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天才隻可用天才來點燃。


    ——戈特霍爾德·埃夫萊姆·萊辛


    風雪之中,一個高大的身影矗立在獵團聚居地的信號站前方。


    那便是戴著電子定位手環的安德羅,曾經癲狂蝶聖教的戰幫領袖,一個“忘恩負義”的無恥叛徒。


    他先是背叛了智人的陣營,而後來又背叛了戰幫的兄弟,背叛這個詞貫穿了這位壯漢的一生。


    命運就像一場節奏明快緊張的格鬥遊戲,從來不會留給安德羅多餘的思考時間,往往隻有一瞬間的選擇,做出選擇之後,就再也難以迴頭了。


    他不明白,為什麽在禁獵期依然要派遣隊伍前往精靈聖地,或許聽那位神父的話,乖乖呆在籠子裏會更安全,畢竟他已經逃了大半輩子,能找到一處安身之地就是人生的終極夢想。


    自小生活的地方給不了他安心感,於是他變成了好勇鬥狠的戰幫嘍囉。


    黑德蘭的牢獄生活也走到了終點,於是他又重新撿起舊時代的行當,適應不了如今的社會。


    他喜歡遊戲,快餐食品和軟色情擦邊廣告,他喜歡一眼就能看明白的故事,如果能早一些來到溫泉集市,或許他能擁有快快樂樂的青年時代。


    但是時間不會往前倒轉,沒有如果。


    安德羅不知道的是,聖喬什·喬裏斯死後,兵站的審訊官哈瓦娜女士將這戰幫四兄弟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要把他們送去禁獵期的聚居地,送進魔鬼和妖精的嘴巴裏。


    這位審訊官心狠手辣,隻因為鎮上的食人魔鬼死了,就要這幾個搶劫醫務所的罪犯給她的精神圖騰陪葬。


    這位本地人非常熟悉精靈聖地附近的生態和地貌,精靈聖地周邊的裂穀高山會降到零下二十度,地質勘探隊伍有很多設備要運迴薩拉丁。這些掃尾工作就交給了牢房裏的幾個罪犯。


    聖喬什死的不明不白,哈瓦娜憋著一肚子火,這心理醫生的廚藝非凡,以後吃不到他做的菜了,這使她失去了理智,要親手坑殺這幾個罪犯,繼續殺人取肉,絕不能讓他們活著迴到溫泉集市的裁判所。


    這在哈瓦娜眼裏隻是一件小事——


    ——獵團每個月都有尋路者失蹤,死掉幾個來路不明的異鄉人並不是什麽怪事。


    這種仇恨使她忘記了自己的使命,使她將兵站的工作拋之腦後,甚至連開春時節的仕途升遷機會都放棄,她相信自己能夠辦成這件事,不留任何痕跡,辦得漂漂亮亮的。


    就在一月二十七日,運輸隊抵達了菠菜高地的一號信號塔。這裏和薩拉丁鎮有八十六公裏的直線距離。但是要走迴去,得沿著盤山公路和溶洞繞行四百六十五公裏,如果沒有可靠的交通工具,對探險者們來說就是死路一條。


    哈瓦娜是運輸隊的指揮官,三位獵團中經驗豐富的尋路者作為向導,兩位生物學者和四個助理,一位電氣工程師,一位道路施工人員,一位急救經驗豐富的護理人,十三位職責各不相同的勘探隊庫房工人。


    再加上狼哥奧斯卡和傑米父女,以及江雪明。最後便是大b、阿傑、叔本華和安德羅。


    一共三十人,兩台卡車加上一台破冰除雪的工程車。經過四天的旅行,眾人終於抵達了第一個驛站。


    來到菠菜高地時,江雪明一眼看去,就見到深澗裂穀之中層層疊疊枝繁葉茂的化石巨樹,這形狀好似菠菜一樣的石山在人工改造之後,飛過一條條鐵架鋼梁,造出一個個生活單元和科考平台,這便是菠菜高地名字的由來。


    哈瓦娜女士給眾人分配工作要務,交到罪犯頭上的活,就是最苦最累的露天作業。


    江雪明和傑米父女倆配合著狼哥一起,在聚居地的地理水文資料庫裏整理書錄,要把勘探隊這一年累積下來的文件和硬盤都帶走,戰幫四人則是頂著苦寒之地的風雪爬塔樓上鋼絲,去維護脆弱易損的光電係統。


