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製鐵所家屬樓熄燈的幾分鍾裏,娜娜美長官重新坐迴轎車的駕駛位,也要兩位乘客坐迴車裏。


    她沒有說明原因,隻吩咐大家把所有戰術手電都關上,不要去打擾這座家屬樓中安睡的亡靈。


    江雪明直接坐進了副駕駛——


    ——在這個位置,能看見許多儀表盤,除了汽車的速表和油表,還有多媒體麵板和蓋革指示器,大抵是用來偵測地區核輻射數值的東西。


    看來地下似乎還有核電站這種超級工業設施。


    在蓋革指示器旁邊,還有兩個圓形表盤,用中英俄三語標注出[靈災濃度]和[癲狂指數]。


    這些數據也是調查過程中必須時時刻刻關注的東西。


    伏爾加轎車所處的區域靈災濃度目前在17-44之間來迴彈跳,偶爾會跳到70+的紅線,又在瞬間降到綠色的安全範圍之內。


    娜娜美長官用日語解釋道:“盧恩符在發揮作用的時候,還有這些居民在休眠重生的時候,靈災濃度會高一些,這是正常的。”


    江雪明又看向靜默狀態的癲狂指數儀表,它沒有顯示任何數字,隻有一塊黑漆漆的手形鋼板安置在旁邊,似乎是用來測試隨車人員的精神狀態。


    “我要評估一下風險係數,子彈快用完了。如果我們的癲狂指數很高,就打道迴府吧。”娜娜美長官已經把手按上去了,她的癲狂指數停留在[c-],似乎是鬆了一口氣。


    “我來我來!”步流星從後排探著身子,把手按到儀表盤上。


    儀表盤不斷的發出嗡鳴,像是老虎機一樣跳表旋轉,幾次跳上a-,最後停留在[b+]。


    “你這家夥...”娜娜美對步流星嚴加提防,像是見到了災星:“很危險了哦!”


    阿星滿不在乎,掏出盲文卡片:“沒事!站長都說我沒病!這是我的安檢證明,這個癲狂指數一直都是b+——boss說我沒問題,那我肯定沒問題。”


    兩人看向江雪明——


    ——娜娜美長官是緊張兮兮,步流星則是滿心期待的樣子。


    雪明把手放了上去。儀表盤開始迴轉。


    他們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大概三十秒左右。


    儀表盤停在e-和[無]之間。


    這個小天才表盤像是撓著腦袋琢磨了半天,也沒能得出準確的結果,最後幹脆不轉了,自動複位到[無]。


    阿星:“它是沒電了嗎?”


    娜娜美:“不可能啊,我上個月剛換過車載電池,油箱還有一半多,怎麽可能沒電呢?”


    這麽說著,娜娜美又打開車載空調,確定這台老爺車上的電力係統沒問題。


    “那就是[無],那幾條狗給我留下了一點心理陰影,表盤就跳到e-,現在我已經沒有什麽心理陰影了,所以它又跳迴去了。”江雪明解釋道:“我很正常,潔西卡長官,我們能繼續調查嗎?現在這棟樓是什麽情況?”


    “哦...哦...”娜娜美有點難以接受這個測驗結果,還沒迴過神來——


    ——她仔細想了想,這個冷麵魔男剛才在餐廳裏和人幹架,一路從體育場的小路跑了兩百多米,一邊跑一邊殺,這才過去幾分鍾,這就內心毫無波動了?


    最大的心理陰影就是那幾條狗?還有打不了狂犬疫苗的焦慮感?


    由於沒有明亮的光源,娜娜美長官又多看了幾眼江雪明。


    ——在儀表盤的橙色安全燈光映照下,那個男人就像是一尊活生生的[雕塑],除了冗長的唿吸頻率,還有不停起伏的胸口,以及炯炯有神的眼睛,那種眼神仿佛會把人的魂魄給吸走。


    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沒有任何多餘的情感表達。


    “娜娜美長官。”江雪明接著問:“我臉上有東西嗎?為什麽一直看著我?請迴答我的問題。”


    娜娜美猛然醒覺,連忙作答:“你一個!一個一個問題,慢慢問!我漢語,不好。”


    “現在家屬樓裏是什麽情況?”


    “亡命徒,迴到,西曆一九九零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六點,不發瘋。”


    江雪明立刻拿出筆記本作記錄——


    ——當這種奇怪的盧恩保險程序觸發時,這個家屬區的所有生物在無光環境下,會陷入沉睡,應該說是一種生物鍾上的[迴歸]。依照安全員的說法,是迴到1990年的12月31日晚6點左右。隻是不知道這位安全員的描述是否與我的理解有偏差。但從之前與亡命徒的交流和溝通來看,他們似乎還保留著之前的迴憶。


    江雪明接著問:“我們能繼續調查嗎?還有多少子彈?”


