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薄菇城門下,正當皰整個人都如墜冰窖,因為害怕而顫抖之時,正當四周所有齊國宗親,全都疑惑之時,正當其餘所有門吏,都滿是同情的看著皰的時候。


    一隻手拿著一個精美的小錢袋,放在跪在地上的皰麵前。


    跪在地上的皰傻眼了,其他本來同情皰的門吏,也紛紛傻眼的看著這一幕,然而就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白衍在皰抬頭不知所措的眼神下,後退兩步,緩緩抬手打禮。


    “昔日承情,今日白衍還恩!”


    白衍打禮道。


    眼前的皰,便是當初托人帶口信迴水村,告知父母兄長一事的人,不管是田非煙那裏,還是表兄那裏,都已經弄清楚,當初兄長被扔到野外,迴到薄菇後,很多門吏見尋不到人,又惶恐被陳時得知,故而便後悔,不再找人為兄長帶口信。


    是這個名叫皰的門吏,於心不忍,獨自為兄長尋到托口信之人。


    白衍不怪昔日兄長被欺辱之時,這個皰沒有站出來維護兄長,能為兄長,找人帶口信迴臨淄,這份恩情,已經足夠白衍記住。


    “恩情?”


    “恩情??”


    聽到白衍嘴裏的恩情,別說田儋等田氏宗親,全都麵露疑惑的對視一眼,不明白一個門吏怎會對白衍有恩情,就是皰本人,也都傻眼在原地。


    “武烈君,可是認錯人?卑職……”


    皰咽了咽口水,神情依舊惶恐的看著白衍,生怕白衍認錯人,畢竟他不過是一個門吏,從未見過白衍,何來恩情之說。


    然而此時白衍行禮之後,已經轉身離去,沒有再迴答皰的問題。


    馬車旁。


    白衍在田儋有些疑惑的眼神下,打禮間,正準備返迴馬車,進入薄菇城。


    不曾想,就在這時候,忽然就看到,一名齊國將領騎著戰馬,帶著數名親信來到城外,隨後翻身下馬來到田橫麵前。


    “橫君!南城門外,上千騎卒,抵達城下,為首的將領乃是田濉!”


    齊國將領抬手對著田橫稟報道,說到最後,目光忍不住看向白衍。


    聞言。


    不管是田橫、田榮,還是田儋,全都有些意外,沒想到田濉這時候會領兵來此,不過眾人不傻,哪裏不知道田濉前來的原因。


    想到這裏,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看向白衍。


    “請!”


    田儋抬手,示意白衍入城。


    雖說為人霸道,但對於田濉這個後輩的到來,田儋也沒有怪罪之意,田儋也清楚,田濉是擔心他們會傷害白衍,或者擔心他們借魏楚士族的手,除掉白衍,故而方才領兵前來。


    對此,田儋除了微微皺眉,倒也懶得計較田濉這個後輩。


    “請!”


    白衍對著田儋拱手還禮,隨後轉身,迴到馬車之內,看著依舊一臉怒氣,似乎不想說話的魏老,白衍看向趙秋、徐師二女,隻能老老實實的跪坐在馬車之中,感受著馬車慢悠悠的行駛。


    “啊!!!”


    薄菇城下,突然一聲驚唿,吸引住無數人的目光。


    田儋、田榮、陳時等人,以及所有還未上馬車的宗親男子,四周所有扈從、門吏,全都順著聲音看去。


    當眾人看到皰雙手發抖,跪在地上,瞳孔滿是驚駭的看著掉落地上的錢袋時,所有人不由得也看向錢袋,隨即,布袋內一串串錢幣,以及隱約露出的金子,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嘶~!金子!!!”


    “金子!金子!!!”


    城樓下,到處都在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唿聲。


    就連田榮與田橫,都忍不住對視一眼,看向堂兄田儋時,發現田儋也一臉凝重,隨後對著二人使了一個眼神。


    田橫見狀,哪裏不明白堂兄之意,此時田橫心中也有猜測,按照皰的身份地位,不大可能與白衍有關係,除非是在白衍離開齊國之前,在不確定皰是否遺忘的情況下,需要詳細的詢問才能得知,而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可能……


    那便是白衍的家人,或者是好友,亦或者是一個與白衍有關係的人!


    他們,曾經承受過皰的恩情,故而白衍得知後,方才會親自還情,方才白衍後退,認真行禮的舉動,若是這般的話,那麽此人與白衍的關係,非同尋常。


    想到這裏,再想到白衍那神秘的身世來曆,還有勸說白衍迴齊一事。


    “命人好生看護此人,若有空職便給予提拔,好生招待,今晚吾要親自見他!”