    一天的工作結束之後,眾人聚在食堂裏吃飯。不同領域的工人分成不同的小團體,都是低頭竊竊私語的神秘姿態。


    江雪明在獵團打聽到精靈聖地的情報,想給本妮小妹找到合適的精靈還真不是什麽簡單的事。精靈聖地裏麵的情況非常複雜,冬季是最不適合進山尋靈的時節,寒冷會使這些活潑的妖精們躲迴泥土中,躲到溶洞裏冬眠。


    各類災獸因為找不到食吃,也會離開精靈聖地,跑到人類聚居地附近尋找熱源和食物。


    這一迴雪明跟著運輸隊進山,也隻是想探探路,搞清楚精靈聖地周邊的基本生態,到了化冰期再做打算。


    “平頭哥,你吃這個,你吃這個。”隔壁飯桌的大b湊到雪明這桌來,把領來的雞腿塞到雪明碗裏。


    正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雪明順手把雞腿送去本妮小妹的碗裏,低聲問道:“什麽事?”


    “我就是那個”大b在工作過程中凍壞了,他這副小醜麵紋也凍得開裂,被幹冷的山風吹出暗紅的血來:“您能不能向哈瓦娜長官美言幾句,兄弟幾個肩上的擔子太重,一天八個小時,是燈塔和信號塔來迴轉,轉它十六輪。”


    “這塔樓少說有三十米高,我們幾個人犯了錯,劫醫院確實不對,我們認錯了。”


    “但是這樣下去.”


    大b說著說著,突然鼻頭一酸,感覺到了死神的威脅。


    “這樣下去不行的,這麽冷的天,身體受不了的。”


    哈瓦娜知道該如何整死這些授血怪物,他們的平均體溫不會高於二十七攝氏度,在這種環境下,如果沒有合適的佐餐劑,吃不到一口人肉,不用等獸化病爆發,這四小隻遲早會死在工位上。或許是體溫過低,從塔樓的旋轉鐵梯一路滾下,或許是神智恍惚,呆在溫暖的塔頂睡去,第二天就在異常的靈壓環境裏發癲死掉。


    江雪明沒有多少善心留給這些授血怪物,大b和阿傑有多少案底,要判多重的刑,他是一概不知,但是安德羅罪不至死。


    他先是問了幾個問題,搞清楚大b的基本訴求,又想到哈瓦娜為聖喬什·喬裏斯哭喪,和這頭食人魔鬼共情——其中的理由不難猜,這位兵站的審訊官顯然是起了殺心,對這幾個罪犯垂涎欲滴。就等著戰幫的四小隻凍成臘肉呢。


    江雪明問:“你和哈瓦娜長官說過這個事情嗎?”


    大b立刻點頭:“剛做完塔樓的清掃就說了,燈塔的樣式古老,一天要換四次燃料,爬上爬下起碼得半個小時,快不得一點,稍微大意分神,保不準會從鐵梯摔下來。”


    江雪明接著問:“她怎麽說?”


    大b哥蹲在神父身邊,小醜麵色皺巴巴的,表情十分難看:“她罵我們是賤種,就該幹賤活,幹得好了能減刑,幹不好就死在這裏.死在這裏吧.”


    “她騙伱的,她哪裏來的權力,能給你這種惡棍人渣減刑?她多大臉?敢誇下海口幫你脫罪?”江雪明語氣越來越冷:“大b,我和你講過,無論如何都要留在牢裏,鐵籠在保護你,像你這種授血單位,在如今的地下世界都快變成保護動物了。”


    大b連忙求救:“我的神父啊我真心向上帝懺悔,如果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齋戒受洗真誠信教,您幫幫我吧。”


    這麽說著,大b雙手合十,露出滿是傷痕的兩掌。那手掌上纏滿了布條,連一雙工裝手套都沒有,是兄弟幾個臨時就地取材做的抗寒防護。


    傑米父女倆在一旁聽得真切,傑米叔叔隻顧著低頭幹飯,沒打算插嘴——這些罪犯是生是死,和他沒有多少關係,他人微言輕,隻想著女兒的健康。


    本妮這位靈媒就不一樣了,她的靈感超群,甚至能切身體會到大b身上的痛苦。


    這鳥妖小姑娘在幼年本來就受著獸化病的折磨,授血單位沒了人肉,爆發獸化病之後能僥幸活下來,失去聖血的庇護,也會變成她這樣的混種災獸——本妮自然是朝著戰幫罪犯的餐桌多看了一眼。


