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濟艙的第六排,比利小子的臉色越來越差。


    飛機剛剛鑽出雲層,從陰霾與雷霆中衝出黑暗的雲海。


    “福亞尼尼...我感覺很難受。”


    腦袋大脖子粗的比利抓住福亞尼尼的手。


    他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非常年輕,剃了個叛逆朋克的莫西幹頭,裹著厚實的棉毛衣,隻為掩蓋肚腹的異常。


    在他肚子裏有一隻槍管長3.8寸的hicapa手槍,以及淨重五百二十二克致幻毒品。


    飛機的氣溫沒有像杜蘭女士晴雨表上預測的那樣,它並非是寒冷的16c,哪怕伍德·普拉克少吃了一頓餃子,卻能在這種溫暖宜人的環境中保持倦怠的心情,不至於與弗拉薇亞大打出手。


    第一排本該死於[陰陽魔界]魂威攻擊的樸貞慧女士剛剛解開安全帶,鬆了一口氣。


    這是六十三與伍德·普拉克的第十七迴合——


    ——對於福亞尼尼和比利來說,這對難兄難弟已經死去八次。


    這兩個小兄弟會的新人,為了成為癲狂蝶聖教中的灰袍僧侶,心甘情願的為教會運送槍支。


    但是這包毒品,卻不是杜蘭女士特別吩咐的,與小兄弟會沒有一點關係——這是比利小子和福亞尼尼的一點私心。


    他們想要掙一些外快,在二十四區的同舟站弄到這些致幻藥品,杜蘭女士吩咐下來,要他們帶槍上飛機,於是比利小子就往肚腹裏的貴賓席位加了這麽一包東西。


    若是能將這包違禁品從巨山車站運到九界去,兩兄弟能掙十四萬四千八百多個輝石幣。


    夢想總是美好的,但殘酷的現實和他們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飛機的氣溫保持在二十四攝氏度,偶爾會因為溫控設備的節能模式,在啟停空檔上升到二十六度。


    比利小子的額頭全是泥黃色的渾濁汗水,他感覺自己陷在地獄裏,陷在一團濕潤的,肮髒的棉花裏。


    他不敢褪去這身棉毛衣,生怕隆起的肚腹現於人前,又因為這身厚實的衣服,從脖頸和手臂冒出滾燙的熱氣來。


    “福亞尼尼...福亞尼尼。”


    這種燥熱的高溫讓他的肌肉緊繃,傷口其實已經被白夫人製品治愈,可是異物入侵腹部時,那種疼痛和瘙癢就像是一把鈍刀,時時刻刻在折磨比利。


    “我好難受啊...我好難受。”


    “再堅持一會,比利。”福亞尼尼嘴裏的威化餅也不香了,他有一對黃澄澄的大眼睛,眉毛很粗,任誰看了都會覺得,福亞尼尼是個天真可愛的小夥子:“再堅持四個小時,哪怕小兄弟會的幹部們看不上咱們,你肚子裏的寶貝也能賣出一個好價錢。”


    因為疼痛和燥熱,比利不自然的扭動著腰肢。


    “可是我感覺...我感覺我堅持不了那麽久,福亞尼尼,這活為什麽不是你來幹呢?明明有兩個包裹,咱們倆應該一人一個...”


    話音未落,福亞尼尼連忙捂住了比利的嘴。


    “別出聲...要是讓杜蘭大姐聽見了,她的[時間線]要是發現咱們偷偷運其他東西——我們都會死的。”


    “福亞尼尼...”比利委屈巴巴的,幾乎要落淚:“我會不會死啊?我不想死...”


    福亞尼尼聽見這些話時,心裏很不好受,又與比利解釋著。


    “我也想幫你分擔這份痛苦呀,比利,可是我實在太瘦弱了。”


    揭開光鮮的襯衫,福亞尼尼就把骨瘦如柴的身軀展現在比利小子麵前,無辜又無助的說。


    “我怎麽吃都吃不胖,可是你的肚腹寬敞又強壯,肌肉和內髒脂肪是那麽那麽多,多到我羨慕,多到我眼紅了。”


    比利聽了這些話,終於好受一些。


    “嘿!你一直都是這麽想的嗎?”


