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賽日的第二天就這樣不鹹不淡的結束了,華菱重工的旅途也結束了——可是鍋子姐這大姑娘的月神杯還沒結束,她給華菱賠了一筆保險,算她把單給打壞了。


    從西街口的小賣部出來,路邊買糖葫蘆的小朋友都知道,這姐姐看上去很傷心。


    人山人海的步行街頭,正是八月一號熱情無限的盛夏,這一年裏來錢最快的月神杯剛剛開打,第一單生意就黃了。


    由於華菱和童話王國的比賽時間非常早,早上十一點多鯊魚辣椒就下班了,它抓準機會趕緊唿叫槍匠去撈人——


    ——童話王國想走的更遠,肯定得找到合適的替補,尖兵鍋子是個合適的人選。


    其他隊員收拾收拾行李,要去酒店休息,蹲在某個小房間裏看比賽錄像就是最好的訓練,提前了解對手的作戰習慣,如果能隔著電腦屏幕看清元質構成,那就是天大的喜事。


    這個時候,江雪明戴著加菲貓的頭套迴來了,穿著一身人偶服,在軍品賣場旁邊的茶樓等教練來碰頭。


    鯊鯊穿著童裝鴨鴨鞋,一路“呱唧呱唧”的跑到茶館裏,引來不少人的注視,不過這地方災獸混種多得很,鯊鯊也不是什麽稀罕的特殊角色,客人們隻是笑了笑,多看幾眼就迴過頭去接著觀賽。


    它看見槍匠的頭套時,一時半會還沒迴過神來。


    “你cosy啊?”


    江雪明低聲說道:“我和組委會的人接觸過了,讓他們幫忙隱瞞一下我的身份。”


    鯊鯊問:“成功了麽?”


    江雪明:“我換了身人偶服,但是不敢脫頭套——在考慮要不要把尾指喊過來,換個女性角色賬號。”


    鯊鯊連忙說:“那不行的!不可以的呀!”


    要是大姐大跑出來度假,槍匠尥蹶子不幹了,到了實彈規則的比賽裏,隊員們的裝備怎麽辦?後半程的棍棒格鬥和槍彈演練環節,不光要考驗選手,還得考驗後勤。


    “領導現在有什麽吩咐?”江雪明打消了換號的念頭:“和尖兵鍋子談談是吧?”


    鯊鯊立刻說:“對!我這個年紀要和人們去談錢的事情,肯定是談不攏的——想了半天還是你比較合適,你和鍋子姐姐認識嗎?”


    要說認識,那肯定算不上。


    但是在月神杯決賽階段,雪明擔任過六個賽季的裁判,四個賽季的輕武器顧問——這也是無名氏的額外收入。


    雪明對這個大姑娘有點印象,但不多,就像俱樂部前台的酒客一樣,來了又走走了又來,隻有幾位常客能聊上幾句話,顯得熟絡一些。


    換而言之,鍋子姐一般走不到決賽日的後半程,在世界頂級的靈能者決鬥比武賽事中,她是一個二流偏下的選手。


    “有點印象。”江雪明如實答道:“她本名好像叫.我想想.”


    月神杯的決賽階段,每支隊伍至少有八位隊員,三百多位運動員都有自己的真名實姓和選手id,要裁判去記住所有人的名字,屬實是一件難事。


    恰好槍匠記得這麽個小姑娘——


    “——中文名叫趙婷婷,日文名好像是藤原玉美。所在隊伍是萊陽重工,萊陽外貿武器加工廠。”


    鯊鯊問道:“就是那個賣鋼管當火箭彈用的?”


    槍匠點頭應道:“嗯,沒錯。”


    鯊鯊拍著手,興奮的說道:“伱認識的話,那就好辦了!”


    “這事兒交給我吧。”槍匠扒開加菲貓頭套的嘴巴,往裏邊泡麵似的,澆了一壺茶水。


    那陣仗看得鯊鯊驚訝的長大了嘴,表情一下子變成(⊙a⊙)——突然有些懷疑起槍匠的基本智人元質,釣魚佬喝茶都這麽猛的嗎?


