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仆人的帶領下,呂生很快便來到書房,沒讓呂生等多久,仆人便從書房的木架上,取下一卷竹簡,雙手捧著送來呂生的麵前。


    “少掌櫃,這便是雁門送來的竹簡!”


    仆人輕聲說道。


    呂生見狀,伸手從仆人手中拿過竹簡,緩緩打開。


    當看到竹簡之中的內容後,第一句是‘呂生兄,泗,今已經抵達雁門善無,一切安好!’。


    呂生看到這裏,心中悄然鬆口氣。


    呂生能感覺到甘泗字跡中,表露的親近之意,與當初一樣。


    這也證明甘泗並未想棄他而去。


    想到這裏,呂生也慶幸自己慧眼識珠,沒有看錯人,甘泗還是很可靠的。


    繼續往下看。


    第二句。


    “於善無城內,泗隨同伯父、呂遊兄,前往郡守府拜訪楊郡守。”


    呂生點點頭,對於叔父呂嘉與呂遊前去雁門的事情,呂生也清楚。


    當今天下,論商貿,除開齊國之外,商貿最興盛的便是趙國,別看趙國連年戰事,而且還碰上天災,但趙國商貿的底子還在那裏。


    天下富商盡來邯鄲,這句話可不是空談。


    而雁門在經曆掠賣一事後,士族凋零,曾經的地盤全都出現空缺,正是發展時機,別說叔父呂嘉肯定會去,之前在趙國被滅之後,他不是何嚐去潁川見呂奇,打算與呂奇聯手。


    “等甘泗在善無城站穩腳跟,自己也要抽個身去一趟邯鄲、善無才行。”


    呂生心中時說到。


    此前要不是薑敬、竺哲的意外,他恐怕都已經動身出發,前去雁門。


    畢竟如今機會就在那裏,呂生清楚他們呂家不去拿,也會有其他地方的人去拿。


    思索間。


    呂生的目光順著竹簡往下看,後麵都是在郡守府事情。


    然而當看到甘泗後麵的話,呂生整個人都瞪大眼睛。


    ‘府中涼亭,泗見楊郡尉,亦見白衍!’


    看到這句話後,呂生屏住唿吸。


    甘泗見到白衍了?


    呂生沒想到甘泗方才到善無城,拜訪楊郡守時,就見到白衍。


    呂生接著往下看。


    下一刻。


    當呂生看到竹簡上,一字一畫的寫著。


    ‘彼時泗才了然,衍,便是白衍!


    !’


    呂生微微張開嘴,一臉錯愕的看著竹簡上的字。


    寫錯了?


    白衍怎麽可能是衍,他認識衍不是一天兩天.......


    呂生想著想著,腦海裏浮現那少年的表情,他若是白衍的話......


    暮然間,想到什麽,呂生表情逐漸變得呆滯起來,一臉恍忽的抬起頭,隨後又怔怔的低下頭,看向竹簡。


    衍!


    便是白衍!


    !


    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之後,當確定竹簡上的字,也沒有寫錯,呂生手中的竹簡,瞬間掉落在地上,發出一絲動靜。


    呂生腦海裏,浮現那個少年的身影,不斷搖頭。


    “怎麽可能?”


    呂生嘴唇顫抖,用微不可聞的聲音不斷重複著‘不可能’。


    此刻呂生一臉震驚,眼神滿是不可置信。


    在呂生眼裏,這怎麽可能!


    衍,怎麽可能是白衍!


    白衍啊!


    秦將白衍!


    那個白氏子弟,領兵滅韓,伐趙,在上郡高奴一戰成名的秦國將軍。


    白衍!


    !


    白,平陽白氏的白。


    “他怎麽可能是白衍?”


    呂生滿是不可置信的搖搖頭,不斷否定道。


    書房外。


    聽到竹簡掉落地上的聲音,一名守在門外的仆人側過身,來到房門。


    雖說是在鹹陽,雖說仆人也不相信有人能潛入呂府,並且有那個膽子行兇,但身為呂府的奴仆,仆人還是聽到動靜後,第一時間前來觀望。


    不是忠心的奴仆,是得不到家主的重用。


    這點這名奴仆有著深刻的了解,否則也不會被呂生呆在身邊。


    不過等仆人來到房門,見到書房內,呂生表情滿是恍忽,不斷搖搖頭,嘴角不知道在呢喃什麽。


    而在呂生腳邊,赫然有一卷竹簡掉落在地上。


    這一切似乎呂生都無動於衷。


    見狀。


    仆人立刻知曉,方才聽到的動靜,應當便是這卷竹簡掉落地上,發出的響聲,不過眼下望著少掌櫃,他有些疑惑。


    “少掌櫃?”