    福亞尼尼立刻答:“沒錯!我一直都是這麽想的!你可比我厲害多了,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


    比利:“那能幫我扇扇風嗎?我有點暈。”


    福亞尼尼立刻抽出前座的雜誌,給兄弟使勁扇風。


    比利隻覺衣領湧進來一股涼氣,一時間舒服不少,可是這冷熱交替的刺激下,肚腹的疼痛卻越來越強烈。


    “福亞尼尼!——不對,不對不對!不對!別扇了!”


    比利麵露驚恐之色,看向扭曲變形的肚腹,猛然扯開棉衣,卻發覺肚臍眼側方的皮膚已經開始發紫。


    “出事了...出事了...”


    福亞尼尼幾乎嚇得靈魂出竅,他低下頭去,仔細觀察著好兄弟的肚子,想從肚腹的形狀看出點蹊蹺。


    “包裹裂開了嗎?被我的腹肌擠裂了?”比利抿著嘴,立刻疼得開始流眼淚:“是哪個包裹?是杜蘭大姐的,還是咱們的?”


    “別慌...福亞尼尼。如果是咱們的包裹,你應該早就死了。”福亞尼尼與比利說起他們要運的烈性致幻毒品,“h16t型致幻劑很厲害的,有五百克那麽多,要是它脹袋了,在你肚子裏裂開,你早就死了。”


    “那還好,隻是槍從塑布裏漏出來了嗎?”比利鬆了一口氣:“如果隻是槍的話,那就沒關係了。”


    福亞尼尼不這麽想:“不,比利,你得堅持四個小時,我想提前把它取出來——槍油也有毒,你這肚子就像是一個不定時的炸彈,我記得杜蘭大姐說過,要隨時準備戰鬥,所以槍械都是上膛狀態,子彈已經閉鎖待擊,隻上了攜行保險。要是你不小心再扭幾下,說不定它真的會走火的。”


    “我們去找杜蘭大姐...去找弗拉薇亞大姐,讓她們把這玩意取出來吧!”比利小子剛說完,就立刻後悔改口:“不不不,不行的,福亞尼尼,如果讓她們給我動手術,我們私自運違禁品的事情,該怎麽解釋呢?”


    福亞尼尼搖了搖頭:“沒關係的,比利,錢沒了還可以再掙。”


    比利懊惱的說著:“沒有這個機會了呀!我們的通行證是小兄弟會的大人物們搞來的——要是沒有通行證,想把這些東西送到飛機上是異想天開,我們甚至出不了巨山車站。”


    此時此刻,福亞尼尼拍著好兄弟的肩。


    “比利,我還想和你一起去乘車,去很多很多地方,我們都已經化蛹了,能做到很多很多神奇的事情了。你看我的手機。”


    這麽說著——


    ——福亞尼尼就立刻打開聊天軟件。


    “我給你做了個備注,是世界上最好的比利大哥,要是哪一天你死去了,我也會接著雙擊你的頭像,想你了,就拍一拍你。”


    說著說著,福亞尼尼的眼淚就停不下來了。


    “我覺得我和其他拾荒者,或者是癲狂蝶聖教的人們不一樣,我真的很喜歡你這個家夥,我不想離開你,咱們兩個壞小子搭伴旅行,走了那麽那麽遠,坑害了好多好多人,卻從來沒想過互相出賣的事情——每當我的內心產生這種可怕的想法時,就立刻去聊天軟件裏戳一戳你,你也會立刻戳一戳我,這些冷漠又麻木的感覺,馬上就消失不見了!”


