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險地,盧悅無法做到全心勾通,隻能努力平複自己,把自身狀態調到正常,以應付接下來的大戰。


    她不知道姐姐那裏發生了什麽事,隻知道,費盡心機發出去的示警,似乎沒什麽用。


    識海中某一處,好像變成了黑暗,那份黑暗讓她深為不安。


    離開三千界域,是因為她想改變命運。


    可是她的命運改變了,姐姐穀令則的呢?


    是變好?


    還是……替她承了那份命?


    在尋找噬鬼的途中,盧悅一次次瞟向自己的第六根手指頭,好像要把它看出一朵花來。


    “盧悅,你不是不舒服嗎?我們休息一天吧!”


    唐舒實在害怕她出什麽事,大家還身處陰麵,萬一盧悅有事,他們怎麽辦?


    剩下的噬鬼一定會不惜一切地把他們活活撕了。


    “不必!”盧悅在心裏歎口氣,轉身問她,“陰麵所有的傳訊法器全都失效,迴到陽麵應該就正常了吧?到時唐師姐再把傳訊法器借我用一下可好?”


    雖然知道,就算問出什麽她也幫不到穀令則,可是不問,她更做不到。


    …………


    …………


    “傷已經好了大半,沒醒……”看著沉睡中的穀令則,蘇淡水沉吟,“應該是她不想醒,或者說,她不想麵對她自己!”


    接二連三被大人盯上,先是滅家,後是滅宗,正常人誰都受不了。


    洛夕兒歎口氣,“蘇師姐,那你說,她什麽時候能醒啊?”


    老這樣睡著也不是辦法。


    靈墟宗的事情總要解決,穀令則身為一宗長老,自有她的責任。


    更何況,大人第一個找上靈墟宗,也有她和盧悅的原因在,若是……再不振作,好容易話下來麵人,更無法振作了。


    等人心散盡,穀令則想要重聚,都不知要費多大心力,到時,她一定會鄙視這時的自己。


    洛夕兒頭疼得很,大人到底在哪,誰也不知道,那個混蛋說歸藏四大宗門,他要一個一個地找,元晨宗自然也跑不掉。


    那裏是她的家呢。


    “蘇師姐,看在盧悅麵上,你……”


    “不用說了,你的意思的我明白。”蘇淡水止住她接下來的話,“這一點,你完全可以放心,隻要我逍遙在一日,都會護穀令則一日。”


    不在了,自然也就沒辦法了。


    逍遙上下,雖然把自家法陣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可大人是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那麽長的時間,堆也能把他堆成陣法大師。


    更何況,他還有專門破禁的黑角,根本防不勝防。


    逍遙上下,這幾天,除了再次加固護宗大陣外,宗內各峰各洞府的大陣,大家也都在有意識地加固。


    “如此……洛夕兒告辭了!”


    “你隻怕也走不了了。”蘇淡水在心裏輕歎一聲,“元晨宗才發來照會,不讓你迴去。”


    “不可能!”洛夕兒顧不得當麵懷疑會讓她心生不快,“照會在哪呢?”


    “在渡仙峰!”蘇淡水倒是沒在意她的態度,“夕兒,你當明白,逍遙一直以大人為假想敵,不管是護宗大陣,還是各峰的陣法,都比你們的好。”


    洛夕兒:“……”


    “尤其是殘劍峰的大陣,吳露露應盧師妹之請,更是幾番改動,這裏……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雖然同樣因為盧悅,也是最危險的地方,可是峰內有直通逍遙外麵的小隨機傳送陣,真有不敵的時候,隨時可走。


    “大人毀了我們的界域傳送陣,甚至絕地之門處的空間,也被他破壞得不穩。”


    蘇淡水起身親自給她倒上一杯茶,“看其勢頭,他是要在歸藏界紮下根,與我們死磕到底。這時候,我們每一個人……,都不能輕易涉險!”


    “難道我們要一直躲著?”


    “怎麽會?歸藏十四化神,難道是吃素的?”


    蘇淡水眉毛微豎,“隻要找到他的大概方位,哪怕我們,也可自組十二都天小陣,與他一較長短。”


    元嬰修士的法力是不怎麽樣,可若是如當初的邊境大戰,集數十數百元嬰之力呢?


    哪怕是她,到時也能與大人對上數招而不落下風。


    “十二都天小陣?”


    “不錯!這百年來,我逍遙凡是進階結丹的弟子,都修有此陣,大人想在逍遙,把靈墟的戰跡複製,那是做夢!”


