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時間能使隱匿的東西顯露,也能使燦爛奪目的東西黯然無光。


    ——賀拉斯


    脫下外衣,揭開襯衫的扣子,對著鏡子裏的胸肌仔細觀察,江雪明能看見一處焦黑的拳印。


    那是敵人的魂威敲打出來的傷痕,在萬靈藥發揮作用之前,喬迪的靈體與芬芳幻夢的鐵鎧撞在一起。就在懸崖鐵梯之間的襲殺環節裏,雪明心房部位的皮膚被這恐怖的力量轟擊,巨大的熱量無處可去,好似鐵石摩擦散發出來的高溫,將他心口的襯衣和羊毛衫燒出來一片黑漆漆的印子。


    “神父.”奧斯卡蹲在洗手台邊,看向江雪明的矯健肉身,“你究竟是何方神聖?我隻知道這次帶你來精靈聖地,是boss的授意——你要為傑米父女倆尋找一個合適的靈體。可是關於伱的背景,我是一無所知。”


    “如今你表現出來的戰鬥力,你的冷靜鎮定和果敢心,這一切都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敵人的靈體能轟碎我的胸腔,打斷我的軟肋,讓我的心髒停止跳動。”


    “可是明明你遭受了同樣的攻擊,卻隻受到皮肉傷。”


    “我隱隱能感覺到,這不是我該過問的事情。”


    “但是.”


    說到此處,奧斯卡浮想聯翩,他參加了槍匠的葬禮,也在靈堂裏為這位英雄哀悼。


    江雪明拿住小刀,將心頭的爛肉剔幹淨,萬靈藥遲來的藥效把這部分潰爛燒傷給治好,他先是一言不發,然後往廁所的地板上澆了一桶水。


    水漬蔓延開來,一路往廊道去,這地麵再也沒有立足之處,他才安下心來,確定那個[不存在的隱形人]沒有跟來——如果喬迪跟過來了,也會留下奇異的水漬和腳印。


    “奧斯卡,你想問什麽?”


    狼哥突然打消了追根究底的心思,他如此想著——如果是無名氏,如果是槍匠,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對付敵人,而不是去反複拷打夥伴。


    “我想活著迴去,老婆孩子都在等我”


    “神父,你有辦法嗎?”


    “我實在沒有主意了,這一迴讓敵人跑掉,他會變得更加謹慎狡猾,如果沒有萬全的把握,他絕不會貿然出手了。”


    “這次得罪了他,我的家人該怎麽辦呢?”


    “就像是七八年前的十八區,我在薩拉丁辦事,也要看戰幫的臉色。如果做事不符合他們的心意,我連自己身上的器官都保不住,狼母的孩子也要對癲狂蝶卑躬屈膝,要從身上剁兩塊肉下來孝敬聖教的老爺。”


    “有時候我會想——”


    奧斯卡捂著臉,一路從額頭摸到下巴,表情懊惱又焦慮。


    “——為什麽我的靈體不能再厲害一點?為什麽我沒有力量,隻能做些生產上的事,農忙的時候我才能發揮點作用,其他時間都在科考基地裏瞎研究。”


    “神父,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它顯過靈嗎?它站出來幫過我們嗎?”


    江雪明重新穿好衣服,掏出聖經,開始照本宣科講起無用神言——


    “——凡動刀的,必死在刀下。”


    奧斯卡不信神,沒有迴應。


    江雪明又說:“不要把聖經給狗看,就好比不要把珍珠送給豬。”


    “嗬嗬嗬”奧斯卡釋然了,“接下來怎麽做?我的精神領袖?”


    “這家夥不敢跟在我們身邊,因為我的拳頭對他造成了嚴重的傷害。”江雪明有理有據的分析道:“他需要休息,得去吃人肉進補。看好每一個同伴,隻要有人哀嚎求救,必能找到魔鬼的真身。”


    正如江雪明所說,喬迪完全喪失了戰鬥意誌。


    他的顱骨產生了四道裂痕,顱壓失衡神智不清,隻能從戰幫罪犯的碗裏偷來食物補充體力。


    為了躲過靈災探針和沿途鐵路物流的審查,他沒有攜帶仙丹等至關重要的消耗品。也沒有人肉存貨。


    沒了喬治·約書亞統治的烈陽堡,也隻有喬迪能夠大搖大擺的混進鐵道係統中。同為猶大的探子,法依·佛羅莎琳想要重迴地下世界的文明沃土,就得動刀改頭換麵,渾身上下要換一套新鮮的人血,才能將自身的靈災濃度降到安全數值之內。


    經過手術改造的授血之身發揮不了多少戰鬥力,健全的靈體需要健全的肉身和精神來支撐——喬迪的優勢在於他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接近高價值目標,並且保持相對強壯的靈體狀態。


    此時此刻,他跟著幾個罪犯躲在溫暖舒適的壁爐旁,和人們一起擠在活動室裏,裹著一條絨毯,遲遲不敢入睡。


    他隻怕眼睛一閉,就再也睜不開了,夜魔要來帶走他的小命了。


    “要找到一個幫手.”