    娜娜美長官則是憂心忡忡的答道:“217,5.77——帕彈16,很難,很難。”


    江雪明接著記下。


    ——我們還有四個衝鋒槍彈匣,手槍子彈已經用光,阿星的腿受了傷,恐怕不能繼續調查了。


    任務記錄就此中斷...


    那個[斷]字還沒寫完。


    原本漆黑一片的小區樓突然亮堂起來,電力也恢複了。


    在紫外線大燈的照耀下,人們再一次走進體育場,在乒乓球台前吆喝出歡快的玩鬧聲。


    另一個方向,家屬樓二層的保潔阿姨拿著新掃帚,正在搞衛生。


    門衛大叔探出頭,望見伏爾加轎車就立刻喊:“歡迎迴來!”


    娜娜美條件反射似的應了一句:“不用客氣!”


    一切都迴到了最開始的樣子,連體育場的跑道上的子彈破片都不見了,隻留下一個個凹凸不平的彈坑。


    盡管如此,三人一通商議之後,還是決定迴到武裝雇員的指揮所,補充彈藥之後,再另做打算。


    阿星看著車窗外,b15區的大水塔,眼神中充滿了好奇。


    車內還是漆黑一片,沒有開燈,娜娜美發動汽車引擎時,車燈也亮起來,照亮了前方道路。


    突然三人就齊齊愣住。


    車燈照出了一台摩托車。


    ——具體來說,是川崎公司在十年前研發的ninja·h2r超級摩托車。


    99排量,最大馬力310匹。


    就在江雪明疑惑的時候,後排的阿星則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剛才後排黑漆漆一片,車燈亮起來,他就看見九五二七突然出現,搞得和恐怖片一樣。


    七哥依然是那身侍者的裝束,剪刀尾禮服白手套,酒紅色的領帶一塵不染,爬到江雪明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hello,world!·你好,全世界!]”


    娜娜美和阿星一樣,都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他們完全沒感覺到九五二七的存在——就像是眼睛一睜一閉,身邊突然冒出來這麽個人,非常非常詫異。


    江雪明則是如釋重負,有了安全感,遂問:“你怎麽來的?怎麽這麽快?”


    小七從後排下車,走到駕駛位的大門。


    沒等娜娜美說什麽——


    ——她就把娜娜美抱出來,像是抓娃娃似的,塞到後排去丟給阿星。


    她進了駕駛位立刻往雪明身邊貼,像是老早就像從這個位置好好看看雪明的樣子了,畢竟有了車,副駕駛一直空蕩蕩的,她心裏總是不自在。


    “誒嘿?!想我了?”


    江雪明精神振奮:“特別想!”


    “要不親我一口慶祝一下?”小七眯著眼,做出恐怖電影《閃靈》裏男主角那副驚悚表情:“here`s江江!~”


    “親哪裏?”江雪明態度非常認真,隻需要出賣男色能苟全性命那是再好不過的事。


    這問題倒是把七哥難住了——她完全沒想到這個雇主會那麽直接,態度轉變來的那麽洶湧暴烈。


    她壓根就沒覺得這種性騷擾式的請求能得到迴應,一下子腦子梗住了。


    “沒意思!哎!我還以為你會害羞一下!沒意思沒意思!”


    “那就把你手從我腿上挪開。”江雪明露出了恐怖的微笑,“謝謝,咱們談正事兒。”


    “咳...不好意思,職業病...”七哥把手從雪明的大腿上收迴來,心中一陣暗爽,“聽到你搖鈴,正義的我不能坐視不管!”


    這個英氣勃發的帥姐姐吹開額前的斜劉海,一個勁的眯眼壞笑,露出閃閃發光的小虎牙。


    “至於我是怎麽來的!~當然是飛過來的!”


    “飛過來?”江雪明不理解:“你不是和我們一樣,乘車過來的嗎?”


    “在冰島的雷克雅未克也有車站和單向通道,從那個地方出發離這裏比較近,我先坐飛機過去,然後直降地下三萬米,飛到你身邊啦!隻用了三個多小時哦!”七哥解釋道:“怎麽樣?厲害吧?”


    江雪明:“厲害,就你一個人嗎?”


    “當然不是,你搖了傳喚鈴以後,還會有幾個醫護站的好哥哥跟我一起來,但是我嫌他們太慢,自己先趕過來了。”小七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展示著無名指上的鋼之心,表情那叫一個造作:“哎喲,你說呀,這對戒指的另一位主人要是出了什麽事兒!~我可怎麽辦唷!~”


    江雪明隻覺得小七越來越可愛了,這種一往無前的衝勁和熱情真的很令人羨慕。


    沒等他說點什麽,後排的娜娜美探出身子,湊到七哥身邊一個勁的念叨。


    “侍者!是車站來的侍者嗎?!這兩個乘客不聽我的話!特別是這個家夥!”