    洛夕兒:“……”


    她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盧悅在外麵闖天下,雖給逍遙帶來巨利,可他們的危機更在各宗之上,這些年……


    她迴過頭,看了看穀令則。


    事情發展到如今地步,早出大家想象。


    大人因為逍遙的備戰,一直沒打這裏的主意,反而瞄向與盧悅沒什麽交結的靈墟……


    “令則!”


    洛夕兒看到穀令則的眼睛動了動,好像正在醒來,忙高興地奔了過去,“令則你醒了?”


    連著六天,她都要以為她要一直睡下去了呢。


    穀令則慢慢轉頭,其眼神中的陌生與驚異,讓就要上前的蘇淡水,心下一顫,定在當場。


    “令則……!”洛夕兒雖然也為她的眼神奇怪,可到底為朋友能醒來高興,“你可算醒了,都要嚇死我了。”


    “……洛……夕……夕兒!”


    “對對,是我!”洛夕兒一邊點頭,一邊靈力瞬過她全身檢查,“池溧陽他們現在全在逍遙門,這裏是盧悅的洞府,你認出來了吧?”


    盧悅?


    好……好久遠的名字啊!


    穀令則的眼睛在這間曾經熟悉的臥房轉了轉,腦子的清明,終於又迴複了些,“蘇……蘇師姐,又麻煩你們了。”


    “怎麽這樣說呢?”蘇淡水上前兩步,“盧師妹對你百般不放心,哪怕在百靈戰場,也通過種種傳下話,讓我們……,總之是我們負她所托!”


    魔星師妹如果知道穀令則遭此大難,心疼下,怪他們是一定的了。


    對啊!


    妹妹在百靈,還活著!


    還很厲害,很厲害地活著!


    穀令則努力讓自己迴到現世,“我們……誰也沒想到大人……”


    說到這裏時,她再也說不下去了,眼前除了出現那日靈墟的大難,好像又加了迷霧所見,那大片的荒蕪,遠不止靈墟,還有歸藏各宗……


    沒有一絲生氣的天地,把她掩在裏麵,入眼所處,根本無法躲避,穀令則一下子控製不住身上的氣血,筋脈都糾結一處,鼓了起來。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你就不要再想了。”蘇淡水忙以靈力疏導,又在她身上紮了幾針,“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養好傷,才能再圖以後。”


    再圖以後?


    穀令則的腦袋,在迷與清間不停轉換,她伸出手去,抓住蘇淡水,“幫……我!”


    “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的。”


    蘇淡水被她的眼神震動,那種好像溺水,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樣子,實在駭人又可憐,“我們都會幫你,大人是三千界域所有生靈的共敵,不管是逍遙還是其他任何人……,在這件事上,一定都會義不容辭的。


    靈墟宗的事,早不是你一家之事,是我們所有人的事,你……不要負擔太重!”


    在蘇淡水和洛夕兒眼中,此時的穀令則,精神好像很恍惚,她抓著她的手,好像在聽她說話,又好像什麽都沒聽,還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樣。


    “你別怕,我棄疾師伯他們,隻要還在歸藏界的化神,全都去追查大人了。”


    蘇淡水語氣都不知有多溫柔,“他被司空前輩下了丹毒,順著這一線索,也許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來了。”


    歸藏界的化神?


    穀令則抓著蘇淡水的手,感受她手心的熱度,還有她一次又一次渡過來,幫忙平複筋脈的靈力,腦袋終於把那份迷傷丟掉,好像從地域升進了天堂,鼻中酸得不像樣子。


    這裏的蘇淡水沒有死,與她一般是元後修士。


    她的妹妹盧悅活著,不是十三歲就默默無聞地死在國師府。


    她沒被人收進鬼麵幡,沒有成為她的夢魘……


    她從西南的逍遙門,一路打出去,提前數百年,幫歸藏溶進了靈界,也把大人和域外饞風早早揪了出來。


    大人沒有得到西南大峽穀的殘魂,沒有讓域外饞風肆虐整個歸藏……


    看到穀令則眼角瞬滑出來的眼淚,蘇淡水和洛夕兒心中俱不是滋味,她們也無法想象,自小長大的地方,被人一再毀掉的痛苦!


    “師伯,穀師伯醒了嗎?”


