,哪怕這樣,也有記不住的。


    等到課餘休息時間,哈斯本找到槍匠老師,把槍匠帶到小賣部旁邊的乒乓球台子。


    師徒倆坐在乒乓球台上,哈斯本心猿意馬,說起大姐大的事。


    「那什麽,都大半年了,老師,您就不能帶我去見大姐大一麵嗎?」


    雪明聽見這個請求時感覺很驚訝。他沒想到哈斯本會如此執著,已經有半年多,大姐大不在任何公共場合出麵,也沒有接到新的剿滅任務。


    雖然沒有和哈斯本說清大姐大的來曆,但是雪明覺得——這個紅毛小子是個可塑之才,boss把他留在無名氏,一定有boss的深刻用意。


    雪明:「哦...」


    哈斯本的漢語已經非常流暢,看來是下了苦功夫。


    「哦啥呀!老師!您之前不是答應我了!如果我能出師,您就帶我去見話事人嗎?」


    雪明:「出師?有這個事情嗎?」


    哈斯本抿著嘴,眯著眼睛,像是憤憤不平的怨婦,從衣服裏掏出個迷你fob,把電台錄音播放給雪明聽。


    ......


    ......


    「老師,隻要我打贏你,就能見到大姐大對嗎?」


    電台裏傳出雪明的應答——


    「——是的。」


    ......


    ......


    雪明驚訝的看著fob,腦子裏一片空白——


    ——我他媽什麽時候答應的?


    哈斯本像是早有預料,幫槍匠老師理好迴憶。


    「你生日的時候,和流星大哥,還有師母喝酒,喝到半夜三點多——我趁著你這個酒勁上來說了這個事情,果然你立刻就答應了。」


    雪明瞪眼盯著紅毛小子,搖晃手指半天,終於憋出來一句。


    「你好卑鄙啊!」


    哈斯本立刻用一套成熟的戰術理論迴應。


    「老師,這是您教的,敵疲我打,兵不厭詐,要在敵人意誌薄弱精神疲勞時發起攻擊,像泥頭車一樣迅猛暴烈的摧毀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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