    福亞尼尼輕輕撫摸著比利的肚子。


    “不害怕,我不害怕的,你好像一直都蹲在手機旁邊,隨時隨地都在等我的消息,我隻要和你在一起,就不會害怕——杜蘭大姐要把咱們趕走,弗拉薇亞大姐要毒死咱們,我也不會害怕的,我隻想要你活下去。”


    比利咬牙切齒的說著:“不可以!我不允許!不能便宜這些娘們,肚子裏的寶貝值十四萬那麽多呢!她們要和深淵鐵道的vip作對,還得仰仗我肚子裏的槍——明明是我們於她們有恩情,可是為什麽呢?福亞尼尼?為什麽我們要像哈巴狗一樣,去搖尾乞憐,求她們原諒我們呢?肚子明明是我的!我想塞什麽就塞什麽!”


    “就因為我們還是蟲蛹啊!比利!”福亞尼尼將兄弟扶起來,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前走,“這個世界是殘酷的,非常非常殘酷,如果不能變成閃蝶,隻能照著弱肉強食的遊戲規則活下去吧。”


    這段路是那麽短,隻有二十來米。


    這段路是那麽長,幾乎要走一生。


    “福亞尼尼,我們可以去找傲狠明德嗎?”


    “可是要繞好遠好遠——我倆本來就是壞家夥,蹲上幾十年的監獄,我才不要接受勞動改造。”


    “咱們已經化蛹了,有朝一日能變成閃蝶,它應該會給咱們減刑吧?”


    “不可能的,boss對罪犯不留任何情麵,對付閃蝶這種更加危險的罪犯,甚至會跳過審判流程,直接在追捕中格殺勿論。”


    “福亞尼尼,我越來越害怕了...要不我一個人去見弗拉薇亞大姐?你在發抖,我想你應該和我一樣,早就嚇得尿褲子了吧。”


    “如果讓你一個人走進客服房室,我會在門外等多久呢?這種等待是一種煎熬。”


    “都怪深淵鐵道的vip,都怪他,我甚至還不知道敵人是誰,就得參與到這些大人物的決鬥儀式中了。”


    “別害怕,比利,我們一定能活下去,我的內心充滿勇氣,有什麽事情,我們一起去麵對吧。”


    當他們越過第二列座椅——


    ——越過一臉詫異的伍德·普拉克身邊時。


    伍德車長依然在喋喋不休,滿臉疑惑:“敵人的魂威能力到底是什麽?為什麽這杯水又滿了?他在向我挑釁嗎?是控製水源這種恐怖的超能力嗎?他能從我的體內直接將水抽出來?天哪我都不敢想下去了,我要變成一具幹屍了?”


    江雪明緊緊攥著伍德車站的大臂,低聲說著:“伍德老師,你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如果敵人有這種超能力,我們活不了這麽久的。”


    比利小子滿身的汗水化為滾燙的霧氣,飄進伍德的鼻子時,讓這位經驗豐富的列車長立刻警惕起來。


    “喂!你這家夥給我站住!”


    他猛然拉住比利小子的手,要像安檢員那樣開箱驗貨。


    強烈的信息素帶著化蛹期的靈壓特征,這些東西呈現在伍德·普拉克麵前時,就像是黑夜中的螢火蟲那樣醒目。


    比利的眼神閃爍,嚇得不敢說話。


    福亞尼尼卻執著堅定,眼睛裏湧現出卓然的勇氣,絲毫不畏伍德車長的炙熱靈壓。


    “深淵鐵道的vip!這是我生命中最好的朋友!他的肚子裏有一支槍!”


    小個子立刻往前站,要把夥伴的手臂從vip的手中扯出,緊接著便送上自己的臂膀,要vip好好擒住。


    福亞尼尼說:“這支槍本來是用作對付你們的,可是我的朋友要死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丟了小命,如果你要懲罰我們,要抓捕我們,要審訊盤問我們,要把我們送去巴拉鬆...”


    沒等伍德作出應答,第一排的樸貞慧女士剛剛起身,正準備去客服房室對麵的廁所行方便,卻與神色慌亂的比利撞了個滿懷!


