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的桃棺,把孩子送走,是他們理智上的選擇,可是……一想到,毛毛一生下來,就要永遠離開他們,那種挖心之痛便不可抑製。


    “吃點東西吧!”


    看著遞到麵前的東西,她卻一點胃口都沒有,隻是麵對飛淵堅持的樣子,想想無緣看著長大,已經虧欠的孩兒,到底接了過來。


    “呃……”


    才吃一口,胃中便是一陣翻騰,想象不到的孕吐突然襲來,這一吐便一發不可收拾。


    好半晌,才在飛淵靈力的相助下,穩住好像惡魔一樣的胃,她卻再也沒了力氣,昏昏沉沉地躺下了。


    飛淵守在她身邊,其實何嚐不心痛。


    他知道,她一邊傷心一點陪毛毛的時間都沒有,一邊傷心,此生坎坷可能全由那個前前前前……世的所謂宏願上。


    此時的他,還不知道,穀令則和盧悅在輪迴中到底經曆了什麽。


    可是盧悅又恨不出來,曦和從影像中走出,現身的那一刹,那種同出一源,她就是她的感覺,特別奇妙。


    她感覺到了她的悲,她的傷,她的無奈,她的遺憾……


    麵對將要到來的天崩地裂,她隻能隨大家一起殫精竭慮,布下種種後手,隻能被動承受妄改天命後,天道的懲罰。


    她甚至想過,輪迴萬劫,再也迴不來……


    百靈的那些祖宗們,或許在漫長的歲月中,也發現了她當初斷劍為誓的權宜之計,無**迴的痛苦,以及身上的責任,讓他們在沉默中瘋狂,或者在瘋狂中沉默。


    所以,這裏最開始,便有引怨井……


    昏昏沉沉中,盧悅想了很多,也好像什麽都沒想。


    因為想得再多,她也出不去,外麵的世界已經不屬於她。


    她還將送走腹中的孩兒,無法參與他(她)的成長,喜怒哀樂,任何時候,都不能第一時間陪在身邊。


    這大概也是老天對她的懲罰,徒弟她沒教多少,全都丟給了師伯師兄師姐。


    不管是林芳華,還是早早,還是嚴星舞,甚至吉吉,她管的都少,所以老天幹脆就不要她管了嗎?


    這一夜,飛淵見她在迷迷糊糊中,眼淚不幹,心痛不已。


    沒有小毛毛,他們沒有牽掛,自欺欺人後,還能自得其樂。


    有了小毛毛……


    想到祖宗留下的唯一玉簡說,活在這裏的人,哪怕有漫長壽元,靈力也不可能升到築基以後,他隻能狠狠心。


    他們可以有漫長壽元,可是毛毛不修煉又怎麽可能得到?


    長痛不如短痛!


    ……


    酬悅山,難得假寐一小會的蘇淡水,沒想到居然又夢到師妹那個帶血的仙石屋,驚醒的時候,她呆了好長時間。


    六十多年了,師弟和師妹的命牌一直好好的,按理那個叫星墟的仙墓不該再有危險了才對。


    無數次她把盧悅的離開,想象成她去偷懶了,將來等他們全都強大以後,就能把她再拽迴來,可是……


    蘇淡水歎口氣,走出洞府的時候下意識抬頭,卻沒想,遠處的峰頂,師伯和師妹還在練劍。


    她想也未想地一掠而去。


    “師父,我不打了。”


    夏瑜見到救星,忙躲到師姐的身後,“師姐,救救我,再這麽被師父壓著打下去,真的會死人的。”


    “師叔,讓她歇一歇吧!”


    蘇淡水上來,倒不是想救憊懶的師妹,主要是不忍心時雨師叔逼大家的時候,把她自己也逼得太狠。


    “那就滾吧!”


    時雨對夏瑜沒耐心,可是諸多師侄中,對蘇淡水卻很信服。


    “我不滾,師父,我幫您揉揉肩。”


    夏瑜也知道師父心裏苦,在她坐迴蒲團時,忙忙過來,又是捶背,又是揉肩。


    “淡水,坐!”


    時雨由著徒弟服待,“問你件事,一月前,你迴三千城時,穀令則出關了嗎?”


    “沒!師叔是找她有事嗎?”


    蘇淡水的頭有些疼,師妹走時,封印了雙生之體,想從穀令則那裏,探到她的情況,根本不可能。


    “盧悅在我這裏,留了一樣東西。”


    時雨歎口氣,“那東西有些古怪,她說迴來要送給令則的,……隻是迴來這些年,事情一件接一件,我一時忘了。”


    “什麽東西啊?”夏瑜嘴快,“是我前天翻出來的破石磚嗎?”