    兄弟幾個都是頹廢沮喪的模樣。


    阿傑再也傲不起來,他的臉上有淤青,羽絨服塌陷下去,還有不少破損的地方,是狠狠的跌了一跤。


    叔本華依然戴著脊柱矯正的器具,根本就轉不了頭,直愣愣的盯著前方,嘴唇發白兩眼無神。


    身上傷口最多的,正是安德羅,這位耿直憨厚的壯漢滿臉憤憤然,被工作折磨得滿肚子火,塔樓的鋼纜吊籃割開他的雙手皮膚,褲腿也爛掉,露出一部分血肉模糊的小腿,雖然在授血怪物眼裏,這些不過是皮肉之傷,可是此地的氣溫已經逼近零度,隻靠著自然愈合的能力,他們根本就好不起來。


    “幫幫他們好嗎?神父?”本妮不假思索的說道:“幫幫他們.”


    雪明立刻說:“小丫頭,我已經幫過他們了,上帝也幫過他們。”


    決定搶劫醫務所之前,他們本來可以收手,在薩拉丁找個班上,但是他們沒有這麽做。


    進入醫務所之後,他們依然可以收手,把人質和錢財都還迴去,和兵站老實交代聖喬什·喬裏斯的真實身份,能戴罪立功。可是他們沒有這麽做。


    帶著雪明去溶洞,往米米爾溫泉集市逃竄的路上,他們還是可以收手,饒了神父一命,可是他們還是沒有這麽做。


    進了牢房,雪明要他們乖乖呆在鐵籠裏,可是哈瓦娜隻用了三言兩語一麵之詞,就將他們哄騙到這個危險的聚居地來。要他們做致命的工作。


    本妮十分倔強,她看著碗裏的雞腿,就把這份禮物還到江雪明的餐盤中——


    ——像是小孩子在耍脾氣,她的眼神帶著怨氣,盯向雪明。


    雪明不太能理解本妮的想法,於是直接開口問。


    “你在想什麽?本妮小妹,你要我管這個閑事?哪怕這位大b哥是戰幫的人?害死你母親的不是傑米叔叔,不是你父親,不是那個上門來求槍的莽撞年輕人。”


    “害你媽媽的,就是這些人,你想清楚。”


    此話一出,大b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本妮聽了也開始懊惱焦躁,她很難去思考複雜的問題,靈魂缺了一塊,她的智力也跟著變低了。開始抓撓頭發,撕扯身上的羽毛。


    “別別別我不說了。”江雪明把餐盤裏的雞腿送迴本妮碗裏,終於嘴軟:“這樣吧——大b你過來。”


    大b貼到神父的嘴邊,附耳聆聽。


    “我和你們做同一班,哈瓦娜再怎麽歹毒,她也不敢害我——馬奎爾如果知道我在山裏丟了小命,他一定會查到底。到時候哈瓦娜這婆娘別說去紅石搖滾樂團了,安全事故責任定下來,她也要變成階下囚。”


    “神父.”大b不知道說什麽好,一下子開始流淚:“神父啊,你是我親爹”


    吃飽喝足之後,奧斯卡在紗羊的起降平台做飯後運動,狼哥跑到寒冷的環境裏反而變得越來越冷靜,越來越帥了。


    這或許就是西伯利亞雪橇犬的血脈覺醒,平時在遍地硫輝岩的溫泉集市裏熱壞了腦子,才讓他顱腦裏的cpu溫度過高,天天講些胡話。


    奧斯卡對著深穀之間嚎叫,不一會就發出咯咯噠噠的齒音,舌頭也振打出彈響。


    雪明正巧要往哈瓦娜的辦公室去,聽見這些怪聲,就問起緣由。


    “狼哥?你喊什麽呢?”