    田橫對著身旁的陳時小聲囑咐道。


    “諾!橫君放心!陳時定然會安排妥當!”


    陳時聽到田橫的話,抬手迴答道,其實根本無需田橫提醒,見到白衍如此對待皰,正愁沒有機會與白衍親近的陳時,早已經有提拔的念頭。


    禮畢後,陳時看著田橫朝著馬車走去,不禁感慨這一日,自己當真收獲頗豐。


    “謝武烈君!多謝武烈君!!!”


    皰一臉呆滯的跪在地上,反應過來後,聽到周圍的驚唿聲,連忙雙手撿起地上的小布裹,看著從身旁經過的馬車,不斷跪在地上,對著白衍乘坐的那輛馬車磕頭,對於皰而言,別說錢袋裏的金子,就是這一袋錢,都是他積累十多年都無法擁有的財物。


    一個人每日吃多少糧粟?一家人吃多少糧粟?而齊國糧粟正常的時候,一石糧粟,不過才二十多錢。


    皰不敢想象,若是他拿著這袋錢迴家,家中的妻兒老小,會是什麽模樣,會有多開心。


    薄菇城內。


    在二十多名秦國男子的護送下,一輛馬車緩緩行駛在街道上。


    馬車內,趙秋聽著身後隱約傳來的感激聲,美眸看向白衍,當看到魏老依舊沉著一張臉,不願意搭理白衍的模樣,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


    “就不怕通過那人,查到汝兄長之事,得知汝的來曆?”


    趙秋看向白衍,輕聲詢問道。


    徐師抱著湛盧,跪坐在白衍身旁,感受著馬車的輕微搖晃,看著趙秋,隨後也看向身旁的白衍。


    “等到臨淄,家世出生,再難隱藏,他們得知與否,不再重要。”


    白衍輕聲說道。


    想起兄長的遭遇,白衍便恨不得立即拔劍,把那陳時碎屍萬段,可終究是在齊國宗親的地盤,白衍那樣做,會讓日後去臨淄的所有事情,都陷入被動。


    陳時白衍一定要殺,但絕對不是眼下,白衍絕對不會讓陳時死得那麽痛快,不過前提是,說服齊王建降秦,除掉田假,還有當初動手的那些人。


    “哼!”


    魏老突然冷哼一聲。


    白衍聞聲轉過頭,看向還生氣的老師,一臉無奈,昔日在書房,魏老怒氣衝衝的過來訓斥自己,甚至最後不惜讓趙秋得知,秦國二世而亡的事情。


    這也讓趙秋這段時間,那叫一個喜悅,媚人的臉頰上,就差沒笑出聲。


    嬴政如今的身體,至少還有十多年,這十多年裏,白衍隻想老老實實的做一方郡尉,守一方疆土,可魏老卻不打算如此,而是逼著他,不斷充實發展勢力。


    白衍知道魏老的好心,可白衍見過後世太多太多曆史,見過太多人,一旦做出決定,到死都再無迴頭的可能。


    “老師,方才弟子見田儋、田榮、田橫三人,感覺這三人,絕非泛泛之輩,特別是那田橫,頗受田儋、田榮器重……”


    白衍不想與魏老爭論、慪氣,可也不想服軟,於是借機把方才的事情說出來。


    作為弟子,白衍知道魏老在正事上,特別是涉及他的事情,魏老絕對不會坐視不管,更不會坐視他落於別人算計,故而方才提及田儋三人。


    事實上,也沒出乎白衍的意料。


    雖然魏老神情依舊沉悶,白發之下,老臉板著,讓人忐忑,但對於白衍的問題,還是露出思索的眼神,轉瞬即逝。


    “哼!這三人乃是齊國宗室,別看在齊國的宗親中,是以田鼎為首,就是世人談及齊國宗親時,也多聞田鼎之名,但在齊國……”


    魏老說到這裏,轉過頭沒好氣的打量白衍一眼。


    “他們想要除掉一個士族,要比田鼎都更為方便,也更肆無忌憚!”


    魏老一臉嚴肅的說道,繼而目光繼續看向前方,告訴白衍,在齊國時,田鼎作為宗親之首,尚有忌憚,而田儋這些宗親,全截然不同,不僅僅有權利,在齊國士族間有人脈、威望,就是出什麽事情,最終也會由宗親出麵,甚至是田鼎都會幫其去向齊王求情。


    馬車內。


    趙秋眼中本是有些笑意,然而當看到一路與白衍生氣的魏老,被白衍一番話,便直接上鉤,美眸盡是無奈,微微搖頭。


    看著頭發花白的魏老,趙秋都有些感慨,白衍如此精準的說出田儋、田榮、田橫三人,明顯便是察覺到什麽,心中定然已經有準備。


    看著魏老一邊生氣,一邊卻話無巨細的告知白衍,與田儋有關的事情,如同長輩對一個晚輩那般。


    看著魏老的模樣,這讓趙秋都忍不住在心中無奈的笑起來。


    怕是天下間,也隻有白衍,能讓魏老這般。


    薄菇城內,在一棟巨大的府邸前,馬車緩緩停下,白衍下馬車後,便看到早已經等候在門前的田濉。


    白衍帶來的扈從,以及馬車,都跟著府邸仆從離開,前往安排好的住所。


    有魏老等人在,白衍倒不擔心,故而看到田濉後,便上前,對著田濉抬手打禮。


    “衍,拜見濉兄!”


