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挺好,萬裏無雲。


    但不管向衛國多想保住自己的名聲,事實就是事實。他在流煙仙子下落不明沒幾天,就朝三千城動手了。


    隨師父一起來的唐舒第一時間找到上官素。


    “在下唐舒,久聞上官道友鬼算大名。”


    她的聲音微帶了靈力,居然傳出了老遠。


    海沙宗賭擂的十個弟子,不約而同望了過來。


    上官素為什麽被人叫成鬼算,是因為她連不在五行中的噬鬼,都能算出來。


    三千城在流煙仙子生死未卜時,沒有縮著脖子當孫子,反而強硬了起來,莫不是她算到了什麽?


    腦子快的人,臉色俱都變色。


    上官素何等人?


    一眼瞄到某些人的不對,迴應唐舒時,臉上的微笑更為燦然,“上官素也聽盧師妹說過道友。”


    “她……”唐舒問的有些艱難,“你能算天算地,她的安危,你能算出來吧?”她答應過盧悅要當她的靠山,可進階玉仙後,卻因為家中種種,還沒來及去看她呢。


    “她的…我算不了,不過……管妮和蘇淡水,運勢都不錯。”


    盧悅和穀令則的命理,都被天道模糊了,她能算的,隻能是師妹身邊親近人的運勢,借他們看她。


    在飛淵幾個一齊失蹤後,上官素把目光瞄在楚家奇身上,好在,他沒讓她失望,“他們應該都能平安歸來。”


    平安歸來嗎?


    向衛國額上的青筋突了突。


    跟流煙仙子打得交道多,他清楚她的性子,同樣一件事,如果對著她來,她可能顧著大局,就忍忍了。


    可是,他現在針對的是三千城,針對的是穀令則。


    三千城和徒弟,都是流煙的逆鱗,如果真能平安歸來,怕是要朝他拎劍了。


    向衛國想了又想,朝板著臉的穀令則道:“穀小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我與令師流煙因倒馬山,談了幾萬年都未曾談下,你卻在她離開幾日,就要與我海沙宗賭擂。”


    說到這裏,他大有深意地一笑,“這魄力,老夫佩服!”


    穀令則轉頭默不作聲地看他良久,直看得向衛國心下打鼓,生怕她要用九幽冥眼,“嗬!老夫哪穿得不對嗎?”


    “不是,我在看向前輩的臉皮有多厚。”


    “……”


    “……”


    關注他們互動的一眾人等,臉皮齊抽。


    都說盧悅的嘴皮子厲害,對上的時候,能把人活活氣死。倒是沒想到,向來溫婉的穀令則也有這樣的一麵。


    “小友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向衛國沒想到她這麽不給麵子,當場冷了臉,“流煙就是這麽教你說話的嗎?如果這樣,三千城的城主之位,你真不適合。”


    說到這裏,他一臉正氣,勸導道:“海沙宗與三千城毗鄰而居,我們兩家雖然不是多親密,卻也相安無事數萬年。穀令則,你才上位,就拿流煙一生的心血做賭,證自己的地位,實是太過了。”


    “海沙宗宗主,知道你剛剛說的是什麽嗎?你是在挑撥我與三千城,與兩位師妹的關係?”


    穀令則冷笑一聲,“這是什麽行為?這是小人行徑。”


    “你……”


    “跟小人,我沒什麽話好說。”穀令則迴過頭,再沒看他,“不服氣……拿劍說話。”


    叮……!


    冰雪劍的劍鳴聲,激越全場。


    原本沒關注他們的人,也一齊望向了主看台。


    十擂還沒打,主事的人,就要先來一場嗎?


    向衛國臉上一陣扭曲,“紀道友、年道友,小丫頭不懂事,你們也不懂事嗎?拿劍說話,我這個長輩……”


    “呸!”


    穀令則這段時間的脾氣是真的不好,“什麽樣的長輩,能在我師父和妹妹超度陰尊,生死未卜的時候,朝我使絆子?”


    她眼中射出逼人的光,“向衛國,說你是小人都抬舉了你。海沙宗由你主持,怪不得江河日下。”


    鏘!


    向衛國的本命金槍激越而出時,在空中遙指冰雪劍,“觀瀾,你也看到了,是她沒大沒小,一再挑釁!”


    他的須發無風自動,“今日,她不好生給我斟茶道歉,我向衛國……與她沒完。”


    玉仙而已,不就是仗著九幽冥眼嗎?當他好怕?