    “這樣下去,我會死掉的.”


    如果就這麽睡過去,[returntoinnocence·返璞歸真]失效的瞬間,就是他的死期。


    他必須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據點,菠菜高地隻有八間宿舍,休息的地方必須要有熱源,否則他的身體會因為低溫產生癲狂症——這一點哈瓦娜長官講過,授血單位如果在極低的溫度下睡去,他們的大腦會發生不可逆的損害,醒來時最好的結果也是變成癡呆兒。


    等到人們都入睡了,喬迪抓起毛毯披在身上,小心翼翼的往兵站領袖的辦公室走。


    他躲在門邊,細心聆聽著房室裏的對話——


    ——哈瓦娜已經十分疲憊,運輸隊的工作計劃不容有失,這關乎她的升遷仕途。可是這一迴莫名其妙的恐怖敵襲打亂了所有的節奏。


    要是敵人看得見摸得著,她也好拍幾張照,留下些證據,向交通署寫報告要獎賞。


    可是這一迴vip連個鬼影都抓不到,這更像是一種自然靈災,沒人知道[returntoinnocence·返璞歸真]是什麽,運輸隊的同胞們都在這種詭異靈能的影響下自動忽略這件事了。


    “要繼續執行本妮的作戰計劃嗎?哈瓦娜長官?”獵團裏的科倫先生問道:“說起來我有種錯愕的感覺,我們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哈瓦娜不耐煩的應道:“我怎麽知道?!或許這一切都能有其他的解釋!”


    科倫:“食堂裏多出來的那個影子,也許隻是鬧鬼了。”


    哈瓦娜:“鐵梯發生塌陷,也隻是年久失修導致的工程事故?”


    科倫:“我寧願這麽想,要是有個大活人一直藏在我們身邊,那也太可怕了”


    人總是會拒絕相信最恐怖的事物,情願把所有猜測都往好的方向引導。


    [returntoinnocence·返璞歸真]的能力也會強化這個過程,讓人們誤以為自己看見的東西,僅僅是一個幻影。


    就好比物質世界裏還有很多隻能講起,卻完全不能理解,不能提及的潛規則。


    這些規則時時刻刻影響著我們的生活,它們就是看不見摸不著的鬼,不能去觸碰,也不能撕下神秘的麵紗。一次次篡改著我們的認知。


    “等團員和工人們醒來。”科倫低聲說道:“照著vip的意思?把他們綁起來?”


    哈瓦娜:“也隻能這麽做了吧,奧斯卡先生在薩拉丁鎮上德高望重,他再怎麽糊塗,我們也隻能跟著做,就當他在瞎胡鬧,陪他玩個小遊戲。”


    “可是.”科倫問道:“工作計劃怎麽辦?都不幹活了?工建部和地質部都在等開春之前的數據核算,一年到頭的工作結果要送迴鎮上。”


    哈瓦娜想了想,心中又生一計。


    “你和獵團的另外兩位生存專家來辦這個事,綁人的時候,那幾個罪犯肯定不老實,你就故意放走他們——然後我把他們斃了,就給vip一個台階下,把屎盆子扣在授血怪物的腦袋上。”


    “這兩天發生的怪事,都是這些授血怪物引起的。等到獵團的增援來了,也有個交代。”


    “人一多,輪不到我們來解決這個問題,事情也好辦了。再有什麽幽靈作祟——也是新官上任的司務長來擔責。”


    科倫越聽越覺得有道理,這哈瓦娜長官人美心善,想出來的計策是如此通人情:“好呀!這樣是最好了!我這就去休息,明天一早就按照您的意思來綁人。”


    哈瓦娜不耐煩的揮揮手,等到科倫走遠了,她又拿出手機翻開相冊。


    美食日記的那一欄目裏,有聖喬什·喬裏斯和她的親密合照。


    自從這位心理醫生伏法受誅,被馬奎爾·哥本哈根殺死之後,哈瓦娜的心就空蕩蕩的。她失去了生活裏的精神支柱,再也沒有人來指點她教導她如何做事。


    一頁頁相片見證著她與食人魔的友誼,也記錄著她內心的蛻變過程,從一個青澀幼稚的輔警,一路踩著同事的腦袋,慢慢變成心狠手辣果敢有為的審訊官員。


    是聖喬什·喬裏斯塑造了她,成就了她。想在薩拉丁這個邊陲小鎮以極快的速度一路升遷,去往溫泉集市領到一官半職,沒有點非常規手段,哈瓦娜在兩三年內根本就走不出這座山穀。


