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令則連著三天,被母親抱得渾身不舒服,她以前有多羨慕盧悅,現在就有多可憐她。


    原來被母親抱著,一點都不自由,她想下地跑一跑,她想伸胳膊伸腿兒。


    可是……


    母親那萬般不舍的樣子,讓她不忍心,那就隻能自個受罪了。


    可憐,原來被人抱著這麽受罪,真不知道,盧悅那個小傻子,怎麽就能做出一幅她享受的樣兒。


    唉!


    她好想念那溫暖的床啊!想在上麵打滾兒。


    盧悅喜歡被抱著,那就抱她啊!


    可是,這話,穀令則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上上個月,她才跟母親抗議,抱盧悅不抱她。


    “盧悅,你的頭發怎麽還沒弄好?再不弄好,我就要打人了。”


    外麵傳來方二娘焦躁的聲音,盧悅跟她的頭發大概有仇,老是梳不好,她都為她急得慌!


    “娘!我梳好了。”


    沒一會兒,隻聽這聲音,穀令則就知道,她沒梳好,肯定又是勉強糊弄到一塊的。


    “你你你……”


    方二娘看樣子被她給氣著了,啪的一下,“給我重來!敢再毛躁,我就……我就打死你。”


    “嗚嗚……”


    某人委委屈屈的應該又跟她的仇人頭發幹上了。


    唉!


    穀令則在心裏小小地歎了一口氣。


    以前方二娘對盧悅說話多溫柔啊!


    就是自個娘,對盧悅說話也細聲細氣的,可是現在……一切都倒了個兒。


    她不知道是同情她呢,還是同情自己呢。


    “娘!是爹要把我帶走嗎?”


    雖然同情盧悅,可是穀令則更害怕母親現在的樣子,害怕去那個在街坊鄰居眼中,萬分神秘的國師府。


    “也許……也許吧!”


    就要測靈根了,梅若嫻好希望女兒沒有靈根,這樣,她們一家就能好好過日子,可萬一有,她的女兒……


    一想到那個明明隻有十六歲,可是連頭發都花白的人,梅若嫻就控製不住地害怕。


    兩個玉雪可愛的女兒,都是心頭肉,她卻隻能護一個。


    穀令則感受到母親的害怕,莫名地也有些害怕起來,直到盧悅終於打理好她的頭發,與方二娘一起進來,她才好受些。


    洗臉,擦牙,吃早飯,然後一個老管家帶著一群侍衛嬤嬤來了。


    “小姐乖,把手放到這玉盤上。”


    六歲的小人兒從母親蒼白的臉上,看出這東西,可能不是好的,異常小心地把小手放上去。


    隻是讓她沒想到的是,淡青色的玉盤好像會變色,居然在她麵前,慢慢變成了冰藍色,那漂亮的顏色,很快便覆蓋了整個玉盤。


    管家瞪大了眼睛,他給無數少爺小姐測過靈根,當然知道是怎麽迴事,“快,快快,快稟國師,小姐是近滿靈的異種冰靈根。”


    現在的他,已經不能用驚喜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隻怕在國師沒來前,把金貴的小姐摔了,“你們幾個快給小姐換衣服。”


    帶一堆的侍衛嬤嬤來,就是以防萬一的,沒想到,真的又用上了。


    “娘!”


    都是陌生人,雖然在測過靈根後,這些人一瞬間對她好像充滿了敬畏,可是才六歲的穀令則還是有些害怕。


    “娘陪你。”


    梅若嫻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玉盤,朝門外站著的方二娘使了一個眼色,抱著女兒在眾人的擁簇下,轉向一旁的廂房。


    原以為,管家都這麽高興了,父親能馬上過來,可是事實上,他老人家直到第二天的巳時才姍姍而來。


    父親看她的目光,跟以前偶爾露出的溫情不一樣,帶了種隱藏很深,說不得的探視。


    那種探視裏,似乎悲喜狂熱俱有,穀令則下意識地覺得,還不如他以前大都冷漠對她的樣子呢。


    “爹!”


    “過來。”穀正蕃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抱起這個女兒,他的動作很不熟練,“令則,你的靈根不錯!”


