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教堂一片死寂,隻有冰冷的腳步聲迴蕩其中。


    端木槐走在前麵,愛西亞跟在後麵,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你認為責罰是什麽?”


    就在這時,端木槐忽然開口,讓愛西亞不由一愣。


    “在很多宗教之中,人們總喜歡用責罰的方式來懲罰自己,那麽,這意義何在?通過痛楚來證明自己信仰的虔誠?還是懲罰自己信仰的動搖?”


    端木槐說到這裏,不由的嗤之以鼻。


    “但是歸根結底,這些不過都是表麵工夫。”


    “…………………?”


    “責罰說白了,不過就是一種等價交換,通過肉體上的痛苦來換取對內心負罪感的平息,所以雖然很多時候,那些信徒似乎都很喜歡用這種方式來懲罰自己的軟弱與動搖,但是歸根結底,這也不過是一種交易。他們付出了肉體,感受到了痛苦,由此來平息自己的罪惡感………”


    說到這裏,端木槐冷冷的掃了愛西亞一眼。


    “不是嗎?”


    “我……………”


    愛西亞低下頭去,不敢說話。


    看著愛西亞這幅做賊心虛的樣子,端木槐收迴目光。對於如何懲罰這種事,審判庭和玩家是有自己的獨特看法的。一般人想來,所謂責罰就是皮鞭老虎凳之類,把人抽的不要不要的,這就算是懲罰了。


    這是一般人的想法,然而對於審判官來說……………你認真的?


    你認真這麽想的?


    你開玩笑呢吧?


    為什麽?


    原因很簡單,就像端木槐所說的,這對於被懲罰者而言,就像是一種等價交換,他們付出了肉體上的痛苦,獲得了心靈上的寧靜。


    然而,這算等價交換嗎?


    玩家就曾經吐槽,很多歐美那種連續變態殺人狂電影裏,那些殺人狂都是前腳殺完人,後腳就去教堂懺悔,一副我罪惡深重我罪惡滔天我罪不容誅的樣子,然後等懺悔完了神清氣爽了就去找下一個受害者了。


    因為在這種信仰文化裏,都是隻有神才能定我的罪,隻要我懺悔了,神原諒我了,那剩下的就都不是事了。


    法律?


    法律幹我屁事啊?我是信教的!


    端木槐記得自己還曾經看過一篇帖子,寫的就是歐美犯罪率高與宗教信仰之間的關係,為什麽歐美罪犯沒有負罪感,原因就在這裏。從中世紀的贖罪券到現在的慈善行動,其本質都是一樣,我做了壞事,然後我用各種方式向神懺悔了,那就算是翻篇了。就算我殺人放火幹你全家,那神明也原諒我了,我也就能心安理得的繼續活下去了。


    想想看,一張贖罪券就能夠抵消殺人放火的負罪感,多便宜啊。


    當然了,在遊戲裏,審判庭不注重責罰有更簡單直接的理由。


    因為根據這種邏輯,這些罪犯肉體上是獲得痛苦了,但是他們的靈魂解放了。然後就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你越是把人家抽的皮開肉綻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人家就越是在靈魂深處感到快樂,然後就———癡纏之孽歡迎你的加入啊小老弟!我們就喜歡你這種不走尋常路的!恭喜你終於體會到了快樂的真諦!


    沒錯,這抽著抽著就變成邪教徒了搞不好。


    所以審判庭一般都是直接處決,簡單方便快捷,也沒這麽多事情不是?


    這也是為什麽審判官一言不合就拔槍的原因,想要懺悔是吧,我送你去見帝皇,你直接向他老人家懺悔吧。


    我們審判庭忙得很,沒時間關心你的精神問題。


    不過這次端木槐卻是想要試一試,原因很簡單———他可是有【素質判定】這個神技的。


    當然,一般【素質判定】主要是觀察對方的敏感部分,然後讓對方感到舒服。但是這一次端木槐打算反其道而行之———所謂的責罰,就是要讓對方從身體到靈魂都感到痛苦才叫責罰。


    那麽愛西亞的情況呢?