    她先是拿著輔警師父換了功勞,這位授業恩師什麽都好,就是喜歡喝酒。


    哈瓦娜用十三封匿名舉報信偽造了一整套酒駕證據,順便用兩千塊錢雇了獵團裏一個摔斷腿的老漢,誣賴師父喝酒開車撞傷老人,順利拿到了師父的薪水。


    再後來便是如法炮製,以私德問題攻擊民兵隊的伍長,借聖喬什的關係和鎮長夫人走到一起,再往司務長的社交圈裏狠狠踩上幾腳,用了半年的時間混出個熟麵孔,自然而然下一任的審訊官,就非她莫屬了。


    對哈瓦娜來說,聖喬什教給她的道理——就是這個社會依然沿用著肉食主義的法則,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


    她非常感謝這位心理醫生帶給她寶貴的知識,品嚐人肉之後,漠視生命的能力使她擁有了財富、地位和快樂。


    “你想為聖喬什報仇嗎?哈瓦娜?”


    一個陌生的聲音讓哈瓦娜從甜蜜的迴憶中醒覺,她本能想去拿槍。卻叫一隻冰冷的手掌按住。


    喬迪幾乎貼在這黑妹的耳邊,他急需一個可靠的夥伴,一處溫暖的房室來治療顱腦損傷。


    “我們合作吧?和我做朋友吧?”


    第二天一大早,獵團的幾位權威元老向諸位工友報時——


    ——獵團的增援隊伍已經在路上了,三天之後,救援隊伍就會趕到菠菜高地。


    戰幫的四兄弟收到這個消息時鬆了一口氣,至少他們不用繼續冒著生命危險,去修繕塔樓和信號塔。


    讓江雪明感到疑惑的是,躲在暗處的敵人似乎真的消失了,沒有下一步行動。


    昨天夜裏,他和狼哥兩人換班睡覺,後半夜是他值班,奧斯卡隻睡了六個小時,現在還沒醒,結果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他去值班室和宿舍轉了幾圈,背著熟睡的狼哥在基地裏瞎逛,期間還遇見一個起來上廁所的工友,差點沒把對方嚇死。


    可是轉來轉去,都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


    雪明十分肯定,這敵人再怎麽能熬,身受重傷的情況下,也需要充足的睡眠來愈合身體的傷勢。隻要一睡下,再怎樣強大的魂威能力都要失效。


    基地能夠維持供暖的房室隻有那麽幾個,他連破冰車都沒放過,後半夜時時刻刻在觀察任何能夠藏身休息的地點,可是一無所獲——隻有哈瓦娜的辦公室,還有幾位女工和本妮所在的女宿,江雪明扛著狼哥不方便進去探查。


    “按照vip的指示,為了查清楚基地發生的靈能災害,我們要把各位綁起來。”科倫先生這麽說著,從求生工具裏拿出安全繩。


    工人們對此表示配合,迴到食堂裏,吃過早飯之後就聚在一處。


    科倫和其他兩位獵團的生存專家開始綁人,不過十分鍾的功夫,除了奧斯卡之外,連哈瓦娜也被安全繩綁在食堂的椅子上。


    “vip大人呀”


    哈瓦娜陰陽怪氣的,開始向奧斯卡進攻。


    “照您的吩咐,事情我已經辦完了,接下來要怎麽辦呢?二十九個人都在這裏了。那多出來的一個去哪兒了?”


    奧斯卡有些尷尬,本來他想用這種方法保護運輸隊的普通人,如果能把那個[神秘人]也一起綁住,自然是最好的結果。


    哈瓦娜:“大家都是來打工的,vip大人,你把我們也當做罪犯了嗎?”


    隻這麽輕飄飄的幾句話講出去,工建部的雇傭者們立刻跟著問道:“vip大人,真的要綁夠三天三夜嗎?我們手邊還有工作呢.”


    “是呀要是延誤了工期,下個月我薪水發的出來嗎?”


    “要不這樣,vip大人,您先把我解開,我割自己一刀,您嚐嚐我的血,我肯定是沒問題的!讓我去資料庫裏幹活行不行?”