    仆人輕聲喊道。


    書房內怔怔出神的呂生,似乎沒有聽到奴仆的話一般,依舊不斷搖頭,臉色泛白。


    隨後呂生突然魔怔一般,突然氣喘籲籲,隨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少掌櫃!”


    仆人見到這一幕,連忙快步來到癱軟坐地的呂生麵前,伸手攙扶呂生。


    也就在這時候,仆人才感覺到,呂生不僅一臉失神的模樣,手臂都不斷在發抖。


    “來.......”


    仆人一臉驚慌,正準備轉頭喊其他人前來幫忙,擔憂少掌櫃的出什麽事。


    不曾想,話還沒有喊出聲,就看到呂生突然大哭起來,大喊一聲‘悔矣!’。


    “吾~悔矣啊!


    !


    嗚嗚嗚啊啊啊啊啊~!”


    呂生嚎啕大哭的模樣,把仆人都嚇一跳。


    一直跟在呂生身旁的仆人,還從未見過少掌櫃的何時如此情緒時常,甚至嚎啕大哭起來,一臉悲戚的模樣,滿是淚水。


    “悔矣啊~!”


    呂生沒有在意仆人的眼神,此刻呂生也根本無心再理會奴仆。


    此刻呂生腦海裏,滿腦子都是曾經見過那少年的點點滴滴。


    在鹹陽相見,他還未少年介紹甘泗,在上郡時候,他們還一起在叔父府邸哪裏飲酒,一起笑談。


    一幕幕,曾經交談的一句句話,點點滴滴。


    從一開始,他就一直都想著,把那少年從呂奇身旁拉攏過來,一直都想!


    !


    如今。


    看到甘泗的話,呂生這才知道,原來那少年,就是白衍!


    !


    想到這裏。


    呂生悲傷得難以唿吸,眼中的淚水不斷從眼角冒出,緩緩落下,甚至在悲痛欲絕的情況下,鼻涕都從鼻子冒出來,整個人都不斷在抽泣聳動著。


    呂生如今一想起,當初在酒樓,那少年離開前在酒樓哪裏相聚,呂生悔恨得氣都差點喘不上來,張著嘴巴大大的,無比渴望能收迴當初的話。


    為何那時候他就要說那樣的話!


    為何啊!


    “為何啊!


    !嗚啊~嗚嗚嗚!吾為何啊!


    ”


    呂生一臉悲戚的怔怔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腦海裏浮現那日,在酒樓之中,他親口告知那少年,酒樓之中的女子,都是趙地被擄走的,被他買來。


    如今知道那少年是白衍,迴想起雁門處理掠賣一事。


    這樣一想,他那樣的舉動,他的那些話......


    甚至後麵。


    呂生想起昔日在酒樓,說的那句。


    ‘雁門一事後,比起當初,如今我呂生,倒也不再謀求結識那白衍,畢竟那白衍樹敵眾多,如今結識,完全得不償失!倒是你,若有機會,當像薑敬侍郎說的那般,要遠離白衍才是!’


    一想起這句話。


    呂生舉起手,不斷捶著自己的胸口,一臉淚水。


    呂生清清楚楚記得那時候,他對那少年,說這句話時的語氣。


    那時候,他還一臉慶幸的點頭,說幸好不認識那白衍,免得惹禍上身,也勸那少年遠離白衍。


    想到這裏,呂生心中悲痛欲絕。


    “少掌櫃!少掌櫃!”


    仆人看見呂生瘋了一般,一邊哭,一邊狠狠用手捶打自己胸口,那發出來的動靜讓人嚇一跳,於是連忙伸手阻攔。


    然而此刻呂生根本管不了那麽多。


    呂生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秦國左更啊!


    這可是他曾經夢寐以求,做夢都不敢想的靠山。


    白衍是得罪很多士族,但如今白氏與馮氏聯姻,外加上後麵他才知道,楊老將軍為白衍在楊府設宴,單是這些就足以他投靠白衍,根本不必擔心什麽。


    更別說。


    此前秦王去邯鄲,路上可都是白衍立功。


    甚至聽說,在邯鄲,趙太後死前,曾親口囑咐過秦王,重用白衍,不管這個傳聞是真是假,但曾經白衍為趙太後尋藥的事情,卻是實實在在的,父親與祖父都說過,秦王在一日,那些士族想要誣蔑白衍,難如登天。


    “為何那時候,自己就迷了心竅!貪生怕死?”


