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人越大,人越小]


    按照賭鬥約定的時間地點,流星和杜蘭一路跟隨小管家西裏斯,來到酒神教堂的地窖。


    賭局正式開始之前,阿星已經做足準備——他的主武器依然是郊狼ace,帶了十二顆霰彈,兩顆閃光彈,這是從思鄉號上救迴來的最後一點存貨。


    他的閃蝶衣要跟著唯物主義的貨廂一起送檢,槍械子彈和爆破物也沒帶多少。


    快刀的兄弟們把唯物主義拆得稀碎,這才躲過海關的法眼,無名氏的閃蝶衣過關時也要拆散了重新編織——火器槍械的零部件就更不用提了,哪怕是郊狼ace的無膛線滑膛槍管都得扣下來,彈藥得泡在醬菜壇子裏才能過關。


    他的副武器是貝洛伯格,給杜蘭也配了一套防刺背心,把貝洛伯格的餐廚刀分出去一把——希望這大姐的授血之身能運用這支白神的利刃。


    從教堂一樓的豐饒女神像後邊進地窖,管家帶頭踩下活板門開關,能看見一條黑漆漆的洞道往下延伸。


    西裏斯·帕克一邊帶路,一邊作介紹。


    “東馬港在大夏的曆史地位一直很尷尬。”


    “說遠洋貿易,它比不上仙台,沒有鐵礦,沒辦法屯兵。”


    “但是這地方氣候不錯,有權有勢的軍閥大多都選這塊風水寶地養老,把子孫根留在這裏開枝散葉,宗族祠堂也設立在這兒。”


    “一百七十多年前,歌莉婭大人買走鵲山這塊地,想盜墓撈錢,要挖開東馬港前任總督的陵墓。”


    “開掘工作才搞到一半,她是又驚又喜。順著總督的靈柩往裏挖出來一處避難所。”


    “墓穴裏還有地方誌,這麽一番通讀下來,這位老總督大人也是鳩占鵲巢,想尋龍點穴找寶貝,結果挖到前前任總督的地下防禦工程了。”


    “順著這座避難所繼續開掘,鵲山的山體裏還不止一處防務工程,它大得很,大墓連小墓,還有人牲殉葬坑,一片連著一片。”


    “最大的空腔主體是一處古代競技場,至於這個競技場是怎麽來的?這些挖坑占地的軍閥們也沒寫在地方誌上,估計是難以考證——不然這種光宗耀祖的事,他們肯定會刻在墓誌銘上的。”


    “就在這裏.”


    帕克小哥指著甬道中的獸吻雕像,輕輕撬動雕像嘴裏的熒石,微弱的光源閃過,地下墓道的活門就打開了。


    流星看向黑漆漆的來時路,再往洞道前方窺探,這扇門就像憑空長出來的一樣,它並不在主路上——就好比一列廊道的側門。這個t字路口前方深不見底,似乎還能跑去更深的地方。


    杜蘭輕笑道:“怕了?”


    說實話,流星有點發怵。


    倒不是怕黑,也不是怕這錯綜複雜的地下墓道藏著什麽怪物。


    他心裏想,鵲山遺跡群的規模到底有多大?如果接著往下探,這地穴裏邊究竟藏著多少東西呢?


    心裏一好奇,他的身體就不由自主的被這黑暗無光的洞窟吸進去。


    西裏斯和杜蘭是授血之身,他們或多或少都擁有一部分夜視能力,迴到黑暗的環境就像迴家一樣親切自然。


    流星跟著兩人進門以後,就一直對著拱頂兩側的壁畫浮雕敲敲打打,看見稀奇古怪的玩意,總要問個清楚。


    小管家西裏斯先生享受到了哭將軍帶來的頂級折磨——這是槍匠親身經曆過的痛苦,為了盡地主之誼,為了保住歌莉婭大人交代下來的“風度”和“禮儀”,管家小哥不得不硬著頭皮去迴應每一個問題。


    流星:“這個是啥?很珍貴吧?會發光喔!”


    西裏斯·帕克:“不是什麽稀罕東西,輝長岩的一種。”


    流星:“這個呢?這個呢?這個壁畫是啥?好抽象啊,咋這麽眼熟呢?等會我拍個照傳一七七三文學院的檔案庫去。”


    “是《蠟筆小新》的美芽太太,歌莉婭大人親手雕的。”帕克不耐其煩的解釋道:“哭將軍,這條洞道年代久遠,有很多裝飾物都是歌莉婭大人後來加的。”


    “哦哦.”流星剛剛安靜下來,不到半分鍾,又看見一套白銅器皿擺放在獸吻照明燈旁邊,立刻跑過去抱起,興奮的問道:“這個是寶貝吧?是古董吧?這麽大個盆?一頓吃多少呀?”