    “走了。”


    槍匠留下這句話,胖乎乎的加菲貓擠開茶客,從二樓翻身跳下,給學生們找替補隊員去了。


    在軍品賣場隔壁兩個攤位,就是月神杯比賽地獨有的人力資源市場。


    參賽隊伍每天都會來到這裏挑選新的隊友——


    ——比賽過程中,肯定會有臨時更換隊員的情況發生,海選規則非常寬鬆,對於人員沒有任何身份限製,報名點的前台小妹對齊寂的要求,也僅僅是補辦一張身份證件。


    基於這一點,隊伍中的人員流動也會變得非常頻繁。


    在初選階段,有許多遭遇失敗的隊伍士氣低迷,隊員出走是常態,也有不少就地解散的,這些臨時拚湊出來的雇傭兵們身上帶著一敗的恥辱標記,各個隊伍的教練團會跑到二手市場裏撈寶貝,簽下這些敗將當做替補隊員。


    許多實力強勁的靈能者跑來戰鬥烈度不那麽高的地區炸魚代練,也是因為這套人員變動規則足夠方便,能讓他們撈到零花錢立刻跑路,一路轉進如風迴到自家俱樂部繼續比賽。


    按照行業生態,能接到大單的都是團隊作戰,像之前在阿爾伯特科考站附近溜達的雪獒戰團,他們所在的地區因為人口稀少,不納入月神杯的賽事當中,地區官兵和年輕人也沒有機會參加月神杯。


    雪獒的團長海德拉為了給兄弟們加小灶,身體好好吃到飽飽,就會調集隊伍裏戰鬥力拔群的小組,到其他賽區去接單代打。


    不過這事兒放在明麵上來講也很不光彩,就像是誰有錢,誰能買下一支訓練有素的傭兵團隊,誰就能成為區域代表。


    廣陵止息和民兵組織吃下了大部分代練市場,這些專業團隊通常能帶領地區企業的俱樂部走到城市爭霸賽的複選階段,能在漫長的海選賽程中,為俱樂部的少爺們節省體力——但是往往這些開外掛的隊伍,通常都走不到最後。前前後後花了一大筆錢,多是給奮鬥在中轉站維持治安的兵哥哥們加餐了,也算是變相做了慈善。


    人員變動的規則雖然寬鬆,但是月神杯的賽製中,對假賽和買賣名額這兩條的懲罰力度非常大,已經不是禁賽的問題了,是直接納入違法犯罪的範疇。


    區域代表全隊的人員都可以更換,教練可以換,後勤可以換,但是商標和俱樂部主體絕不能換,這是傲狠明德定下的規矩,其中的含義也很簡單——比賽的歸比賽,金錢的歸金錢。


    這種高度商業化的賽事,幾乎與每個地區的各行各業息息相關,能來到決賽日舞台上表演,隊員們身上的商標要展現在四萬萬觀眾的眼前。


    哪怕是一家做兒童玩具的廠子,它突然有出息了,隊員們扛著它的旗幟,來到了決賽階段,這也是四億人共同觀瞻的玩具,馬上會成為網紅爆款。


    至於傭兵代練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到了決賽日的舞台上,之前走了多少捷徑,都會通過各種各樣的觀眾輿論媒體壓力還給隊員們。


    月神杯的選手需知上寫明了——希望參賽者盡量保留體力,不要做無用訓練,在比賽過程中突破自我完成進化。


    這一條注釋也是在側麵說明,請代練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最終站在舞台上的人,得經過風吹雨打,得穿越崇山峻嶺,要迎接一次次挑戰,曆盡劫難方知旅途的珍貴。


    另一方麵來講,像鍋子姐這種單兵獨狼出來撈錢,翻車的概率非常大。接到華菱的邀請時,老板與她講的故事可好聽了——


    ——那是一個聲淚俱下,談到企業背景是慘絕人寰,說到勞動報酬是摳門寒酸,最後用情懷大義和煉鋼廠幾千戶居民的心意,一步步把尖兵鍋子給哄上了賊船。


    直到比賽結束時,鍋子姐對著身份證看了又看,麵對合約上的保險金賠款,是直唿上當!


    “玉美啊玉美!玉美!你糊塗啊!”


    她抱著膝蓋,蹲在人力資源市場的快餐店旁邊,嗓子都快哭啞了。


    “你真傻!真的!那老板明顯就是來騙保的呀!”


    “為什麽把錢交了你才想起來這茬呢!”


    “隊裏一個正常人都沒有!我去黑德蘭大酒店找幾個人!都能打進複賽吧?”


    “把攻擊手和哨兵換成兩條帶六分血量的軍犬!都比他們好使呀!”


    “玉美呀!玉美!你糊塗啊!”