    她最初堅持自己的善良,所以才救了那個惡魔,結果後來得知那是對方算計自己的。那麽她自然就痛苦不堪了,畢竟愛西亞為了堅持自己的善良,甚至不惜違反教義,還因此被逐出了教會。那麽唯一支持她的就隻有她對自己善良的堅持了。


    結果迪奧多拉也把這最後的堅持給擊碎了,很明顯,她自以為是的善良隻不過是對方利用的工具。於是愛西亞已經徹底失去了自己所堅持的信念和精神,這使得她每天都在煎熬與痛苦之中度過,而最終,因為無法忍受這種痛苦,她這才主動前來尋找端木槐,請求他的責罰。


    但是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無法忍受內心的煎熬,想要逃避這份痛苦。


    端木槐當然不可能讓她得償所願啊,就像之前說的,你把她抽的皮開肉綻有什麽用?就是打的愛西亞生活不能自理,這份痛苦反而會成為她安撫精神上的糧食,這算是責罰?這明明是獎勵好吧!


    萬一以後愛西亞被抽上癮了,主動搞事呢?


    就像那個笑話說的,獵人第一次去獵熊,被熊擊敗了,然後xx了。然後第二次再去,再敗,接著第三次,第四次———到了最後那熊都受不了了,說你是來打獵的還是來賣x的?


    放在愛西亞身上,那可就不是個笑話了。


    所以端木槐是絕對不會如她所願的,不過還好,他也有自己的辦法。


    端木槐停下腳步,此刻他們已經來到了教堂地下的最深處,這裏也一如審判庭的風格,漆黑,昏暗,壓抑的環境下,蠟燭的光輝照亮了四周。不時有伺服顱骨頂著蠟燭飛來飛去,而看見這些顱骨,愛西亞也是咬緊嘴唇,身體緊繃。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端木槐望向愛西亞。


    “我要告訴你,我要給你的責罰,肯定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你別指望會通過肉體上的痛苦來獲得靈魂上的安寧,你所犯下的罪隻配獲得從身體到靈魂都將飽受煎熬的痛苦。沒有一絲平靜,也沒有一絲安寧,隻有你無法想象的絕望與恐懼。即便如此,你也願意嗎?”


    “………………………”


    聽到端木槐的詢問,愛西亞猶豫片刻,接著點了點頭。


    而看到愛西亞的反應,端木槐則冷笑一聲。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已經警告過你了,愚蠢的宗教信徒真是不知悔改,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上去吧。”


    一麵說著,端木槐一麵對著眼前的平台抬了抬下巴。愛西亞則緊握雙拳,放在胸口默默祈禱,仿佛希望能夠從自己的信仰之中獲得勇氣一般。接著,她深吸了口氣,緩緩的走上了眼前的平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看著眼前的愛西亞,端木槐打了個響指。下一刻,隻見四周的陰影開始不住的蠢動,在昏暗的燭光照耀下,無數條由陰影凝結而成的觸手從黑暗之中浮現,接著猛然伸出,一把纏繞在了愛西亞放在胸口的手腕上,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就猛然將她拉了起來,直接將眼前的少女提到了空中。


    而與此同時,同樣的觸手也從下方出現,纏繞住了少女的雙腿,將她整個人像“大”字型一樣的展開。


    “唿啊………唿啊……………”


    此刻的愛西亞無比的緊張,但是她依舊緊閉雙眼,咬緊牙關一言不發。但是少女可以感受到,此刻纏繞在自己手腳上的觸手,冰冷的如同萬年寒冰一般,它們的冰冷寒意滲透了少女的身體,順著她的骨骼與湧動流淌的鮮血一起逐漸傳遍全身,漸漸的,愛西亞隻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都要被完全凍結一般,隻有無盡的痛苦從四麵八方傳來。


    而她自己此刻則像是置身於無邊無際的深海,又好像是置身在無窮無盡的寰宇蒼穹,黑暗徹底蒙蔽了她的視野,即便她現在睜開眼睛,也隻能夠看見無邊無際的黑暗,就好像一切都已經被吞噬,消滅,除了自己之外別無他物………


    “啪!!!”