    呂生抽泣著,擦了擦臉,淚水早已經打濕整張布滿悔恨的臉。


    然而此刻再是悔恨,也根本沒有辦法。


    世間最痛苦的事情,不是得不到。


    而是明明得到過。


    如今眼睜睜的看著離去,而無法彌補。


    就是呂生臉皮再厚,一想到,當初在酒樓得意洋洋的說出那些話,都沒臉再去見那少年。


    “嗚嗚嗚~吾,羞愧矣!”


    呂生情緒終是崩潰,說著就要去撞牆。


    幸好一旁仆人見狀,死命攔住。


    許久後。


    絕望的呂生,想不開、鑽牛角尖的勁頭過去,才緩緩認命一般,一臉淚水,雙眼失神的癱軟坐在地上。


    看著眼前的竹簡,呂生看著上麵露出來的字跡,一臉恍忽。


    竹簡上。


    甘泗還寫著,想讓他去上郡一趟。


    但甘泗怎麽可能知道,很久之前,他呂生由於貪吉避兇,草率做出的選擇。


    完了!


    徹底完了!


    呂生一想到當初他親口對那少年,也就是白衍說的話,就滿是絕望。


    “少掌櫃,少掌櫃你且在這裏等等!”


    仆人看著呂生冷靜下來,被嚇得冒出冷汗的仆人此時也不敢耽擱,連忙轉身朝著府邸外走去,準備把這件事情告知呂父。


    然而就在仆人走後沒多久。


    突然間。


    一直失神的呂生,似乎突然想起什麽,頓時搖了搖頭。


    “不對,不對,還有辦法!”


    呂生想到什麽,突然迴過神,拿起掉落在地上的竹簡,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朝著書房外跑去。


    片刻後。


    等呂父與呂生的祖父來到書房時,早已經沒有呂生的蹤影。


    “怎麽迴事?生兒呢?”


    呂父眉頭微皺,轉頭看著仆人。


    “方才少掌櫃的還在這裏!”


    仆人聽到呂父的話,一臉慌張的指著書房內。


    一旁的老者見狀,有些疑惑。


    作為呂生的祖父,老者從未見過呂生露出仆人方才形容的那般模樣。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居然能讓呂生,近乎崩潰。


    .........


    鹹陽城內。


    正當呂生知道衍便是白衍的時候,白裕的府邸之中,白裕正在與胡全的次子胡母敬,在涼亭閑聊。


    “子都兄,此番王上特地召你迴鹹陽,定是準備重用!”


    白裕笑著說道。


    胡母敬抬起手,對著白裕拱手輯禮,搖了搖頭。


    “敬,武不如兄長與白裕兄,可領兵伐戰,為秦國擴土攻城,文也難登廟堂大雅,此前能得一城令,也多有父親影響,此番迴鹹陽,恐有負王恩!”


    胡母敬是胡進的同父異母的胞弟,為齊女在齊國所生。


    這也是比起胡進那般領兵伐戰,在齊國長大的胡母敬,更像其父胡全,一身儒士裝,彬彬有禮的模樣,氣度一看就知道是個讀書士人。


    “子都,還是與從前一樣啊!”


    白裕看著胡母敬,笑著搖頭打趣一句。


    在鹹陽城,論文字書寫,白裕不敢說胡母敬能超過李斯、趙高,但白裕敢篤定,胡母敬絕對不比那二人差。


    更何況在學識方麵,李斯雖然出自名師大家的荀子,但胡母敬同樣也博古通今,精通六國文字,對於古籍典故、百家之學,了然於胸。


    可惜的是,由於胡母敬在齊國長大的原因,胡母敬就是不願意為秦國效力,也是因此,一直都在藏拙。


    這點除了胡進與胡老,便隻有白裕清楚。


    甚至胡進的生母都不知道。


    方才。


    對於胡母敬歸來,白裕說王上定是準備重用,但言外之意便是詢問胡母敬,這一次是否有想過為秦國效力。


    而後麵胡母敬的迴答,也是告訴白裕答桉。


    故而白裕才會說胡母敬還是與從前一樣。


    “韓、趙,已滅!胡老年事已高!”


    白裕看向窗外,說完之後看向胡母敬:“子都真不考慮進入廟堂?”