    向衛國須發皆張之跡,更明白,今日若是退縮,將再無臉麵執掌海沙宗?天大地大,他就要成天下人的笑柄了。


    “向你?斟茶?”穀令則微眯了眼,“行啊,隻要你能敗了我。”


    她無意讓觀瀾仙子為難。


    原本她可以按下多日的焦躁和擔心,隻在擂台上,讓海沙宗滾出倒馬山,可是姓向的嘰嘰歪歪個沒完,處處給她挖坑。


    穀令則很清楚,她已經被激到了臨界點,再按下去,不僅道心,就是筋脈都可能有所損傷。


    “那我們就先行一戰。”


    向衛國嗖的一聲,站到了馬上就要開擂的擂台上,金槍一橫,“敗了,可別說我這個老的,欺負你這個小的。”


    “天下人都看著呢。”


    穀令則一個旋身,飛入擂台,“想讓別人不說你這個老的,欺負我這個小的,就按下你的修為,我們公平一戰。”


    “哈哈!哈哈哈……”


    向衛國被她氣笑了,“當老夫傻子嗎?你有九幽冥眼……”


    “九幽冥眼自然可以不出。”


    妹妹與眼睛很有關係,值此特別時期,打死穀令則也不敢用眼,她隻想打酣暢淋漓的一仗,“說吧,你敢不敢?”


    在三千城跟大家切磋,總是不能盡出全力。


    難得向衛國自己跳出來,做為仙界老宿,怎麽也不會讓她太過失望的。


    “你……”


    “向宗主不敢?”觀瀾仙子在他說話的時候,先搶了一步,“穀令則新晉玉仙沒多久,若是向宗主也不敢……”


    “誰說老子不敢了?”


    向衛國雖然知道觀瀾在向著穀令則,可此時,他也不能不入套,“穀令則,你自己說的,不用九幽冥眼。”


    盧悅有光之環,有閃瞎人眼劍,有禦雷之術。如果遇到她,在同等修為上,說不得,他隻能認輸。


    但穀令則有什麽?


    得流煙的真傳又如何?


    他和流煙打的交道還少嗎?


    多少年來,流煙仙子因為盧悅,把她保護在三千城,她的實戰經驗能有多少?


    “自然!”


    穀令則轉向仙盟執事,“請道友開擂吧!”


    收到觀瀾仙子的示意,‘咚!咚咚!’三聲鼓響,擂台上的護罩升起。


    一直沒有說話機會的紀長明和年初一對視一眼,俱吐了一口氣。


    流煙仙子急了的時候,他們惹不起,穀令則急了的時候,他們一樣惹不起啊!


    叮!


    鏘!


    叮叮叮鏘,鏘鏘鏘叮叮叮……


    擂台上,在剛一開打的時候,便進入白熱化。


    穀令則的狂攻,讓本來還想保持前輩威儀,做點禮讓樣子的向衛國震怒不已。


    臭丫頭太過份了,一點前戲都沒有嗎?


    在仙界混到如今,正常都是花花轎子人抬人,可這臭丫頭,一反平時的形象,是想把他的臉,往地上踩啊!


    向衛國自然也不再留手。


    當然,他想留手也不成,一步失步步失,穀令則的進攻如狂風暴雨,若不全力應對,他都懷疑自己有沒有命出去。


    叮叮鏘,鏘叮叮鏘……


    所以觀擂的人,都有些傻。


    擂台上,一個是海沙宗的宗主,一個是三千城的隱性新城主,好好的切磋,怎麽好像變成了生死大擂?


    觀瀾仙子的臉色都變了,朝帶來看擂的十個執事揮手,示意他們看好了,若有不對,馬上製止。


    不管是向衛國,還是穀令則,他們的身份在那裏,都不容在擂台上出事。


    尤其是穀令則,與盧悅是雙胎生人,在有去無迴海情況未明前,更不能有事。


    “以前覺得她們姐妹一點都不像,現在怎麽感覺一個樣?”


    換裝,又戴著隔絕神識鬥笠的昌意,偷著傳音給流煙仙子,“穀令則這是要把氣,全往向衛國身上撒吧?”


