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先生退場之後,議論聲四起,整個萬福樓有如菜市場一般喧鬧開來,久久不能平靜。ran?en ???.ranen`


    二樓某間雅座裏,剛剛為了聽清說書人聲音而敞開的房門悄悄關上,將一切喧囂隔離在門外。


    “哈哈哈,不愧是我薑某人的外甥女,果然膽色過人!”薑武擊掌大笑,一口飲盡碗中佳釀,暢快至極。


    “世子妃的確是當之無愧的女中豪傑!”他身旁一名老者含笑捋須,麵露讚賞。這名老者不是別人,正是萬福樓幕後最大的倚仗——當朝吏部尚書程摯。


    此時的程摯身著便服,帶著十分和藹的笑容望向剛剛迴到自己座位上的那位少年:“琰兒,聽到你姐姐如此出色的表現,你現在該放心了吧?”


    陸琰卻還有幾分不可置信,喃喃答道:“那位先生肯定誇大了一些吧?我姐平日裏很和善的,哪有他描述的那麽厲害?”


    “臭小子,說書先生所講的都是出自你程爺爺口述,你敢質疑你程爺爺?”薑武大力一掌拍在他稚嫩的小肩膀上,尤不解氣又瞪了他一眼。


    程摯哪會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哈哈一笑,點點頭給了陸琰一個肯定答複:“老夫昨日所見所聞的確正如剛剛那人所說,沒有半點誇大之處。對親人和善,對敵人毫不心慈手軟,老夫認識的女子之中,像你姐姐這般年紀輕輕就有如此老辣手段的,還真從未有過。你應該為她感到驕傲才是。”


    陸琰深以為然,與有榮焉地挺起胸膛,“程爺爺說的是,我的姐姐,的確是世間最優秀的女子。”


    “這小子,說這種大話也不怕你程爺爺笑話!”薑武笑罵一句,隨即想起某人,難得地發出感慨:“可惜啊可惜,你們這對姐弟如此出色,偏偏卻有那麽個不開眼的糊塗蟲父親,半點不懂得欣賞。你們要是我的孩子該多好……”


    說起父親的不是,陸琰雖然也對其同樣不滿,卻不好出聲附和,隻能尷尬地低頭不語。


    還是程摯心細,知道這少年的為難之處,開腔接過薑武話茬:“你這莽夫性子什麽時候才能改改,你妹妹的孩子不就如同你自己的孩子一樣?都是一家人,說什麽混賬話,也不怕琰兒聽了寒心!”


    他與薑武已故之父曾是至交好友,可以說看著薑家兩兄妹成長起來的,因此說話間便少了官場中的客套,頗為隨意。


    當初薑武能在陸振邦的仕途調動上做手腳,也正是暗中找了程摯幫忙。隻不過他在邊關一呆就是十多年,迴京後又丟了官職,自覺無顏麵對故識,再不敢登門拜訪。這次要不是為了外甥女芷華,他還真不知自己什麽時候才能鼓起勇氣敲響程家大門。


    而萬福樓今日之所以會出現這場暗暗偏向衛國公府的精彩評書,利益追求固然占了一分因素,程摯對芷華發自肺腑的欣賞占了三分因素,其餘的,便全是薑武的功勞了。


    意識到自己失言,薑武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向外甥陸琰變相賠禮道:“琰兒,你知道舅舅是個粗人,素來有口無心,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啊。”


    正如程摯所言,都是一家人,陸琰豈能跟舅舅計較這種小事。他朝薑武狡黠地眨眨眼,捉弄人時的狹促表情與姐姐如出一轍:“舅舅放心,外甥當然不會往心裏去。不過舅舅剛剛拍在我肩膀上那一掌太大力了,我到現在還在疼呢。迴頭舅媽看我行動不便問起來,外甥不敢欺瞞便隻能實話實說了。”


    薑武虎目圓睜,吹胡子瞪眼睛立刻炸了毛:“輕輕一掌都受不住,算什麽男子漢大丈夫?不怕丟臉你盡管找舅媽告狀好了,你舅舅還會怕區區一個婦道人家不成?”


    話說出口,這莽夫才驚覺過了頭,遂訕訕地小聲補充一句:“咳咳,那啥,你要告狀就告自己的事,舅舅說的話別多嘴啊。”


    程摯忍俊不禁,指著薑武哈哈大笑:“你啊你,越活越迴去了,居然還欺負起自己的親外甥來了,我看丟臉的那個是你才對。”


    對於這點,薑武倒是理直氣壯:“程叔,您都說了這是我親外甥,做外甥的讓舅舅欺負一下,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麽。”


    程家後輩在程摯麵前哪有這對甥舅這麽放鬆隨意,兩個活寶插科打諢,把程摯逗得時不時爆笑出聲,心情好了胃口自然大開,一頓飯吃得比在家時多添了半碗。


    可別小看了這半碗,倘若他那些子孫後輩們得知這對甥舅能有法子哄自家年逾古稀的老太爺多吃下這麽半碗飯,恐怕恨不能一日三餐都將他們留在程家餐桌上。


    酒足飯飽,自有跑堂雜役上來撤去殘羹,依據三人各自喜好泡上香茗。


    琥珀色的茶葉在杯中舒展,聞慣了的茶香在空氣中蔓延開來,程摯深吸一口氣,茶尚未入口,便已愜意地眯起了眼睛。


    “琰兒,老夫在你們學院也有幾個故識,早就聽說但凡給你授過課業的先生全都對你讚不絕口,不知現在你可否就你姐夫家這事作篇策論,好讓老夫見識見識?”


    陸琰還在心裏暗自迴味之前聽到的那段精彩評書,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即肩膀一麻,薑武的熊掌又拍了上來。


    “傻小子,愣著做什麽,你程爺爺的指點多少人求之不得,你還不趕緊去寫!”


    “啊……”陸琰迴過神,趕緊向程摯拱手作揖:“程爺爺見諒,晚輩剛剛走神了,實在失禮。”


    “嗬嗬,無妨無妨。”程摯慈祥地笑笑,十分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一點也不介意。


    陸琰起身走到雅間角落常備的書案前,深唿吸幾次平複心情,這才提起桌上那支狼毫筆凝神靜氣揮灑起來。


    程摯和薑武沒有圍過去觀看,坐在原位敘起舊來,大部分時候都是薑武在說,程摯偶爾發問,談得全都是這十多年他在邊關的種種經曆。


    這十多年來,他親身參與的大大小小各種戰役數不勝數,一打開話匣子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程摯沒有半分不耐煩,聽得聚精會神,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會追問一兩句,直把薑武引得談性大起,說到口幹舌燥方才住嘴。


    取過身邊桌案上的茶盞,薑武這時才發現杯中茶水不知不覺早被自己喝了個幹幹淨淨。扭頭正要唿叫小二上來添水,卻發現自己外甥手捧著一張墨跡已經幹透的宣紙,在身後不知站了多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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