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寒士,也不知咋想的,好端端的中原不待,非要去月氏,是中原的酒肉不好吃,還是酒樓的女子腰不夠柔……”


    一個擁有十來輛馬車的車隊,在二十多人的看護下,正在一個個土丘之間朝著北方行進。


    不高的土坡盡是青草,少有的土丘之間,淺淺的水澤映入眼簾,看向四周荒涼的場景,感受著一股股唿嘯而來的風,若非熟人帶路,否則獨自行走,還真容易走失。


    “你去投靠的那親戚,可真是月氏王身邊的幕僚?”


    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大爺,一邊趕馬車,一邊喋喋不休,當聽到木拖車上的年輕男子,提及親戚是月氏王的門客時,老大爺那清瘦的黃臉上,神情明顯有些不相信。


    畢竟打量年輕男子這一身布衣,抱著一把佩劍的模樣,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都看不出,是個聰明的人,反而臉龐看起來還有些憨厚。


    “老大爺,這幾年家道中落,落魄至此,不然,誰想去那月氏!”


    白衍坐在木拖車上,感受著馬車的微微顛簸,輕聲說道。


    轉頭看著老大爺深以為然的模樣,白衍倒是忍不住笑起來。


    “老大爺,若有閑暇,能否與小子說說月氏那裏的情況!小子尚未去過,也不知道是何情形。”


    白衍詢問道。


    許是一路乏悶,老大爺聽到白衍的詢問,瞬間便來了神奇,那蠟黃清瘦的老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得意,或許這也是身為長者,在白衍這個小輩麵前,為數不多能拿得出手的事情。


    “你小子是不知道,月氏那裏,滋滋滋……你小子去了,肯定會後悔,估計我們還沒返迴上郡,你小子就要哭著鬧著要迴上郡!”


    老大爺先是故作神秘的說道,而話音方才落下,一旁的幾名大漢,以及前後趕馬的老人,都忍不住笑起來,一些人更是同情的看向白衍。


    “真有那麽差?”


    白衍反倒被這一幕,弄得好奇起來。


    “不差?告訴你,小子,在我們上郡,雖屬邊郡,多是窮苦,但那也是有木屋,有瓷碗吃東西,風吹不著,雨淋不到,再是落魄,也有布衣裹身,而在那月氏,除去一些德高望重之人,便是部落首領,方才如此,普通月氏人,多是隻有小小的營帳,能住得上山洞,那也是由頭有臉之人……”


    在老大爺的訴說中,白衍好奇的聽著,隨後倒是對月氏,逐漸有了一個大概。


    與匈奴不同,月氏靠著西邊,雖同是遊牧民族,但月氏更偏於‘守’,不僅僅是月氏王,就算是其他部落,也會在遊牧區域之中,挑選一個高聳的獨立山頭,從懸崖挖一條走道至半山腰,隨後再從半山腰挖洞,由山體內往上,直至山頂。


    而山頭四周,便是遊牧部落的營帳,隻有身份高貴的部落男子,方才可以在山體下挖洞居住,在洞內布置居所。


    “告訴你小子,你去哪裏,就算真的有親戚是門客,你小子大概率也隻能住一個很小很小的山洞,比人高一點,比木拖車大那麽一點點……”


    老大爺一邊說,一邊給白衍比劃著,那看向白衍的目光,盡是調侃,似乎已經在等著,日後白衍受不了而鬧著要迴上郡的場景。


    “爾等又拿到那麽多好貨,這怕是迴去,又要大掙一筆錢財……”


    “可不是,那一箱箱皮毛,你們這些人,可別全都吞掉!”


    “哈哈!你們倒是去快一些啊!這段時日月氏有不少好貨,也是吾等所帶錢財不足,否則還真不留給爾等!”


    忽然前方傳來打招唿的聲音,白衍起身,側頭看向前方,這才注意到,原來是另一支商隊,看著那一個個人笑容滿麵的模樣,顯然從月氏返迴的商隊,已經滿載而歸。


    見狀,白衍並沒有放在心上,繼續迴頭舒適的躺著,靠著木拖車上的布袋。


    “老大爺,你們與他們認識?看模樣,你們與他們的關係,倒是挺好!”


    白衍看著老大爺問道,這老大爺倒是挺有趣的,心裏有什麽就說什麽。


    “都是在外之人,關係差也差不到那裏,在外若不相互扶持,共享消息,互相幫助,就我們這些人,活不久!”