    他們幾乎撞得人仰馬翻,鼻青臉腫。


    一個是從飛機爬升起始,憋了半個小時尿的人造美女。


    一個是在vip的靈壓折磨下,要奪路而逃的慌張罪犯。


    男人肚腹裏的包裹在強烈的撞擊下位移偏轉,疼得嘶聲嚎叫。


    女人的鼻子和胸腔的假體開始搖晃形變,立刻流出汩汩鮮血,撞在機艙前列的通知欄熒幕上。


    福亞尼尼稍稍偏過頭,還沒來得及去照顧夥伴——


    “——砰!”


    從側腹噴湧而出的火舌是3.8hicapa槍械的怒吼,子彈打爆了比利小子的腰腹,割開滑膩的肌肉和皮膚,緊接著朝向伍德的腦門飛去。


    幾乎在那個瞬間,時間好像變慢了。


    成片的鮮血潑在江雪明的臉上,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幾乎將他所有神智都摧毀。


    槍械強而有力的的複進動作讓套筒狠狠撞在致幻物的包裹上,割開一道五厘米有餘的裂口,藥品泄露的瞬間,比利就變得神誌恍忽,突增的腎上腺素讓他的血壓像是坐上了雲霄飛車一樣,猛的往上躥。


    “比利!比利!你撐住...”福亞尼尼終於掙開vip綿軟無力的手,奔向好夥伴。


    江雪明難以置信的看著伍德老師的顱腦——


    ——他如何都想不到,伍德老師會以這種方式死去。


    被一個小嘍囉,用肚子裏的槍殺死了?


    那支3.8寸的hicapa轟出來兩個大血坑——


    ——它留在比利小子的肚子裏,能看見上翹的蝴蝶保險,還有自然複位的握把保險,很顯然,它走火了!


    為什麽這兩個家夥能如此走運?為什麽?仿佛幸運女神為了卷顧勇者,幾乎無所不用其極!


    伍德車長僵立著,兩眼發直目視前方,臉上依然掛著訕笑,似乎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可是他的天靈蓋已經飛走了——和美樂宗一樣,飛去二十多米之外的飛機尾巴了,飛到茶水間去了!


    比利神智恍忽時,在致幻毒品的刺激下,幾乎迸發出來生命中的所有神力!


    他在迅速蛻變,兩眼都開始冒出魂火。緊接著就七竅流血,開始吐出大片大片赤紅的血液。


    江雪明已經喚出靈體,極度緊張極度驚恐的環境下,他馬上就要破繭成蝶!


    ......


    ......


    十秒鍾之後——


    ——兩兄弟感覺身體一沉。


    萬事萬物都扭曲變形,福亞尼尼從夥伴肚子裏掏出來的染血槍械變成了手機,依然在播放nba的對決預告。


    比利興高采烈的說起湖人首發陣容——


    ——說到一半,緊接著開始講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福亞尼尼,你知道嗎?我看見伍德·普拉克的靈體了!我看見vip的靈體了!”


    福亞尼尼疑惑的說:“你在說什麽呀?比利...”


    比利低聲形容著:“他什麽都知道!他其實什麽都知道!”


    福亞尼尼:“什麽跟什麽呀!我們馬上就要登機了!比利!你肚子裏的毒品漏出來了?你發瘋了?”


    “對對對!我發瘋了!我看見了!”比利小子興奮的說著:“列車長一直都不願意顯露靈體,哪怕他和咱們的幹部決鬥時,都不肯把魂威放出來,因為他身上有好多好多字啊!有好多好多備注,我看見了!像是燒書的時候,油墨與紙張因為燃點不同,就從火焰裏冒出來一個個字符那樣,他把所有信息都記在靈體裏了!而我在瀕死的那一刻,托這兩個包裹的福,我全都看清楚了!”


    福亞尼尼使勁撓頭,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候機大廳裏,江雪明和伍德·普拉克剛剛離開餐廳。


    “福亞尼尼,咱們已經死過很多次了!好像有個大人物能倒轉時間,在舉行儀式,咱們就是活祭品呀!”


    比利興奮的看向故事的主人公,他抓住福亞尼尼的手。


    “幸運女神會卷顧勇者!福亞尼尼!我已經找到了活下去的辦法!我一定會把你從這個地獄裏救出去的!我要把迴憶都拚好,然後送給你!”


    82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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