    西裏斯·帕克:“是上周的。”


    流星:“上周是多少年前的?”


    西裏斯:“上周就是上周.”


    流星:“我知道呀!周朝嘛!”


    西裏斯翻了個白眼:“上周女仆拿進來換,洞道裏沒廁所,她們也不是授血怪物,這是尿盆——紅銅器皿放不過幾天就長銅綠了,白銅不容易腐蝕,而且洞裏太黑,它反光也容易找。”


    “哦”流星連忙撒手,把東西丟迴去了:“哦我說怎麽還有股尿味呢”


    “我真的很難想象”小管家輕聲和杜蘭念叨著:“這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真的是無名氏的哭將軍麽?與會盟傳出來的戰報形象完全不一樣.”


    “有些人看著像絕症。”杜蘭小聲迴應道:“其實是絕活。”


    西裏斯聽得半懂不懂的,先是表情古怪,隨後又釋然了——


    ——因為杜蘭女士來自小兄弟會,小兄弟會本來就是個搞占卜算八字的神秘學會,喜歡說謎語也很正常。


    洞道一路地勢走低,鑽出窟窿時能看見一處漏鬥狀的巨大空間,這便是古代競技場的核心區域。


    它好似一座切割平整的環形山,又像半圓鍋釜,層層疊疊的階梯成了競技場的觀眾席位,鍋底便是烹飪主菜的料理區域,有六處門洞通向別的地方——應該是留給決鬥者的休息房室。


    順著矮坡階梯一路往下,也沒有火把來照亮這片空曠地,每隔十數米配有熒石作微弱光源,能見度極低,在這個環境下,流星的眼睛哪怕適應了黑暗,隻要相隔二十米那就是人畜不分。


    競技場中央有一大一小兩個模糊的影子,流星起初看不清,離得近了,那兩個輪廓也漸漸清晰起來,正是此次賭約的兩位對手——白蘭夫人和她的經紀人。


    歌莉婭·塞巴斯蒂安捧著老骨頭的靈柩,隻等演員們到齊,立刻高聲喊道。


    “在開始之前,還要作介紹說明嗎?要講清楚規則嗎?”


    流星剛跳下核心區域,托著杜蘭的腳掌,把這位身輕體弱的大姐送下來,就聽見敵方陣營裏傳出哼哧哼哧的粗氣——白蘭夫人身邊那位經紀人開口講話了。


    “歌莉婭大人,尊貴的酒神呀”


    “我知道您對白蘭小妹有救苦救難之恩,有人生再造之情,可是現在的白蘭,不是以前的白蘭了——那也是大東南的角兒!是名人!是有頭有臉的香餑餑!”


    “您倒好,總是喊一個唱曲兒的姑娘家來幹這個粗活累活,萬一把小命丟在這兒,您讓我今後喝西北風去兒?”


    歌莉婭站在看台上,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位經紀人——


    “——當初是我把呂飄飄送到你手上,要你賜她一段榮華富貴。”


    經紀人立刻躬身應道:“哎。”


    歌莉婭:“她替你掙錢,你給她做包裝,你們各取所需。”


    經紀人不敢抬頭:“確實。”


    歌莉婭喊著經紀人的真名:“博華先生,我有講過她小命歸你了?”


    “不敢.不敢”博華先生立刻應道:“隻是心裏總會有點不舒服.”


    “你不想賭,可以趁早退出。”歌莉婭揮了揮手,像是在趕蒼蠅:“東馬港最不缺的就是苦命人,我能幫她翻身,也能幫其他人——你差這段緣分?要是怕死就趕緊滾。”


    “我就知道,大人心地善良。”做人肉生意的立刻奉承道。


    歌莉婭連忙喊住:“你在路邊碰見貓貓狗狗,它們長得可愛,多喂了一根骨頭,這就叫善良麽?白蘭的生意歸生意,在我看來,她也就是一隻貓一隻狗——談到感情這一步,就沒意思了。”


    [part1·馬頭鬼和鷹身女妖]


    講到這個份上,博華先生也不打算糾纏下去——


    ——白蘭是他一手栽培包裝,養了六年的搖錢樹。


    偶爾會送到歌莉婭大人這裏來參與賭鬥儀式,每次他都照看著,不會有什麽大礙。


    這一迴德裏克·約基奇死了,根據管家的說法,敵人很強,是聲名遠揚威風凜凜的無名氏。


    這個做老板的不得不跟著一起下場,參加這場血腥的搏命遊戲。


    要是白蘭死了,這麽多年的心血都付諸東流,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博華不甘心。


    再看另一邊,歌女本人的精神狀態倒是出奇的平靜。


    她仰起頭,鬢發也整理好,露出前額——盡量不去遮擋視線,授血肉身狀態良好,一對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環境中發出妖豔紅光。


    “歌莉婭大人,就是這家夥殺了德裏克,還有克裏斯蒂娜?對麽?”