    還沒有長大的早早,如風一般自外麵衝了進來,看到穀令則臉上大顆滑下的淚,忙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師伯,你別哭了,你這樣哭,我師父一定也會難受的,”


    她恨不得說,師父在百靈可危險可危險了,不能在跟巨大荒獸打架的時候,還要惦記著這裏。


    “我不哭!”


    穀令則聽懂小家夥話裏的意思,著實為妹妹高興,“我明天就會好了,不用擔心!”


    “對!你再睡一覺,應該就沒事了。”蘇淡水在塌前,給她點了一支夢甜香,“早早,跟我一起出去。”


    有些傷,需要一個人慢慢舔,她們在這裏,幫不到忙。


    洛夕兒點頭,“令則,我就在外麵,有什麽事,喊一聲。”


    “我也在外麵,師伯有事,喊一聲!”


    “……”


    蘇淡水無言地把小早早拎出去,石門一關,她就打了個禁製,把小家夥按到腿上,啪啪啪,使勁甩了幾巴掌。


    “啊啊啊,師伯……疼!”早早不經打,馬上鬼哭又狼嚎!


    “你也知道疼呢?”蘇淡水氣得眉毛都豎了起來,“就你關心你師父啊?穀令則和你師父是雙生之體,雙生之體,你懂不懂?”


    “我懂!”早早一邊哭一邊抗議,“穀師伯這裏有事,我師父也會有點事,她哭成那樣,我師父一定也有所感,她也會難過的,萬一正在跟荒獸打架,她難過得沒法打了怎麽辦?”


    “……”


    洛夕兒撫額。


    說這小狐狸懂吧,她知道一點點,說她不懂吧,她是真的什麽都不懂。


    “啪啪啪!”


    蘇淡水生氣,教了那麽多,如果是人族,該懂的都懂了,可是這小狐狸,怎麽教,在某些方麵,都還是小孩子,“你還有理了?歸藏界與百靈離得有多遠,如果一點難過,都能反射上去,她們早什麽都不用幹了。”


    “嗚嗚嗚,師伯別打了,我又沒做錯事!”


    早早護著屁股,覺得她冤枉死了。


    “你還沒做錯事?”蘇淡水氣得臉都紅了,“你穀師伯遭逢大難,心緒不暢,如果能大哭一場,反而能把鬱氣痛苦發泄出來,不會傷及根本。


    可是結果呢?全被你毀了,你知不知道?”


    在她看來,穀令則明顯情誌不暢,這樣強壓下去,才是真正的禍患無窮,拖累到盧悅。


    “嗚嗚……”


    早早終於知道,她為什麽挨打了,一邊哭一邊補救,“師伯,別打我了,我去跟穀師伯說,讓她好好哭,痛快哭,行不行?”


    行不行?


    行個毛!


    蘇淡水拿小家夥毫無辦法,再打她也下不去手了,“祖宗,我的小祖宗,我求求你,別搗亂了行不行?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你別再在我麵前晃了。”


    再晃下去,她得少活十年。


    聽到動靜趕來的秦天,一把把早早搶了過去,“蘇淡水,你這話,還有點當人師伯的樣子嗎?”


    這會對他家早早產生心靈傷害的。


    “早早別哭,告訴大師伯,大師伯幫你出氣。”


    “嗚嗚……,大師伯,是我錯了,該打!”


    這話說的,真懂事!


    蘇淡水撫額,扔了一個丹瓶過去,“師伯向你道歉,師伯一急,就容易說錯話,不過……你確實該打,以後再敢亂耍小聰明,我就把你的皮揭了。”


    她義正言辭後,又怕把這小家夥教笨了,顧忌著洛夕兒在這裏,隻能又傳音道:“這些聰明急智可以用在別人身上,可是穀令則這裏行不通。她與你師父是雙生之體,小事無所謂,大事……才會真正的拖累,可明白了?”


    看到小家夥老實點頭,秦天恨恨瞪了蘇淡水一眼,抱著小弟子轉身就走。


    ……


    穀令則不知外麵的官司,她坐起來,強逼著自己,不要再去想靈墟血案,也不要再去想域外饞風肆虐歸藏的景像。


    這兩樣,一個已經過去再不可追,一個因為妹妹的努力,永遠也不會再發生。


    她隻知道一樣,麵對大人,除了強大,沒有他途!


    穀令則一遍又一遍地迴想,幾次輪迴時,九幽冥眼的觸動。


    那一片漆黑的世界裏,有她遺落的一隻眼睛,那隻眼睛,飽含了她與妹妹數世輪迴的因與果,她得把它找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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