    他真的嫉妒自己女兒靈根了,可是這東西,奪不來。


    好在女兒的靈根好,可以跟著沾不好光。


    “我穀家是四大道門靈墟宗下轄的修仙世家之一,家中有兩位結丹老祖,有排山倒海之能……”


    築基兩百壽,結丹五百壽,元嬰千壽,在天上高來高去的仙人世界,對小小的女孩兒有種莫名吸引,那天,她跟著父親走進了國師府。


    這一天後,她再不是外室子,母親成了國師父親的第五個小妾。


    而與她們母女一起進國師府的,還有盧悅母女,方二娘分在母親身邊,盧悅因為還小,想要當合格的侍女,還要在她修煉的時候,接受各種訓練……


    枯燥的打坐修煉與盧悅能看得見的明顯進步,在一開始時,讓穀令則很不習慣,直到十一個月後,她進階煉氣二層,而有一天,練梅花樁的某人掉到了下麵的糞池,臭洪洪地迴來。


    那一邊咬牙切齒,一邊想點子,讓大家都嚐嚐糞坑味道的家夥,讓她好氣又好笑。


    “油不是問題,可是你要怎麽撒上去呢?”


    盧悅正苦惱這事,“我把它卷到褲腿上,隻要算好時間……”


    “那要是沒算好,先漏了,坑的不還是你自己?”


    這?


    盧悅瞪大了眼睛,“那你說怎麽辦?他們那樣笑話我,不把他們都扔下去一遍,讓我也笑話笑話,我飯都吃不下了。”


    “那是你沒餓吧?”


    從小一起長大,她還不知道她?


    穀令則一邊憋笑,一邊給她出主意,“每次上樁,你不是都排在最後嗎?那現在……外麵正月黑風高,你現在就過去,抹幾個梅花樁,明天等排到你時,上麵的油,一定早被別人踩完了。”


    真的嗎?


    讓穀令則沒想到的是,這天夜裏,某人真拿油去抹梅花樁了。


    第二天,她功課沒做好,害盧悅代她挨打時,那家夥也是飛揚著眉毛,心情好的不要不要的。


    可是……


    看著盧悅紅腫起來的手,穀令則感覺自己的手也疼,她和她一起長大,喝彼此母親的的奶,雖然偶爾嫉妒,母親和方二娘好像更疼她,可……看著她受苦,她也有些心疼。


    別的兄弟姐妹侍女,挨打就挨打了,可是盧悅……,她不想她因為她而挨打。


    她三更半夜爬起來讀書習字,努力認父親新教的靈草,努力認父親新教的妖獸,把它們的作用,值錢的部位,一遍又一遍地背下,以待將來遇到,不會錯過。


    慢慢地,她終於帶著母親在國師府站穩了腿跟。


    隻是父親對她的誇讚越多,其他兄弟姐妹仇視的眼光就越多。


    那種一開始討厭,最後恨不得她倒黴的目光,也讓她的心漸漸冷硬起來。


    什麽兄弟姐妹?


    他們越是這樣,她越是憋了一口氣,在國師父親麵前討巧。


    直到……


    “七小姐,五夫人跟七夫人在西苑那邊打起來了。”


    半月一休息的她和盧悅在外麵晃了一圈,剛迴國師府,母親身邊的侍女就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求救,哪裏敢耽擱?


    可是誰能想到……


    中了軟筋散的她,不能禦使任何道法向父親求救,詛咒中,一隻又一隻腳踩來的時候,是盧悅護在她身上,直到吐血昏迷。


    進國師府後,她第一次哭得那麽大聲,不僅身上疼,還害怕從小一起長大的盧悅,就那樣死了。


    哪怕後來,父親告訴她,她沒死,好好養能好,她也常常半夜驚醒。


    那一頓打,讓她第一次意識到,那些所謂的兄弟姐妹,真的恨毒了她,他們想殺了她。


    他們認錯妖獸,認錯靈草,被父親打被老師打,幹她何事?


    就因為她認的比他們好,就因為她修煉快,就因為父親給她的東西多,他們就一點也不念同胞之情,要活活打殺她嗎?


    “令則,你大姐是國師大人親自送人的,那年迴來的時候,我看到過,皮包骨頭,跟六旬老太差不多。還有二少爺,上個月,他才去靈墟宗,就死在宗外的靈寶山。”


    母親每天夜裏陪在她身邊,“修仙路,大概是容不得心慈手軟,國師還跟我說過,穀家當年與他一起排行的,有四十六人,可是現在還活著的,十根手指頭都能數得下來了。


    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們不去欺負別人,可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別人欺負了。”


    她是得好好的,如果不好好的……


    盧悅吐血差點死了的樣子,不僅刺痛了她的眼,還刺痛了她的心。


    不好好的,母親和她,還有方二娘和盧悅,她們可能都要死在這國師府。


    穀令則也終於明白,為什麽母親一直害怕進國師府。


    二哥死了,父親關心的是宗門和宗家會不會給點撫恤,會不會把他的遺物送迴來。


    母親所說的大姐,那個樣子,隻能是……爐鼎。


    父親親自把大姐送給別人當爐鼎嗎?