    她的選手卡片上帶著黑色的敗績徽章,旁邊有幾個隊伍的教練都不好上來搭訕——因為這姑娘哭得太傷心了。


    能聽見這些打下手的竊竊私語,也有紫水晶主教練派過來的星探獵頭,是上迴提到的[交響樂團],專門為俱樂部搜尋合適的選手和工匠。


    “華菱真不幹人事兒呀”


    “從第一場比賽開始,我就看出來了,他們就是想騙這個姑娘賠保險金。”


    “隊伍裏一撥中國人,一撥日本人,教練也不管事兒,要她來帶,她怎麽帶呀?沒那個能力知道吧。”


    “也不曉得她賠了多少錢.”


    這是地方賽區野蠻生態的一部分,雖然癲狂蝶聖教已經不見了,但是遊走在灰色地帶想盡辦法斂財的壞東西不會消失。


    他們並沒有違法犯罪,法律無法製裁他們,但是幹出來的事兒基本也要觸及道德下限了。


    藤原玉美來到四十一區,完完全全是出於同情心才向華菱重工施以援手。


    但是這家俱樂部給她安排的隊友問題非常大,這個人員成分,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好好比賽。


    大姑娘在簽合同時根本就沒過腦子,要放在虎狼環伺的凡俗世界互聯網,那也是個被套路貸、兼職打工割腰子、網紅培訓班培訓費騙到媽都不認識的耿直孩子。


    與童話王國的決鬥過程中,這姑娘全程都沒談錢的事兒,隻是非常在乎自己的選手積分。


    因為她就不是為了錢來的——


    ——她想著,華菱工業園外邊的小鎮子上,有那麽那麽多的人,期待著俱樂部能夠爭一口氣,能夠帶著地區企業的榮譽走得更遠,至少得賽出風采。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原來商務代表要的不是月神杯的獎金,是能坑一個是一個,專門衝著她這種天真無邪的冤大頭來了。


    玉美腸子都悔青了,哭聲一開始是中氣十足,後來哭累了就趴桌上睡一會,起來吃了兩大碗盒飯,因為四十一區的物價很低,東西也不錯,她吃得特別開心,隻是覺著二十四個輝石貨幣在第一區絕對買不到兩份蝦仁玉米燒肉飯這件事傻樂嗬了幾分鍾,笑著笑著又開始哭。


    這迴她哭得哼哼唧唧,依然在念叨著——我的分兒怎麽辦。


    直到一頭胖胖矮矮的加菲貓坐到她麵前——


    “——姑娘,缺隊伍嗎?”


    鍋子姐立刻警惕起來;“大哥,你沒看見我證上的敗績嗎?”


    “看見了,缺隊伍嗎?”江雪明依然執著的問著。


    鍋子姐小心謹慎的問:“啥隊伍呀?賣兒童玩具嘛?你這人偶服挺好看的,就是模特磕磣了點兒,俱樂部靠不靠譜呀——家裏爹媽不管你呀?鈣片兒吃少了吧,聽上去聲音挺成熟的,身高怎麽就這麽眼熟呢?”


    槍匠哭笑不得,他在當裁判的時候,隻知道鍋子姐這位選手麵對采訪時忸怩害羞,沒想到下了賽場是這副德行。


    “你說我身高眼熟?”


    “對呀,把你那頭套摘了,估計和我那倒黴裁判一個海拔。”這中日混血的姑娘家操著一口東百地方腔:“他人老壞了!比賽開始之前,我要偷跑幾毫秒,在哨聲響起來之前就出槍,他居然要我吃牌兒!就幾毫秒哦!那心眼子和他的身材一樣,倍兒小你知道麽——後來我就覺著,是不是矮個兒都猴精猴精的.”


    講到此處——


    ——玉美大姑娘是當著槍匠麵,把壞話都說盡了。


    “你不會是來騙我錢的吧?”


    “咳咳咳咳咳咳.”江雪明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得用日語作調侃:“長得太矮不能入你法眼真是十分抱歉。”


    聽見故鄉的語言,玉美立刻變得緊張,因為華菱的商務代表就是用這招民族情懷騙她簽合同的,說自家人不騙自家人,中國人加日本人——那就是藤原玉美的親人。


    “講中文!我聽得懂!大哥你到底想幹啥?別拐彎兒抹角了行不。”


    雪明開門見山的說:“我是童話王國的工匠,教練派我來和你談談,要不要來咱們隊裏當替補。”


    玉美的腦袋瓜子一下子沒轉過來,從一大串信息裏篩出來“工匠”和“替補”倆字就囫圇吞棗似的理解完畢了。


    “這哪兒能行呀,我是突破手,不做替補的!而且等會”


    吃完了主菜,這一米八二的大姑娘終於稍稍理解了這句話裏剩下的含義,把邊角料都咀嚼幹淨,在大腦中消化完畢了。


    “裁判.”