    奧斯卡憋著一口氣,沒打算放人。


    就這麽僵持了四個小時,他當真為運輸隊的每一個人喂完飯食,有人要去撒尿拉屎,他也是全程陪同。可是此前行兇殺人的[隱形人]卻遲遲不肯行動,似乎真的就此離開了。


    到了傍晚,人們越來越無聊,坐在椅子上等了一整天,也沒等到什麽“靈災”——[returntoinnocence·返璞歸真]的魂威能力讓他們越來越迷糊,越來越記不得這件事。甚至覺得奧斯卡的行為有些荒謬無禮。時間能使隱匿的東西顯露,也能使燦爛奪目的東西黯然無光。


    這個時候,安德羅聽見大b的聲音。


    “喂”


    安德羅:“大b哥?”


    大b:“哈瓦娜大人心善,要我們自己想辦法逃走。”


    安德羅:“有這種好事?!”


    大b:“你信嗎?”


    安德羅:“我”


    大b:“我也不信,但是事情就是這樣,剛才她給我綁繩子的時候,留了個活結——阿傑和叔本華應該也能掙開繩索,跑到第一平台去,然後開著破冰車迴鎮上,怎麽樣?”


    阿傑:“這婆娘想要我的命,我不信她!”


    安德羅:“我也不相信她.”


    大b:“她的老相好死了,聖喬什·喬裏斯和她關係匪淺,幫咱們一把是應該的,再等下去,等到獵團的人來了,我們就真的沒機會逃命咯.”


    這麽說著,大b又湊到安德羅身邊,強行解開了安德羅手上的繩索。


    安全繩落地的聲音引來了其他人的目光,一時間安德羅不知道如何是好,已經有人看過來了。


    “你有的選,安德羅,你有的選嘛!不像我們——現在呢?你要怎麽辦?是和我們一起?還是繼續去爬燈塔修電纜?”


    安全繩上的金屬掛鉤落地時發出叮當響聲,這便是哈瓦娜提槍殺人的信號——


    ——她與喬迪談了一筆生意,喬迪幫她收拾戰幫的四個罪犯,幫她殺死馬奎爾,報聖喬什的仇,她要給喬迪提供人肉和溫暖的居所。


    在這個瞬間,哈瓦娜大聲厲喝,想把越獄的罪名實打實的扣在安德羅頭上。


    “嫌犯!你再動一下!我就開槍擊斃你!”


    可是安德羅沒有動,他不光沒動腿——


    ——還順手把身邊三個兄弟的安全繩打上了一個死結。


    哈瓦娜突然站起,這件事嚇得大b三人收起所有的僥幸之心,他們看見這黑顛婆拿起手槍要暴起殺人的姿態,心中突然生起悲涼之意。


    這薩拉丁從來都沒人願意幫他們逃難活命,一句句甜言蜜語都是殺人的陷阱。


    哈瓦娜見安德羅沒有逃跑的意思,也找不到合適的殺人借口,於是喝令:“坐迴去!”


    安德羅沒有坐下,他看了這麽一路,一直都在委屈求全。命運好像從來不都給沉默膽小的人任何機會,他想勇敢一次。


    “神父,我們去幹活吧?在這裏愣著啥也不幹,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江雪明頗感意外,他不明白安德羅到底想做什麽。


    安德羅解釋道:“獵團的救援隊要來,菠菜高地的燈塔和電纜也不能出問題。如果基礎供電得不到保障,我們都要凍死在這裏。”


    這麽說著,這位暴龍勇士幫的領袖看向哈瓦娜,眼神兇狠。


    “這麽說對麽?哈瓦娜長官?你最近借了血蝴蝶高利貸?”


    哈瓦娜:“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我以前就是放貸的。”安德羅說道:“割肉放血之後會留下一些後遺症,你的神態像極了借貸者。”


    哈瓦娜確實給喬迪提供了一部分人肉,用她自己的大腿肉,給食人魔做了一份鮮美的晚宴,這部分肉體損傷讓她看上去精神萎靡,氣血虛浮。


    劍拔弩張的氣氛沒有持續多久,做賊心虛的哈瓦娜想著——這也許是一個機會。


    喬迪想要神父的命,這些授血單位也要去塔樓工作,不如就此一窩全殺幹淨,免得夜長夢多。


    奧斯卡沒有多說什麽,他知道張從風能保護好自己。他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安德羅已經為他點明了隊伍裏倒向魔鬼的叛徒,他必須活過兩個夜晚。


    決鬥的第二迴合,就定在燈塔。


    這幾個心懷鬼胎的授血怪物,會成為決定勝負的x因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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