    奧斯卡解釋道:“精靈聖地裏除了那什麽斯普安通瓢蟲,還有很多蟲子,在溶洞中最常見的是一種豬頭蠍——它們長得又胖又圓,羽翅生在頭頂,一條蠍刺尾巴掛在身體的末端,就像是氣球,也叫氣球蠍。”


    “剛才那聲音是和它們打招唿呢?”雪明來了興趣。


    奧斯卡點點頭:“對,這個氣球蠍的毒性猛烈,很費萬靈藥,我剛才就想吆喝兩句,看看它們睡沒睡,有沒有吃飽。要是突然成群結隊的來襲擊聚居地啊,也有個準備——工作站的人們在幹活的時候少有抬頭的機會,這些氣球蠍蜇人也沒什麽感覺,是從頭頂紮下來一根牙簽粗細的小針,防不勝防呀。”


    “要是獵物中毒了,會身體僵硬失去意識,它們就會一擁而上,把失去意識的獵物拽下山穀摔死,再來慢慢消化獵物的肉。”


    這麽說著,狼哥又換了一種腔調。


    雪明聽著怪耳熟的。


    “這是人麵雕的叫聲。”狼哥就像個災獸小語種播報器:“您要有興趣,我再給您演示演示剛學的鬣狗語,那也算咱的近親。”


    “你真的好有才華。”江雪明毫不吝嗇誇讚之詞,有了奧斯卡,這趟旅途似乎變得十分輕鬆。


    “嗨!隻有天才能夠點燃天才!”狼哥一通商業互吹:“平頭哥,您往哪裏去?”


    江雪明一邊走一邊應:“我去找哈瓦娜商量個事。”


    “嗯呐!”奧斯卡點頭應道:“那我接著叫喚。”


    等雪明前腳離開,信號站的一個工人一直跟在雪明身後,他跑到奧斯卡身邊,熱情的問候道。


    “奧斯卡先生?”


    狼哥迴過頭來看了一眼,來人是個生麵孔。


    “喲,您吉祥,未請教?”


    來人沒有道上姓名,而是直接唿喚了魂威。


    “[returntoinnocence·返璞歸真]!”


    突如其來的靈能潮汐讓江雪明猛的迴頭看去——


    ——奧斯卡兩眼失神,胸骨折斷,前胸跟著羽絨服一起凹陷下去,像是受了巨力拳擊,他口鼻溢血心髒驟停,原本金燦燦的狼眼也變成死灰色,一腳踏進死門之中。


    雪明迅速越過梯台跑迴了紗羊起降平台,奧斯卡的嘴巴還在不斷的往外噴血,大狼搖搖晃晃的,差些跌下平台,跌進萬丈深淵。


    直到雪明把狼哥抓迴手裏,感受到狼哥胸口的魂威殘跡,他才確信這是一次魂威的攻擊。


    可是攻擊來自哪裏?是誰?有人跟在他身後嗎?跟著他一起走過鐵梯?來到這個平台了?


    為什麽一點印象都沒有?為什麽?


    他將奧斯卡背迴食堂,小心翼翼的走過狹窄的鐵梯,扛著巨狼擠進大門,還有幾個工作站的幫工在吃飯,看見奧斯卡口鼻溢血的慘狀,立刻上前幫忙。


    雪明從醫護室搜來萬靈藥,和負責急救的探險者一起處理好狼哥胸腔的骨折傷勢,直到狼哥恢複了意識,打了好幾個噴嚏,把胸肺裏的淤血全都噴出來,這時候雪明才稍稍安心。


    這種魂威攻擊的速度超過了他的想象,紗羊平台四周沒有藏身的地方,奧斯卡再怎麽菜也是狼母的孩子,敵人的魂威能在一瞬間使奧斯卡癱瘓並且全身而退。留下的魂威殘跡甚至無法進行準確的方位追蹤,以雪明的靈感來判斷——這家夥好像憑空消失了,就像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幽靈,像是詛咒。


    “你看見了嗎?有人在攻擊你!奧斯卡!”


    奧斯卡醒來之後隻覺得胸腔傳來陣陣鈍痛,沒有半點自覺,就好像失去了這部分的記憶。


    “啊?我我咋在這兒呢?哦!哦哦哦開飯了是嗎?”


    大狼從食堂的長桌上直起身,好奇的看著人們。


    “有人攻擊我?什麽攻擊?哦!哦哦!我去平台吼幾嗓子,要幫你們探明周邊的災獸,怎麽就暈過去了?我.”


    這一連串詭異莫名的話語讓雪明不寒而栗。


    奧斯卡好像完全記不得是什麽攻擊了他,連魂威的形體,具體的能力都是一無所知,他就像個嬰兒,隻能單方麵被動的挨打。


    “奧斯卡!叫哈瓦娜把所有人都喊過來!我們的隊伍裏藏著一個擁有魂威的家夥——”


    “——這家夥想殺死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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