    那塊石磚翻出來後,師父的臉色就變了,壓著她練劍到現在。


    “是!夏瑜,你把那石磚拿來。”


    時雨接過蘇淡水貼心遞上來的一杯茶,“那是安逸城還在的時候,我們一起在坊市上轉悠,她買下來的。”


    “她指明要給穀令則嗎?”


    “是!東西有些奇怪,裝不進儲物戒指,也收不進乾坤法寶中,甚至鱷龍洞天也無法收進,所以,就一直放在我這裏了。”


    夏瑜去的快,迴來的更快,“這破石磚好奇怪。”她居然收不進儲物戒指。


    蘇淡水接過來,在手上打量了好一會,又送到師叔的手上,“既然是師妹給穀令則的,那就給她好了。”


    時雨卻沒接,“我暫時……不想見令則,你有空去三千城,幫我帶給她吧!”


    看到穀令則,她就忍不住想起盧悅。


    雙胎生人,際遇何其大也?


    “那正好,我今天就要迴去一趟。”做了那樣的惡夢後,蘇淡水想去看看那株小桃樹,“師叔,讓夏瑜陪我一起,您迴去歇一歇吧!”


    把老惹師叔生氣的禍頭子拎走,也許能好些。


    “行!你們去吧!”


    時雨又不是沒看到,徒弟朝蘇淡水拜求的傻樣子?


    從小,她們就喜歡相互打掩護,“夏瑜,給吉吉多帶點好吃的。”


    可憐的小家夥,才那麽點大,就被林芳華幾個拎到了天幸圖修煉。


    “是!”


    夏瑜連忙答應,相比於一直非常操蛋,不能惹的早早,吉吉可乖巧了,逍遙門諸人,就沒有不喜歡的。


    時雨望著兩人又因為誰站誰遁光,互踩了一腳,心下一歎,無由想起盧悅在時,每迴耍賴,蘇淡水和夏瑜鬧不過她,每迴都隻能駕遁光帶她的樣子。


    少了一個人啊!


    遠走的夏瑜和蘇淡水不知道,因為她們常年的小動作,讓時雨又傷感了。


    “師姐,你說這東西是什麽呀?”


    夏瑜極為好奇,她雖然鬧不懂這巴掌大的破石頭有什麽用,可盧悅的機緣向來不錯,能被她看上,並且指名給穀令則的,怎麽也不會很差。


    “寶貝吧!”


    蘇淡水也試著用儲物戒指收了一下,沒成功,“夏瑜,我問你,盧悅走後,你夢到過她嗎?”


    “……夢到過。”


    夏瑜不複剛剛的歡喜,“我夢到她剛入門時,殘劍峰處境艱難,她好像在腦門上刻著嫌棄,卻隻能呆在那裏,把那裏一點點重建。


    師姐,如果當初她沒拜進殘劍峰,加入我們飛來峰,凡事有師父和我,不用事事操心,或許就……”


    “不要說了,這世上沒有如果。”


    蘇淡水心下一歎,一向大大咧咧的師妹,居然也反省了當年的事。


    可是,西南星淡,當年的殘劍峰如果沒有盧悅,逍遙定不是現在的逍遙,就是她……或許也早早隕了,根本活不到結丹。


    “我問過逍遙子祖師一些事。”


    夏瑜顯然也知道了很多,“師姐,我們的運……是盧悅幫忙改的吧?那年,棄疾師伯進階化神,天天神神叨叨的,後來,師妹跟師伯談過話,師伯好了,她卻又變得神神叨叨了。


    就是管妮……”


    一線天裏,盧悅為管妮所做的一切,她近些年仔細想了想,實不可思議,又推演了沒有盧悅相助,她們在一線天的情況,發現那真是一場大難。


    “行了,不要再說了。”


    蘇淡水不敢讓師妹說下去,“盧悅還活著呢,這一次她還有飛淵一起相陪,隻要我們努力一些,也許就能把他們從那破地方,拽迴來。”


    從那些大道符看,盧悅從未放棄過她自己。


    所以,她們這些在外麵的,更不能隻陷在自哀自歎裏。


    “我很想努力。”夏瑜低頭,“可是,我是我們當中最笨的。”


    咚!


    一個暴栗被蘇淡水敲到她頭上,“這是你偷懶的理由吧?”


    “你冤枉我。”


    夏瑜怕了她的手,丟下她後,跑得飛快。


    蘇淡水追上她,神色淡淡,“那我們今天就不比劍,比個遁速吧!”


