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一·趙家的狗]閬


    誰都知道花棋銀行是姓趙的——慈悲會的會長說過,做錢莊生意,這是亞洲人的特長。


    天還沒亮,就可以看見亭口往街市來來迴迴瘋跑的四頭大犬。那都是趙家的狗,要是開了早市,它們也不能這樣飛揚跋扈橫行霸道,隻有太陽還沒出來時,可以戴著項圈撒歡。


    和[kingdom·王土]裏的大狗一樣,這些西班牙獵犬身邊都跟著癲狂蝶,已經是維塔烙印的形狀了。


    和十一區黃牛鎮的布局相似,花棋銀行旁側就是市政廳,不像五十米外的電視台高塔那樣繽紛多彩五光十色,它是黑漆漆的,一個人都沒有。


    四頭肥碩強壯的惡犬在嘯叫狂吠,它們被肚子裏的蠕蟲折磨著,痛苦也快樂的交媾,絕不會生下新的小寶寶了,也依然要狂歡。


    銀行門口坐著十四個人——


    ——那是十四個無家可歸的人,都是老人家。閬


    “你也買了基金?”


    “不是的,我買了定投...”


    “基金和定投有什麽區別呀?”


    “不知道...但是我們都坐在這裏,應該是一樣的吧?”


    他們來自海濱街道鋪麵之後的筒子樓,家裏多少都有點閑錢,在尤裏卡是標準的中產階級,隻差臨門一腳就能衝進富豪俱樂部。


    這些老爺爺老奶奶,年輕時絕不是什麽省油的燈,都是吃人肉搞大錢的一把好手。


    可是年紀大了,腦子不清醒了,都在幾年前聽信了銀行經理的話,買了愛神基金會的各種產品。閬


    起初花棋銀行的櫃員、銷售、客戶經理專門針對這些大存單用戶定製了一套話術。


    他們可以當兒子,當孫子,上門為老年人提供[親情服務],比親兒子還孝,比親閨女還甜——


    ——爺爺奶奶們聽信了這些櫃員的話,耗費一生的積蓄買下這些銀行背書的產品。


    “一開始呀,他們就說這個是哪個哪個東西,什麽戰略合作關係搞的,收益率好得很啦...”


    “都是放屁!現在收不迴來錢!我該找哪個去!”


    “少說兩句,少說兩句...”


    諸位爺爺奶奶也安靜下來,壓低聲音商量著。閬


    “多久償清呀?”


    “原本是七年,後來拖到十七年。”


    “我哪裏還有十七年,我哪裏還有十七年呀...”


    “我有一千兩百萬在銀行裏...後來小李(介紹理財產品的櫃員)說,那錢不在銀行裏咯,我也不知道錢去哪裏了。兒子和我吵架,要我自己來解決這個事,他沒有空,他沒有空,他忙到吐血...”


    趙家的狗累了,就趴到銀行亭口旁邊,等太陽來了,它們就要迴狗舍。


    “他為什麽不講話咧?昨天還好好的?”


    “哦!他是簽了字的那一批。”閬


    “什麽字?”


    “原本不是說,慈悲會欠我們的款,要十七年才償清嗎?”


    “嗯。”


    “花棋的經理說,要我們不要鬧,不要往外傳,隻要簽個字,就可以提前把錢還迴來。”


    “他是?”


    “他簽了,那是一張借據——意思是銀行先幫慈悲會還了這筆錢,剩下的錢呢。如果慈悲會還給我們,我們再還給銀行,一來一去是不是就扯平咯?”


    “哦!好像是這麽個道理啊!”閬


    “等一下,如果慈悲會不還錢呢?”


    說到這裏,老頭老太們也不講話了,能聽見聲音細小的抽泣。


    過了半晌,從海濱娛樂城飄來血的味道,吹起賭檔的金魚旗,帶著風鈴的聲音一起,很好聽。


    “講起這個事我都覺得好笑...”


    “明明是他們欠我的錢!憑什麽最後我還要還他們利息啊!”


    “你確實是簽了字的——沒有辦法。”


    “你應該是要跌得粉身碎骨,晚節不保了。”閬


    “去你媽的老天爺!”