    流煙仙子的目光,緊緊盯在徒弟身上。


    她的徒弟,平時都非常冷靜自持,現在這樣用言語激向衛國打架,是壓力太大了吧?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打一架也好,打完了,看到他們老的迴來了,小的沒迴來,也不會憋太狠。


    叮叮鏘鏘中,劍氣與槍影交接無數,擂台上二人的身影都在急速移動著。


    不過,誰都能看出,穀令則的攻勢,還是一往無前如急風暴雨。那勢在必得的狠勁,讓人不敢懷疑,她與盧悅是雙胎生人。


    因為這一刻,她太反平時的形象了,有如盧悅附體。


    不論誰在她的狂風暴雨下,都隻能死命撐著,要不然,肯定是船毀人亡之局。


    所以向衛國轉為守勢,大家都沒覺得他丟麵子。


    麵子與性命相比較,到底是性命更大些。


    向衛國沒想到,他能被穀令則逼至如此境地。


    身為老牌仙人,他的靈力,應該如淵如海,而穀令則才進階玉仙未久,按理說,這般狂攻,堅持不了多久才對。


    可事實上,麵對她的狂攻,他感覺自己有些堅持不住了。


    最好的防守應該是進攻,可是他已經無力進階,隻能拚死擋格。


    這種情況下,隻要慢一點點,外麵聚多少管擂的執事都沒大用,因為等他們發現不對,幹涉的時候,他可能已經被斬七八塊了。


    向衛國又悲又憤,流煙和盧悅又不是他殺的,穀令則怎麽能把對陰尊的恨,全朝他使?


    他後悔了,臭丫頭一次次地激他,分明是想打架,想把多日來的憂懼憤,全都發泄出來。


    可恨,他偏偏中計了。


    盧悅超度有去無迴海的動靜,全天下人都看到了。


    穀令則是她親姐,在她生死未卜之際,真要在擂台上傷了穀,不要說仙盟了,就是海沙宗裏,隻怕都會有不同的聲音。


    這一戰……


    叮叮叮鏘鏘!


    向衛國努力擋穀令則的狂攻,越擋越是絕望。


    盧悅是雙丹田,靈力異於常人,他能理解。


    可是穀令則明明隻有一個丹田,怎麽就沒有力竭的時候?


    台下的眾人,都在疑惑這一點。


    不明白,穀令則是怎麽一點也不歇氣地,狂攻到現在?


    “以戰養戰……”


    觀擂的昌意喃喃出聲,別人看不出來,可是一直往這一目標前進的他,卻能看出穀令則已得養戰之真髓。


    表麵上,她的每一劍都盡出全力,可事實上,除了最開始的十數劍,後來的劍氣,都借了前麵的勁道,甚至……,在叮鏘中,都快要揉合向衛國的槍勁了。


    借對手的力量為己用,這是古巫族諸多靈將戰將追求的至高境界。


    他才摸到一個邊,能借出三成自己之前揮出的勁力,穀令則怎麽……


    昌意艱難地咽了一口吐沫,真是後浪撲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嗎?


    她才多大?


    得離夢聖女的傳承才多久?


    流煙仙子瞄了老友一眼,她當然知道,這家夥動不動就呆在外域戰場,最主要的目的是什麽?


    她溫聲傳音,“人的悟性各有不同,你就不要為難自己了。”


    “……”


    昌意的嘴角抽了一下,這種安慰他的話,怎麽能帶自豪感?


    有了新人就忘舊人啊,太過份了。


    他正要刺她幾句,向衛國突然大叫,“停,我認輸!”


    身為一方大佬,他當然知道,及時止損的道理。


    狂風暴雨下,他的新生靈力已經跟不上消耗速度,可穀令則揮劍的速度和力量,卻一直沒有疲軟的勢態。


    向衛國絕望了,再打下去,他還是會輸。


    甚至可能因為靈力不繼,被這瘋了一般的臭丫頭,砍上幾劍。


    那才沒地方說理呢。


    所以,他叫了停,認了輸,卻還不敢有絲毫鬆懈,朝外麵大叫,“關擂,我認輸。”關鍵時候,性命比麵子重多了。


    “穀令則停手。”


    諸執事一齊幹預的時候,急風驟雨的叮叮叮,突然之間雲收雨歇。


    穀令則看了向衛國一眼,坐到擂台上,“我沒打痛快,甲六,這一擂,交給我如何?”


    很多很多年前,在她還是聖女的時候,以戰養戰,她摸到了中端。


    可惜覺醒記憶後,以戰養戰,理論上她知道怎麽做,事實上怎麽努力都不行。


    但今天,一腔的憂懼憤,莫名地又讓她摸到養戰的精髓,現在,她要試著把它完完全全地化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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