    涼亭之中。


    胡母敬聽到白裕的詢問,那留著整齊胡須的嘴角,緩緩上揚、


    “有兄長與白裕兄在,敬去不去朝堂,又有何異?”


    胡母敬笑著打趣道。


    白裕想把話題說得嚴肅一些,然而胡母敬可不會給白裕這個機會。


    “你啊!”


    一句莫非他不去朝堂,日後白氏便不念舊情?讓白裕頃刻間哭笑不得的看著胡母敬。


    不過還未等白裕說什麽。


    這時候,書房外一名仆人,急匆匆的走來。


    “大人,大人族人仲兄,已經來到府上!”


    仆人對著白裕稽首說道。


    白裕聽到仆人的話臉色頓時露出笑意,看向胡母敬。


    胡母敬聽完仆人的話,也有一些意外,他沒想到今日白岩居然會來這裏。


    正當二人思索間,對視在一起。


    不遠處的院子內,就看到白岩一行人走來的身影。


    伴隨著白岩等人跟著仆人走近,來到涼亭之內,胡母敬與白裕紛紛起身。


    “敬,見過仲岩兄!”


    胡母敬拱手輯禮道。


    胡氏與白氏是世交,胡母敬雖然是在齊國長大,但後麵到秦國後,自然與白氏逐漸熟起來。


    而且說起來,當初比起一直駐紮在上郡高奴的白裕,在秦國行商的白伯、白岩,才是最常與他見麵的人。


    “子都也在!”


    白岩見到胡母敬,拱手還禮,十分意外。


    方才從齊國過來的白岩,也沒想到眼下胡母敬居然在白裕的府邸之中。


    見狀。


    白岩心中隻能忍下的著急,看著一旁白裕一眼,隻能等胡母敬離開,才能與白裕說白衍的事情。


    “仲兄,坐!”


    白裕在與薛氏輯禮後,看著輯禮的白君竹與白映雪,緩緩點頭,隨後便讓伸手示意白岩坐下來說話。


    “仲兄來得剛好,子都好不容易從偏遠地方,被召迴鹹陽城,如此開心之事,今晚定是要不醉不歸才行!”


    白裕跪坐下來後,笑著看向胡母敬,隨後又看向自己的兄長白岩。


    胡母敬見狀,清楚生性直爽的白裕,今晚定是要一起飲一頓酒,於是抬起手,笑著點點頭,答應一起。


    白岩看著白裕與胡母敬,也笑著點點。


    涼亭內。


    白映雪此刻看著叔父白裕,急得都快抓破衣角。


    此刻白映雪恨不得立刻拉叔父白裕到一旁,告訴叔父那少年的事情,長姐的未婚夫根本不是,不對,是那人一開始根本就不是鄒興。


    叔父曾經把所有白氏鐵騎,托付給的那少年。


    是白衍!


    但根本不是鄒興!


    就是說那少年在得到白衍這個姓名之前,他們所有人,連同叔父在內,其實說所有人都不清楚那少年到底是誰,叫什麽,從何而來。


    白映雪心中無比焦急,巴不得立刻告知叔父,然而眼下看著胡母敬叔伯在,她又不能開口。


    這幹著急的心情幾乎壓抑得她要抓狂。


    “我們先走吧!”


    薛氏看著白映雪的模樣,發現就連一旁的白君竹,都有些不平靜,於是想了想,便準備帶著兩個女兒先離開。


    白衍的事情,等白裕有空再說。


    “嗯!”


    白君竹聽到母親的話,點點頭。


    白映雪也隻能附和,不過點頭時,白映雪看了叔父一眼。


    剛好這時候白裕也因為聽到薛氏的話,而看向兩姐妹。


    “你們二人先下去好好休息!”


    白裕說道。


    白裕沒有注意到白映雪的異常,隻是以為是因為一路勞累,舟車勞頓,這才一臉疲憊之色,想要早點去休息。


    在白裕眼裏,仲兄已經帶著妻女前往齊國歸來,也就是說,祭拜鄒氏的事情已經做完。


    想到這裏,白裕都忍不住激動起來。


    那小子,日後鐵板釘釘是他們白氏之人,以後他也算是做實這個叔父。


    一想到那小子如今的名聲,一想到那小子率領白氏鐵騎,做到一件件赫赫有名的事跡。


    “眼下就等那小子迴來!”


    白裕越想越是喜悅。


    也在心中決定,如此開心之日,今晚說什麽都要喝得大醉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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