    藤原玉美笑嘻嘻的,突然就站起來了,雙手交叉互相握住,嬉皮笑臉的抵著臉頰,歪著腦袋,紅黑二色的馬尾辮在腦後搖搖晃晃的。


    “嘿嘿嘿嘿嘿嘿.當麵侮辱您不吃牌兒吧?”


    槍匠語氣和善:“坐迴去,小聲點兒.不吃牌的。”


    “我就說嘛!哎嘿!我就說嘛!小紅書裏邊不過一米八的男生都喪失了人權呐。”玉美改用日語小聲逼叨著:“我是受了資本主義扭曲價值觀的毒害呀!有點刻板印象也是情有可原的嘛.畢竟我這個人都是中日合資,多少沾點.”


    江雪明:“你稍微停停”


    藤原玉美立刻應道:“哎!”


    她中文名就叫婷婷,挺接地氣的。


    江雪明捂著加菲貓的頭套肥臉,有點脫力。


    “那什麽.你來當阿豪的替補,可以嗎?”


    “那還有的商量嘛?您說是啥就是啥。”藤原玉美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


    “跟我迴去簽合同。”江雪明起身要走。


    “慢點!慢點!”藤原玉美喊道:“我打個包!”


    江雪明驚了——


    ——他驚呆了。


    大姑娘這麽能吃的嗎?


    玉美一點都不講究,就吃飯這件事上從來沒怕過誰。她展示著自己的綠色碧璽,是充滿了生命力的顏色,也是食色性也餓餓色色的基本訴求。


    “便宜大份又好吃!一下下一下就好!”


    迴去的路上,玉美就跟在雪明的屁股後邊,盯著加菲貓的左右搖晃的尾巴。聒噪的程度比得上流星了。


    “你大尾巴怎麽動的呀?裁判?”


    槍匠:“玩偶服有空調,風吹起來的。”


    玉美:“鯊鯊也是玩偶服嗎?”


    槍匠:“那是災獸混種,是活生生的,不是玩具。”


    玉美:“我在您這兒打工,能加分兒不?”


    槍匠:“得看表現,但是應該會加分吧,我覺得你可以。”


    玉美:“那你就是我親爹呀!”


    槍匠:“咳”


    玉美:“我問你個事兒哦,大姐大她睡覺打唿嚕嗎?”


    槍匠:“不打唿嚕.”


    玉美:“那我打唿嚕,有沒有辦法不打唿嚕呀?我想變成大姐大那樣的人。”


    槍匠:“你少說兩句話,少吃兩口,把脖子上的贅肉減一減,體脂率降一降,睡矮一點的枕頭,就不打唿嚕了。”


    玉美:“好難哦”


    槍匠:“還有什麽問題嗎?一次性問完。”


    玉美:“沒了。”


    不過一分鍾的功夫,玉美像是想起來了什麽,完全忘了自己說的[沒了]。


    “你是怎麽知道我偷跑的呀?裁判?”


    槍匠:“你想犯規的時候,臉上會出現緊張的微表情,汗水裏有驚惶意味的信息素。隔著五十多米都能聞到,我靈感很強的。”


    玉美:“那有辦法蓋過去不?方便我下次犯”


    說到一半,玉美終於覺著不禮貌,於是不說了。


    槍匠:“有高速攝像機盯著呢,我提前喊停,這樣比較體麵。”


    玉美:“哦這樣子啊。那你能給我簽幾個名不?”


    槍匠耐著性子,從加菲貓的褲兜裏翻找,往工具包中掏出記號筆。


    “簽哪兒?”


    玉美大姑娘扒開夾克,往襯衫胸口指了指:“這兒這兒這兒!”


    槍匠翻了個白眼,好心好意的勸解著狂熱粉絲。


    “為什麽呀?你清醒一點!矜持一些!我老婆要是知道這件事,你活不過第二天,我用無名氏的名義向你保證。”


    玉美立刻說:“那我脫下來給你簽?我還有好幾件呢!都給我簽上!”


    “啊?”槍匠目瞪口呆。


    玉美倒是十分實誠——


    “——槍匠的簽名哎!哪怕我再翻一次車,把衣服掛鹹魚上都能賺迴來勞務費啦!我隻知道自己跑到這麽個山旮旯裏被騙的好慘呀!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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