    那趙家的狗聽見了爺爺奶奶的埋怨聲,立刻跳到花棋的紫銅招牌下邊,衝向聲音最大的那個,最憤慨最惱怒的那一位,它們壯得像獅子。


    第一口銜住老頭的腿,隻咬著卻不咬斷,怕他亂動逃跑,不能踩住大地也就失了力氣,免得其他獵犬夥伴受傷。


    跟上來的第二頭獵狗立刻撕扯脖頸,與其他兄弟姐妹喝上幾口熱血,再慢慢來料理其他部分。


    等到五髒六腑都要吃空了,留下一顆心,留下一塊肝,是給趙家老爺準備的,等到太陽出來,動員兵就會把這條屍首送去人肉工廠封上外包裝。


    它們隻吃了一個人,非常懂事,不像[kingdom·王土]裏野性難馴的低等生物,還需要犰狳獵手反複用強烈的指令去操縱。


    想來趙家的狗肯定是能聽懂人話,能分辨敵友,否則不止吃這一人。閬


    銀行門前再沒有人聲言語,都是戚戚悲苦的唉聲歎氣,倒更像是狗叫。


    往城市電視台的文化大廈上,那座塔樓的頂端有一輪月亮燈牌,那是極好看的裝飾品,此刻也沒有光了。


    風亂了一陣,園藝門店前的康乃馨落下來幾片花瓣,它跟著亂流往前席卷翻滾。


    就見到街口跑來十四五個年輕人,衣服幹淨,全副武裝。他們一邊飛逃,一邊往身後緊張的觀望偷看,有跌了好幾跤的也不怕疼,似乎實在是不放心,一定要看清將近的死期才行。


    死神的尺寸是十二點七毫米。


    ash的槍焰像婚禮上的花火——


    ——花朵要送給伴郎團,禮炮的聲響會驚起三朋五友。閬


    這十四五個精英兵身上的甲胃在春雷一樣的爆鳴聲中炸開,受了巨大的子彈動能衝擊,在長街翻滾,血肉成泥。


    跑得稍微慢一些,在隊伍尾巴持槍要還手的賓客,也是最早中槍翻倒的,他們受了衝擊,還沒有完全死去,爬起來時腿止不住的發抖,胸骨凹陷下去,卻因為授血的體魄難以身亡,隻覺得胸悶疲勞眼皮打架。


    他們兩兩攙扶著,在ash的槍口下被逼到一家剪紙藝術館旁側,就看見紙屏風裏鑽出來一隻恐怖的血手。


    那是另一位死神來了——


    ——赤紅的手套抓緊了班長的胳膊,扯向屏風一側,景光好似蛟龍一樣的槍管就將班長殺死,讓頭顱消失。


    從這條路往前看,經過慈悲會的和平公館,老東京路口,千葉區,總共十八家賭檔。路上屍骸無數,血流成河。


    順著街道的消防通道和引水渠,巷子口與還沒有收攤的小食鋪一路走出來,一腳踩上去,是不會在路麵留下腳印的,因為陰巷狹窄,路麵已經完全變成了紅色。閬


    ......


    ......


    [part2·殺]


    槍匠聳立在淒冷也熱烈的市政廳長街盡頭。


    小七剛剛踢開最後一具擋路的屍首,舉槍瞄準那四頭西班牙獵犬——


    ——趙家的狗立刻明白過來,嗅見空氣中濃鬱的信息素,喉口嗚咽悲鳴,又狡詐的搖尾乞憐諂諛獻媚。


    小七毫不猶豫的開火了——閬


    ——子彈敲開猛獸的顱腦,其他三頭獵犬立刻暴起飛撲。


    聽ash槍彈連發,小七的肩頸抖擻,掃射轉移的動作艱難僵硬。


    那妖魔獵犬身影輕靈,看起來肥胖笨重,腫脹的肉軀卻輕飄飄的,在步行街石磚上抓地變向形如鬼魅。


    它們認得智人手裏的兇悍武器,也知道如何逃脫槍口的鎖定,肩頸和屁股中彈卻沒有減速的意思,反倒添了幾分兇性,要撲殺過來了!


    從電視塔的大月亮燈牌落下來一道光——


    ——貝洛伯格從天而降,落在槍匠身前。


    說時遲那時快,景光的套筒槍膛似遊龍吐珠清空彈匣,卻造成不了多少實質性的傷害。閬


    9*39彈丸轟在這三頭畜牲的皮毛上,破開一個個拳頭大的血坑,獵狗好似行屍走肉不知疼痛,當頭的先鋒張開大嘴,猛衝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


    槍匠提劍怒擊——


    ——兀的一下稍有微小偏折角度的縱斬搶了中線!


    從明德遺骨中迸發出燦爛的光焰,輝石與棍棒通神會意,生生將這吃人的畜生分作左右兩半!


    沒有半分歇息的時間,持劍進步改了牛式,斜側方撲殺來的第二頭獵狗被砍掉半邊腦袋,叫槍匠以肩衝頂,屍首卸在路邊抽搐顫抖,四腿不聽大腦指揮,一個勁的蹬踏著。


    剩下最後一條膽小鬼,見哥哥姐姐們都死絕,開始畏縮懼戰。閬


    槍匠一揮劍,從貝洛伯格的劍脊上潑出稠厚黏膩的血,上千度的高溫裹了一層厚實的焦炭,光芒都要被遮擋住。


    振劍揮灑,那血液化作一道赤紅的新月,落在長街的磚石上,此刻小七終於換完了子彈。


    她換彈的速度很快,隻是槍匠提劍殺敵的速度更快。


    眼看獵狗想轉身逃跑,終於明白街口那十四五人為何要亡命奔逃,可是一切都為時已晚了。


    ash打斷了它的後腿,又打斷前腿,歪歪斜斜一頭撞上亭口的崗哨鐵板房。


    看守大門的雪鴞動員兵終於從睡夢裏驚醒——


    ——他倉皇起身,要為趙家的狗鳴不平,槍也沒抓穩,立刻推門出去。閬


    剛探出身體,那人頭與狗頭,都叫貝洛伯格一劍劈飛!