    娜娜美長官可委屈了,像是在和老師告狀似的,一連串日語嘰裏呱啦的竄出去。


    “他還沒進城,在半路上就搖鈴!他知不知道,那傳喚鈴一響,我的配額補給還有工資都沒有啦!”


    七哥聽見這些事情,收起玩鬧的意思,正兒八經問:“雇主,啥情況?我還以為你真的出了什麽大事,這狼來了的故事可不興講呀,你多搞這麽幾次,大家都很難做的。”


    “我隻想平平安安的迴去,在路上看見其他乘客的車上全是血,心裏沒底,就搖了鈴。”江雪明如實告知:“如果對潔西卡長官造成了什麽困擾,要扣錢扣物資的話,算在我頭上吧。”


    “他胡說!”娜娜美又形容著:“他明明那麽能打!比我能打多了!誰保護誰啊這是!”


    “你的調查日誌拿來看看。”七哥掏出對講機和手機,把戒嚴狀態給解除,順手也給醫療站的好哥哥們迴了消息報了平安,緊接著對江雪明說:“讓我看看你日誌本上的信息,能換來多少等價物。”


    江雪明把日誌本交了出去。


    步流星也連忙把日誌交過去。


    但是他們都忽略了一件事——


    ——七哥對著倆人手機上的照片錄像,還有日誌上的記錄一通算,嘴裏念念有詞。


    “一三得三二三一十四三三四十九...”


    她咬著筆杆,撓頭的動靜看門阿叔都能聽見了。


    “你們的日誌上,有很多信息和之前乘客的調查結果是互相重複的,總而言之,應該是賠不起這趟警鈴調動花費的資源!要不再進去逛兩圈?大老遠的不能白來呀!”


    “侍者大人!”娜娜美突然沒來由的緊張起來:“這是違反車站規定的!您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嗎?這裏的人們隻是想活下去!想平平靜靜的活在那一天啊!大家想要辦文藝匯演,一起跳舞,想要為製鐵所繼續工作,想看紅白歌會!想和親愛的家人過新年!”


    娜娜美抱起阿星送來的《櫻桃小丸子》漫畫書,努著嘴滿臉的委屈,指著漫畫書上的標題。


    “你看![tomita·taro/富田太郎]都在努力的鍛煉身體!豬太郎想快快長大!明明大家都很努力很努力的在活著啊!”


    “這個小丫頭是死偶機關的武裝雇員嗎?我這裏收到的簡要文件上寫著,她叫由香娜娜美,為什麽你們喊她潔西卡?”小七的表情複雜,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她怎麽了?”


    步流星聳肩:“我不道啊!~”


    江雪明攤手:“這位武裝雇員似乎有很多小秘密,她不願意跟我們分享更多的私人生活,雇員的證件也不給我們看。她與這個小區的亡命徒關係匪淺。”


    “侍者大人,我請求你不要插手十六番製鐵所幹部家屬樓的事,好不好?”娜娜美近乎於哀求,一個勁的掉眼淚:“大家為這座城市工作,本就遭遇了很多不幸的事情...”


    她指著車窗外的極遠處,外緣城區有很多區塊已經完完全全黑下來,沒有任何燈光了。


    “每當有乘客搖起傳喚鈴,侍者大人們來救命,會擦去那個地方的盧恩,它們就再也亮不起來了!我想,裏麵的人也應該活不過來啦!我不想離開這裏...侍者大人!不要把我的朋友們從我身邊奪走!”


    江雪明聽不懂,於是問小七:“潔西卡長官在說什麽?”


    “也有其他乘客在這座城市遇難,如果沒救迴來,車站會把盧恩分割出來的地區,直接從死偶機關城的地圖上抹去——不能讓乘客死在這裏,乘客的超常靈感,會讓他們的屍體變成更厲害的靈災。娜娜美剛才說的就是這個,她好像很舍不得這裏,舍不得離開十六番製鐵所的居民。”


    七哥的眼神變得淩厲其起來,改用日語喝令:“證件給我。”


    “不可以...”娜娜美開始恐慌。


    七哥當了一迴複讀機:“證件!給我!”


    雪明從來沒見過七哥發火的樣子。


    這大姑娘眼睛裏的血絲,還有唇齒間吐露出來的鋒利虎牙,以及漠然冷酷的眼神來看——就像是一頭狼露出了獠牙。


    就在這個瞬間,車廂後排傳出一句幽怨的話語。


    “娜娜美,給侍者大人看看吧——聽話。”


    眾人齊齊盯住阿星,盯著聲音的源頭。


    阿星舉起了手提箱,舉著娜娜美長官的“誘餌彈”。


    他緊張的解釋著:“我沒說話呀...是它...”


    聲音是從手提箱裏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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