    忽然,一陣劇烈的刺痛感從背部傳來,頓時讓少女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慘叫,那仿佛皮鞭抽打般的痛楚幾乎滲透到了少女體內的每一根神經末梢,換做是平常的話,此刻的愛西亞恐怕早已經因為無法抵抗的痛苦而昏死過去。但是眼下,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卻仿佛枷鎖一般死死的鎖住了少女的精神,讓她甚至無法通過昏迷逃往失去意識的彼岸。


    “啪!啪!!!”


    一道道冰冷的抽打聲響起,終於,愛西亞再也忍耐不住,慘叫出聲,她叫的聲音越來越大,但是即便如此,少女的內心還在堅持———這是自己所應得的懲罰,這就是她所應該受到的責罰!這種痛苦,這種無法逃避的痛苦…………!


    “啪!”


    “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仿佛連慘叫都是一種奢侈,就在少女張開嘴巴尖叫出聲的那一刻,忽然,一根粗壯的觸手直接塞入了少女的嘴巴裏,直接深入到了她的胃中。少女甚至能夠感覺到那根觸手仿佛穿過了自己的胃,直接纏繞住了她的心髒。


    “嗚———嗚————!!”


    然而,這還沒有結束,那條粗壯,濕滑,冰冷的觸手逐漸開始融化,它的表麵上浮現出了一條條細小的觸須,順著愛西亞的麵頰和口腔向著四麵八方擴散開來。就好像要把她整個人都完全融為一體,那些細小的觸須鑽入了愛西亞的鼻孔,耳朵和眼睛,繼續向前延伸,直接滲透到了她的大腦之中。


    然後……………


    “———————!”


    愛西亞猛然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色忽然有了改變。她看見自己正站在一個房間裏,在她麵前的嬰兒床上,一個白白嫩嫩的可愛嬰兒,正在熟睡之中。


    好可愛的孩子………


    看到這個孩子,愛西亞的心靈略微放鬆了一下。但是下一刻,她就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控製的走到了嬰兒床前,然後高高舉起雙手。


    “以審判庭的名義!”


    幾乎不像是自己所發出的聲音迴蕩在愛西亞的耳邊,下一刻,她緊握著手中的短劍,對著眼前的嬰兒用力刺了下去!


    不———————!!


    這一刻,愛西亞的內心深處發出了無法想象的痛苦悲鳴,她可以容忍自己承受任何痛苦,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去傷害別人!更不希望去傷害別人!更不用說在自己麵前的,還隻是一個可愛的嬰兒!換做是平日的愛西亞,恐怕憐惜她都來不及呢。


    但是現在,哪怕她的精神再怎麽抗拒,她的身體也毫不猶豫的揮下短劍,刺穿了嬰兒的身體,將其徹底釘死在床上。看著噴湧的鮮血,愛西亞拚命的想要掙紮,可是她什麽都做不到。


    “不,你在幹什麽!”


    就在這時,忽然愛西亞身後傳來了一個悲痛欲絕的聲音,轉過頭去,隻看見一對夫婦正悲傷的注視著她。


    “我的孩子,你對我的孩子做了什麽!!”


    不,不是我,我不想做這種事———!!


    但是,身體卻完全不聽愛西亞的哀嚎與慘叫,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拔出短劍,然後割開了那個母親的喉嚨,看著她瞪大眼睛,張開嘴巴無助的倒下。而下一刻,她手中的短劍又刺入了旁邊父親的胸膛。


    不,這不是我幹的!我不要啊啊啊啊!!!


    這一刻,愛西亞終於體會到了,端木槐剛才所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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