    白蘭的聲音聽上去通透有力,而且情感飽滿。


    這個瞬間,流星感覺到了一種刻骨恨意——


    “——我要剝了你的皮,哭將軍,來賭命吧。”


    如此說著,歌女快步走到杜蘭和流星麵前,不過十步的距離。


    黑暗中的猩紅雙眼帶出一個肅殺清冷的人影,離得近了,就看見一身幹練利落的皮甲,還有一口雪亮環首刀。


    歌女的臉色蒼白,在這黑漆漆的洞窟裏,配上那身皮布甲就像是孤零零的人頭懸在半空,乍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飛頭鬼怪——這顆頭顱也漸漸發生變化,脖頸下巴爬出來灰白色羽毛,要變迴獸化原形,變成鷹身女妖。


    跟在歌女身邊的高大巨漢也露出真容,慢慢走到流星的可視範圍內。


    博華先生的背脊慢慢隆起,主動變成半獸形體,長出一副馬臉——


    ——眉心的白斑顯現出來,原本修身長衣也跟著虯劄肌肉一塊隆起。


    這馬頭鬼的身形脹大了好幾圈,撐破了外衣裏衣,最後索性喘著粗氣把爛布條撕掉,上半身油光發亮的棕色毛發立刻顯現出一道道肌肉紋理。


    流星慢慢抬起頭,跟著博華先生的馬臉腦袋,跟著這突然膨脹到兩米六的身高一起往上挪移視線。


    “喔!!!”


    他張大了嘴,眼裏都是好奇和驚喜——


    ——那感覺杜蘭很難去形容,就像是童話王國做活動,給大吉鄉的小學生們搞動物園春遊似的,這些小寶寶看見獸欄裏的各種災獸——那也是這副德行。


    “德裏克那麽愛他的女兒!”白蘭夫人提起刀,含怒嗔怪道:“你怎麽忍心下這個手!你究竟有沒有心!”


    流星一時半會沒聽明白。


    白蘭接著罵道:“你想傷害歌莉婭大人嗎?她那麽溫柔!那麽善良!為什麽呀!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她在和我說話嗎?”流星超小聲嘀咕著。


    杜蘭:“要不你去問她?不要問我”


    阿星也是實誠,直接大聲嚷嚷著。


    “你在我和說話?”


    “不然呢!”白蘭痛苦又無助——


    ——對她來說,德裏克·約基奇是演藝生涯的好夥伴,是親切和藹的鄰家叔叔,克裏斯蒂娜也是她發跡成名之前,一直陪伴在身邊的好妹妹。


    歌莉婭·塞巴斯蒂安找到了他們,授血之身成就了他們。


    對白蘭來說,大夏時時刻刻都在吃人,這是優勝劣汰自然法則。


    酒神改變了她的命運,這就是最大的恩情。與德裏克父女倆的友誼是千金難求的寶物。


    可是眼前這個無名氏.


    “這婆娘到底吃了多少人肉!她嘴巴好臭啊!”阿星提起貝洛伯格,光明利刃一下子照亮了整座競技場:“對我意見很大?!因為我宰了你的怪胎親友!?”


    一想到德裏克死在無名氏手上,白蘭氣得渾身發抖幾乎說不出話。


    步流星舉劍指向看台,從攜行包裏取來酒神的聖血,掛在胸前的紅石開始燃燒。


    “老骨頭!開始吧!我等得夠久了!”


    不等歌莉婭打開骷髏的命匣靈柩,獵王主動從盒子裏鑽了出來。


    灼熱的氣浪掃過永生者的臉頰,吹得歌莉婭滿臉通紅,她能感受到這副年輕的肉體之中靈壓湧動怒氣衝天。


    原本這位永生者還以為,哭將軍或許會被這位歌女的外表迷惑,或許會因為這副梨花帶雨的好皮囊變得猶豫不決。


    可是現在看來,他輕而易舉的跨過了美人關。


    “我感覺到了!”步流星喝下聖血,把白蛇往身後藏——


    ——他對白蘭夫人說:“你好像很痛苦,很可憐喔。”


    “不過沒關係!死了就不痛苦不可憐了!不用做食人魔了!一家人要整整齊齊!”


    “我大哥是個醫生,喊他來聽診,你猜他會說什麽——”


    “——小問題,屍體有點不舒服而已。”


    老骨頭敲起響板,聽見流星這句冷笑話時有點繃不住。


    它下巴不怎麽利索,飄到競技場中央。


    “神經,害吾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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