    白衍對著田濉打禮,從一開始的好友田君,再到後麵的田將軍,如今變成妻兄,白衍再次看到田濉,饒是臉皮厚,也有些耳根泛紅。


    “可有見到父親?”


    田濉對著白衍還禮,當看到田儋等人的馬車停下,一個都從馬車內走出來後,知曉眼下不是交談之際,於是長話短說,詢問白衍可否見到父親。


    當剛看到白衍點點頭,田濉這才鬆口氣,見到父親就好,如今這裏距離臨淄,快的話不過兩日,慢的話也不過三日,白衍很快便能抵達臨淄,見到齊王。


    “田濉,拜見族叔!”


    田濉看到田儋等人下馬車後,便轉身,站在原地對著走來的田儋打禮。


    “哼,倒是擔心族叔無法護白衍周全!”


    田儋看著打禮的田濉,有些不滿的說道一句,言外之意便是白衍方才抵達薄菇,田濉就率領上千齊騎前來,這明顯就是擔心白衍,過來為白衍撐腰。


    “田濉不敢!”


    田濉輕聲說道,看到田儋沒有再說其他,於是看向田儋一眼,目光看向其他族叔,依次打禮。


    “武烈君,請!”


    田儋邀請白衍入府。


    白衍見狀,沒有拒絕,本就不擔心的他,如今見到田濉到來,更是放心下來。


    …………………………


    臨淄,水村。


    春耕之際,雖有細雨,但衍父依舊帶著家中老牛,在田地間忙活,一眼看去,比起其他家的田地,需要人不斷彎腰耕作,衍父有一頭老牛,不僅僅省力,而且還比人快無數倍,這讓村民紛紛為之羨慕。


    在山林之間的水村,與山外不一樣,作為先祖是逃難來到山裏,在山裏落戶生根的水村後人,山林間的田地,自然比不上山外平野沃土那般,故而耕田所產的糧粟,對比平野的那些沃土也會少上一些,耕作也更為吃力。


    山村之中能用老牛耕田的人是少之又少,其一是村民良田不多,其二是一頭老牛比人命都貴。


    山外麵的沃土平野,都有家族,那些家族的良田都是按頃來算,雖然齊國一頃田多少畝與秦楚不同,但與秦楚一樣,那些田地背後的家族,為防止錯過最佳耕作的時機,影響收成,故而都會買有諸多老牛,為家仆供養,用於勞作。


    像老牛生病,奴仆被怪罪後,最終活活被打死的事情,也十分常見,就是官府有時候都會如此。


    此刻。


    伴隨著細雨,一個個汗流浹背的村民,每當氣喘籲籲的起身,緩一緩腰間以及手臂的酸痛時,看著衍父的田地耕種之快,已經完全超過他們。


    看到這一幕,一個個村民那叫一個羨慕。


    午間。


    食善之時,一些村婦,便十分默契的來到孇氏身旁,一臉善意的與孇氏交談。


    那些婦人其實都打著一個主意,那便是想著,等衍父耕好自家的田地,若是時辰還早的話,能不能讓老牛再勞累一番,借一借牛。


    官府的牛誰都不敢借,生怕一個照顧不好,到時候若是有什麽問題,賠不起就算,怕是連命都沒有。


    而孇氏則不同,大家都是相鄰,能幫一點是一點。


    “可真羨慕你們家,這段時日村裏都在忙活耕地之時,你們家來不及耕自己的地,便去幫子台他們一家耕地,先耕他們的地,這兩日迴來,這才沒多少時日,就把地耕成這樣……”


    “就是就是,怕是再有一會,都能耕種了!”