    玉簡中殘酷的修仙界,其實她一早就置身了吧?


    八歲的穀令則努力收拾心情後,修煉得也更努力了。


    國師府裏,父親最大,她要讓他看到她的價值,讓他明白,她隻要好好的,將來,就可以帶給他無數的利。


    她是修煉天才,築基丹不會是問題,隻要築基了,她也可能給他弄一粒。


    修煉學習,學習修煉,除了半月一次休息的時候,還跟漸好的盧悅一起感受人間的快樂,她幾乎再沒對別人笑過。


    “令則小姐,北城新開了一家燒雞店,聽說特別好吃。”


    看著說到吃的,眼睛都冒光的某人,穀令則無由地莞爾,“走,我請你。”


    她喜歡盧悅身上單純的快樂,喜歡她咧嘴後,靈動的眼睛,飛揚的眉毛,喜歡她終於可以仗她的勢,狐假虎威!


    她要母親仗她的勢,要盧悅仗她的勢,活得自由自在。


    她希望她們能把她失了的自由,全都活出來。


    十歲,靈墟宗來人,被各種考核後,她終於成了元嬰真人花散的愛徒,隻是有得就有失,她得離開國師府去靈墟宗。


    “盧悅,我會迴來的,隻要修到煉氣八層,我就迴來,帶你們離開國師府,但在這之前,你幫我多陪陪我娘好嗎?”


    那是承諾,更是保證!


    隻要她在元嬰師父麵前站穩了腳跟,把娘帶到靈墟宗根本不會有問題。


    到時候,盧悅想跟就跟,不想跟,她也可以給她在世俗界所有想要的生活。


    穀令則打算的很好,可是離開那個冷漠無比的家,她還異常牽掛母親,牽掛盧悅,牽掛方二娘。


    為了她們,她卻隻能寫信,每月一封信,雷打不動。


    但是,迴迴都是父親迴信,連母親都隻能偶爾添上一筆,更不要說盧悅和方二娘了。


    師父似乎很不喜歡她這樣寫信,說什麽仙凡有別。


    仙凡是有別,但她才從凡人進到修仙界多久啊?


    她隻能跟師父撒嬌說,她還小,仙凡之別要等她長大了再說。


    那天師父笑了,師父好像很享受她跟她撒嬌。


    穀令則其實不怎麽會撒嬌,隻是從小看盧悅跟母親和方二娘撒嬌耍無賴,她學起來,也異常順溜。


    終於修到煉氣八層了,但是身體靈氣外流,師父懷疑母親和父親的人品,懷疑國師府不安全,愣是不準迴家。


    直到家裏傳來消息,原來盧悅不是侍女,是她雙胎妹妹,師父更不喜母親了。


    “你這個妹妹……”


    師父拿著父親寫來的信,眉頭緊蹙,“性格不太好,以後盡量少接觸。”


    她接過信,看到妹妹居然因為大家嘲笑她的六指,愣是自己削了時,不止是心痛。


    母親也在信上寫妹妹的叛逆,她好想迴家,好好跟妹妹談一談。


    “師父,我想迴家一趟。”穀令則再次求懇,“我妹妹……她以前不是這樣。”父親的自私,母親的防範,身為子女的她,無法在師父麵前開口,“我迴去跟她好好說,她或許……”


    “築基以後吧!”


    花散一口打斷她的話,“令則,不管你妹妹以前是什麽樣,現在……都不是以前的她了,以前的她是你的侍女,現在的她是你的親妹,這種心理落差,你還不太懂!


    想要她聽話,你就好好修煉,築基以後,迴去給她看看,什麽叫絕對的力量,隻有這樣,她才能再度臣服於你,才能在你的引導下,不走彎路。


    反之,你現在迴去,隻會讓她更恨,恨老天不公,讓她覺得,你們虧欠了她。雖然你娘確實虧欠了她,但是,你是我徒弟,還輪不到她來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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