    老大爺感歎一句,告訴白衍年輕時,他就經曆過好幾次劫掠搶奪,幸好被其他商賈救下來,這才有老大爺今日,故而與中原不同,在北方的商賈,無論如何都不會見死不救,畢竟哪一天說不好,自己也要被別人救。


    至於關係。


    “呸!那些高奴人,仗著離月氏近一些,可沒少搶到好東西,那些高奴人也不寒磣,當初若不是碰到秦國大良造,當年若不是大良造冒大不韙,他們高奴人,怕是全家都要死在月氏人手中,妻女都要被月氏人擄去糟踐,如今跑月氏那麽勤奮,也不膈應!”


    老大爺說完被救的事情,看著迴城的商隊離去後,這才吐了一口口水,沒好氣的吐槽道。


    而老大爺的話,頓時迎來車隊其他人的哄然大笑。


    “老油頭,當年見到高奴百姓遷徙到榆中,害怕生意被搶,你可是在暗地裏,沒少罵大良造的壞話!”


    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在前麵一邊走,一邊迴頭,打趣老大爺。


    “那是不知道月氏真會南下,而且還和匈奴勾結在一起!”


    被揭短的老大爺,麵子頓時掛不住,連忙訓斥道,那嚴肅的麵孔上,目光看著前麵的人,似乎已經較真,但實則是提醒其他人。


    罵秦國大良造的事情若是傳出去,輕則被訓斥,重則是要被懲罰,他們這些人都知根知底,可眼下還有外人在!不能什麽都說!


    “可不是,當初知道後,被嚇得腿腳發軟,嘴裏還呢喃著死定了死定了!哈哈哈哈!”


    年複一年的在一起,眾人哪裏不明白老大爺的意思,意識到說錯話後,連忙止聲,並且很容易便把話題一偏。


    刹那間,商隊前後的歡笑聲,更是響亮!


    “你小子別幸災樂禍!”


    老大爺又氣又急,而見到白衍那似笑的臉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要是當年你這小娃娃,經曆那些事情,怕是要嚇尿!”


    老大爺板著臉,訓斥白衍。


    看著強忍笑意的白衍,老大爺對這小子無可奈何之於,隻能自顧自的生著悶氣,想著等到月氏,到時候看看你小子怎麽哭,有得你哭的……


    “快點走,還有一日就到了,快點!”


    最前方傳來商隊領頭的喊聲,隨著眾人高寒,老大爺看向前方,也連忙迴應一聲。


    而就在馬車後方百步之外。


    “怎麽了?中了邪?為何一直走走停停?”


    一個壯年男子,上前拍了拍一個年輕男子的肩膀。


    這時候後麵幾輛乘滿貨物的木拖車旁,另外其他男子和老頭,也紛紛停下腳步,好奇的迴頭望過來。


    “父親,方才孩兒好像……看到將軍!”


    年輕男子對著自己的父親說道。


    “將軍?”


    壯年男子皺眉,其他人也不由得疑惑起來,詢問年輕男子,什麽將軍?


    “將軍……”


    壯年男子看著自己的長子,思索著自己長子不過是一初次行商之人,哪裏有機會認得什麽將軍,不過就在這時候,壯年男子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個身影。


    倒也不是不認識,當初在高奴城,他全家都有幸見到過,那個站在城頭上的人影,也是他們高奴城所有百姓的恩人。


    “你是說當今大良造?”


    壯年男子皺眉詢問道,見到長子猶豫間,點了點頭。


    “大良造?我們高奴百姓的恩人?哈哈哈!”


    “怕是在一路走來,被曬昏了頭,花了眼,趕緊休息一下!”


    聽到年輕男子的話,原本其他擔心的人,紛紛忍不住笑起來,囑咐男子去馬車上休息一會。


    大良造!他們誰不知道大良造是何人,誰不想再見一次大良造,想到如今妻兒老幼,皆在高奴城內無憂無慮,想到唿吸著氣,走著路,家中的錢財,誰不想當麵,給大良造磕個頭,想讓大良造去看看如今的高奴城,是有多好。


    可在這裏,哪來的大良造……


    “去休息一趟!”


    壯年男子輕輕拍了拍長子肩膀,也囑咐道。


    年輕男子聽著父親的話,欲言又止,可腦海裏也知道,自己的話何其荒謬,漸漸的,年輕男子也開始懷疑,自己莫非真的花了眼。


    看著前麵的馬車隊伍也注意到這裏,年輕男子不想耽擱眾人,又見到父親微微皺眉,隻能迴頭看了一眼,點點頭。


    或許……真的是自己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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