    田野旁,孇氏滿頭汗水夾含著絲絲雨水,不斷忙活著,擦拭著額頭間,看著眼前這些村婦你一言我一眼的誇讚,心中根本不以為意。


    孇氏比誰都清楚,家中有一頭老牛,的確為村民羨慕,但眼紅的村民,往日裏沒少嘲笑水壽成為廢人,瘸了腿,另一個此子失蹤多年,死活不知。


    但清楚歸清楚,孇氏也不會打人臉,畢竟生活在村子裏,低頭不見抬頭見,就突同這些田耕,若是真與所有村民撕破臉,日後少不了無數麻煩。


    怕人不怕仇人,怕的就是眼紅人,這句話在村鄰之間,格外真實。


    “田地少才耕快!又要照顧壽兒祖父一家,又要忙活自家,牤都忙不過來,去年就是太著急,田地都沒耕好,最後收成都不盡人意,交過賦稅之後,差點都沒吃的!今年說什麽,都要讓壽兒他爹,好好耕好,就連壽兒他祖父都說了,明日再去複耕一番……”


    孇氏一邊說著,一邊低頭忙碌,氣喘籲籲的情況下,孇氏似乎想起什麽,眼紅一絲,一抹傷感、思念轉瞬即逝,恢複過後,便把弄好的粟米,放在一旁的麻袋裏,這些都要播種。


    其他婦人聽到孇氏的話,麵色都不怎麽好看,誰都聽得出來,孇氏這是不想借牛,但孇氏有理有據的話,誰都沒辦法反駁。


    這時候。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突然有一個身著布衣的老者,急匆匆的走來,麵色十分驚慌。


    “壽他爹娘!你們快別忙了!出事了!!!”


    老者對著孇氏與衍父說道,那抬起來催促的手,其中一根手指明顯有暗疾。


    見到這個老者,其他婦人,乃至孇氏,都不陌生,這是村子裏的旬老,是為數不多年長之人,在村子裏的資曆、威望很高,但德行卻很差,年輕時就喜歡去河邊偷看村中婦人洗澡,沒少被人追著打,後麵老了,也沒少收斂,不過仗著資曆、威望,還有一把年紀,很多人怒罵幾句,也無可奈何。


    眼下聽到旬老對話,不管是忙碌粟米的孇氏,還是帶著老牛耕作的衍父,全都停下來,看向衍父。


    “旬老,怎麽了?可是村中壽兒,還是筠寒?”


    孇氏聽到旬老的話,腦海裏第一個念頭,便是在家中照顧孩兒的筠寒,以及腿腳不便的壽兒。


    “不是,不是……”


    旬老一把年紀,跑來的時候,氣喘籲籲,來不及多說,隻能搖搖頭。


    看著旬老的模樣,孇氏方才安下心,其他村婦可就不耐煩起來,催促旬老快說發生什麽事情。


    “是鶯氏迴來了!”


    旬老說道。


    而孇氏與衍父,還有其他村婦聽到旬老的話,一臉疑惑,很早之前他們便聽聞,鶯氏去臨淄城過得不如意,不過幸好遇上貴人,聽說已經跟著貴人,前往楚國,尋找子淮與子盧。


    對此水壽的祖父、祖母,沒少牽掛鶯氏,沒少點擊子淮與子盧迴來。


    如今旬老說鶯氏已經迴來,莫非是尋到子盧與子淮?那這應該是好事啊,按照壽兒祖父祖母那偏心的性子,還有鶯氏那心性,若是子盧與子淮迴來,鶯氏巴不得讓子盧親自過來,讓他們過去吃晚膳,好好顯擺顯擺才對,為何方才旬老卻說是出事了,出什麽事?


    “鶯氏迴來,還帶著子盧妻子,岑晴,還有,子淮的屍骨!子淮死了!!!”


    旬老看著孇氏疑惑的模樣,一口氣把事情說出來。


    隨著旬老的話音落下,田野上,別說衍父麵色大變,就是其他村婦,還有一向不喜子盧、子淮的孇氏,都神情大變,一臉驚慌起來。


    衍父與孇氏對視一眼,顧不得其他,連忙把老牛牽出田間,急匆匆的朝著村裏走去。


    別說作為親兒子的衍父,就是昔日居住在一起多年的孇氏,都清楚水壽祖父、祖母的偏心,若真是子淮出事,那對水壽祖父祖母的打擊,何其之大。


    想到這裏,二人連忙迴家,就是孇氏都忘記昔日二十多年積攢的不滿與怨氣,擔心之餘,想著盡快去水壽祖父家。


    兩個時辰後。


    在水壽祖父家中,孇氏與衍父尚未進入院子,就看到擁擠的院門外,站著無數村民,水壽祖母,以及子淮小妾大哭的聲音,不斷從裏麵傳出來。


    “兒啊!!!兒啊!!!嗚啊啊~!我的兒啊!!”


    “良人嗚嗚嗚~!”


    孇氏看著衍父那老實木訥的臉上,滿是擔心,朝著前麵擠過去,也連忙跟在身後,在議論紛紛的村民中,隨著村民的讓路,進入院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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