    槍匠殺完了畜牲,使貝洛伯格往攔車的長杆上敲敲打打,震下燒透的血漿,震下焦黑的泥炭,就看見白花花的焰刃迸發出磅礴的火氣來,似乎寄宿在劍刃裏的督靈也在狂怒。


    這時一顆圓滾滾的人頭滾到銀行門前,太陽剛剛從龐貝大海升起,像是一顆金燦燦的雞卵。陽光照見屍首,這癲狂蝶鑄造的妖魔就立刻消散,像火爐裏投去鬆針,變成金紅二色的星焰。


    門前討債的爺爺奶奶都一哄而散了,隻剩下孤零零的,被獵犬吃剩下的心肝。


    不過還沒有結束,還沒有結束。


    槍匠抬起頭,凝望著一百三十多米之外,在電視塔的窗戶邊揮手報喜的大弟子——哈斯本把貝洛伯格還給了老師,要接著執行任務。


    對海濱賭檔的十八場剿滅戰鬥結束了,這僅僅隻是個開始。閬


    雪明和小七衝進銀行,把尤裏卡總行的印鈔機抬了出來,用貝洛伯格的超高溫劍刃撕開了保險庫的大門,緊接著在銀行門口寫下了八個大字。


    [替天行惡·傲狠明德]


    ......


    ......


    五王議會的四方露台——


    ——僻靜無人的小角落。


    boss坐在吧台前,刻意避開了乘客們,與靈翁和經理人馬庫斯一起喝酒。閬


    “有個壞消息。”大堂經理一邊為boss倒酒,一邊說:“石村拓真死了,沒來得及審,在路上就死掉了。”


    傲狠明德沒有任何意料之外的感覺,“康雀絕不會留他一命,這家夥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東西,這是好事。”


    經理:“好事?”


    boss:“這代表慈悲會的人急了!我們摸到了他們的痛處,確確實實的造成了有效傷害!要繼續逮住這種弱點打!”


    緊接著好貓咪跳上桌,抱著酒杯牛飲。


    “石村是怎麽死的?我想知道細節...”


    經理人馬庫斯努力的形容著,試圖用肢體語言加之解釋,盡量還原當時詭異的畫麵。閬


    “我們的押運隊伍正要離開尤裏卡,還在車上的時候——石村拓真突然開始嘔吐。”


    “具體來說,是食物從他的喉嚨口冒出來了,很惡心。”


    “那些水分、漿液,肚子裏的意麵湖湖,像是突破了重力的束縛,往上漂浮起來了。”


    “緊接著這家夥不受控製的跟著漂起來,趴在了押運車輛的頂蓋上。”


    “他喘不過氣,嘔吐物堵塞了氣管。”


    “最後就這麽死在車頂,像是受了重物的壓迫,皮膚幹癟,血液擠爛了毛細血管和粘膜,都滲進車架的縫隙裏。”


    “這是康雀·強尼的魂威在作祟!”boss如此說著,繼續喝酒。閬


    馬庫斯急切的問道:“要把這個消息告知無名氏嗎?他們恐怕還不了解這家夥的魂威超能.”


    boss:“對,聯絡白猿號,把石村的屍檢報告和靈能偵測檢驗結果發過去。”


    等到酒保離開,靈翁頂上酒保的位置。


    好貓咪開始吐苦水。


    “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


    靈翁不說話,靜靜的聽著。


    “七十多年!整整七十多年!是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好貓咪舉起爪爪,輕輕搖晃:“我生氣不是因為這些年我失去了什麽!”閬


    “而是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什麽都做不了,做不到!我隻能看著親友朋輩在敵人的屠刀前卑躬屈膝,低頭流血!我答應過他們的祖先,要給他們一個安穩的家!可是...”


    “我隻能看著自己一天比一天更虛弱,一直憋著一口氣!我說傲狠明德你以前失掉的東西,就一定要完完整整的拿迴來!我一定要癲狂蝶聖教明白!我要鬧個天翻地覆!”


    “我要鑄劍!我要把心裏的怒鑄成複仇的鐵!”


    “我...”


    靈翁:“喝酒喝酒...貓哥...”


    “你先喝!”


    boss嫌棄的推開杯子,似乎是沒有說夠,卻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下去了。閬


    靈翁舉起酒杯,往珠光寶氣的喉舌脖頸送去,酒液淋過黃金白銀,最後灑在地毯上。


    好貓咪想了半天,抱起杯子。


    “還是我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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