    她大部分時間還用在煉丹上,如果臭師妹,玩劍玩不過她,連逃命的遁速都比她慢,那就不要怪她了。


    夏瑜感覺到師姐的森森惡意,嚇得頭皮一炸,嗷的一聲,先行衝出。


    兩人速度驚人,到三千城時比以前愣是縮小了四分之一的時間。


    “你們幹什麽呢?”


    看到夏瑜那逃命架式,要不是蘇淡水也在其後,不像是被人追殺,年初一都要衝出去了。


    “比遁速。”


    夏瑜心肝膽都顫,她居然差一點就輸了啊。


    就是現在,雖然贏了,可蘇狐狸到底有沒有放水,她都不清楚。


    “你們啊!”


    年初一對夏瑜可憐的樣子,不能不同情一二。


    這世界天才眾多,他們這些資質平庸的,隻能努力再努力,可是最讓人絕望的事,那些天才,在很多時候,比他們還要努力。


    每當你以為前進了一步,都有更大的打擊壓下來,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幸好,流煙、昌意那些家夥,當年除了要忙三千城和加深自身修為,沒時間管他,要不然……


    “夏瑜不錯!”老頭可憐夏瑜,“老夫在你這個年紀,還在天仙混,戰力也遠不如呢。”


    “前輩,她可不能誇,當年您也沒法像她這樣一心隻要修煉就成。”


    蘇淡水瞥了師妹一眼,心中一動,“您這次要輪值到外域戰場吧?夏瑜老是在家閉門造車也不行,要不然您把她也帶著吧!”


    師妹被護得太好,也不好。


    有些東西,需要在生與死中悟。


    “真的?”夏瑜驚喜,“謝謝師姐,前輩,您把我帶著吧!”


    “……”


    年初一能說什麽?


    夏瑜確實缺少了那麽一點磨煉,“那行,自己到靈昭殿報名去。”


    隻要洛夕兒那裏沒問題,帶夏瑜絕對沒問題。逍遙諸人的戰力,三千城高層,心中都有數。


    “謝前輩!”


    夏瑜高興壞了,拉住蘇淡水就往靈昭殿去。


    “到外域戰場?”


    洛夕兒看了眼跟在後麵的蘇淡水,無可無不可,“拿這麵玉牌,到外事堂領三張保命符,再過幾天,跟年長老一起走。”


    夏瑜的修為不弱,三十多年前,便進階玉仙了。


    現在放出去,倒是正好。


    “蘇師姐,你是不是也要……”


    “沒興趣!”蘇淡水可沒打算去外域戰場,“穀令則出關了嗎?”


    “還沒有,有事?”


    看到某人生怕蘇淡水反悔抓著玉牌跑路,洛夕兒很無語,逍遙門一群狐狸,不知道怎麽就養出了這麽一個,“什麽事,不能找我?”


    “當年在星羅洲時,盧悅得了一樣東西,一直放在時雨師叔那裏,時雨師叔迴來忘了,今天想起,讓我拿過來給穀令則。”


    “噢!那你自己進天幸圖給她吧!”


    穀令則閉關都閉瘋了,若是能因著這件事,出來透透氣也挺好。


    “那行,我……”


    蘇淡水的話還沒說完,外麵傳來侍者的急叫,“仙子,有去無迴海鬧動靜了。”


    什麽?


    洛夕兒和蘇淡水一齊衝往偏殿,天音囑前,紀長明正團團轉,“前輩,怎麽啦?”


    “令則呢?讓她馬上過來。”


    “出了什麽事?侍者已經去叫了。”


    “盧悅,盧悅好像在有去無迴海。”


    紀長明顯然也正處在驚恐之中,他不明白,徒弟的命牌明明還好好的,有去無迴海的浪潮,怎麽會突然現出她的樣子,“今天大概辰時三刻,一向平靜的有去無迴海,突起浪潮,那浪潮最後匯成了人形,像是……像是盧悅。”


    “……”


    洛夕兒心中巨跳,她突然想到,盧悅用冥玄石留下命魂的另一層用意。


    “前輩看清楚了嗎?她有說什麽話嗎?”蘇淡水把洛夕兒往旁拉拉,急聲問道。


    “浪成形的快,散得也快,我隻看到一點,像是她。”紀長明雖覺匪夷所思,可見到了就是見到了,“今天一直到現在,有去無迴海的浪潮都沒斷,如果是她,她或許想跟我們說什麽,你們讓穀令則來,她們是雙生之體,或許可以猜到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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