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出生在一個殷實富裕的秀才家。


    父親雖說是個頗有些才華的秀才,卻不屑於為官從政,隻想能守著家人做那桃花仙。


    母親本是個大家閨秀,有次堂會之時,偶見父親惡作劇,在牆頭提了首打油詩,惹得笑聲不絕,笑畢傾了心,托人打聽秀才的姓名和生平,之後,庵堂後院、寺廟裏頭,假裝邂逅,傳遞個紙條神馬的,自此熟識起來。


    母親內心有個打算,知道自己家,子嗣單薄,若是遇上普通人家的男子,情投意合的,就招贅也是極好的,不怕家人為難。


    父親原是不肯的,隻是被母親迷得七葷八素,本也不是迂腐之人,便半推半就起來,況且他並非落魄之人,很有些家底,即便入贅,也不至招人詬病,說什麽貪圖財富。


    這一場戀情,發展的順風順水,母親把此事暗暗告知了自己的娘親,父親也跟雙親講妥了親事,偏偏好事多磨,就出了意外狀況。


    這一切意外,源自母親的爹,這位高官爹原來一直惦記著用女兒換取更高的榮耀。高官爹僅有兩個女兒,大女兒相貌平平,指望不上;二女兒,就是桃子的母親,是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


    平日裏高官爹道貌岸然、一副慈悲模樣,一旦發生與他官途有幹係的事情,他便即刻變了臉色,他的為人,恰恰是與桃子的父親截然相反的。


    峰迴路轉,高官爹禁閉了女兒,阻隔了她與桃子父親的來往,並瞅準了機會,把女兒送去了宮裏,彼時,正值後宮選秀。


    碰上別家女子。或許就乖乖就範,做了那後宮的小黃花兒,偏偏桃子的母親是個膽大心細、聰穎過人的女子,竟利用渾儀監的一場祈福儀式,讓自己成了掃把星,被生生趕出了後宮,若不是因為那高官爹的身份,桃子的母親十之八|九就丟了性命了,這樣孤注一擲、豁出去的感情,怎麽能不感動桃子的父親。


    於是。桃子的父親變賣家產、遣散家仆,安置了雙親,帶著母親遠走他鄉。完全無視世俗與戒律。


    桃子的出生,給雙親帶了無比的喜悅,此時,他們意識到,自己可以隨遇而安。而孩子卻不能沒有一處安穩的家。他們於是放棄了飄泊,重歸世俗,在一個小鎮子上安家落戶,低調地過著普通老百姓的溫馨小日子。那是桃子美好難忘的童年時光。


    道路不算太曲折,前途亦非太光明。一切幸福時光終止於弟弟兩歲那年。那一年,灑脫的父親忽然變了模樣。拋妻棄子隻在朝夕之間。不僅如此,父親還將母親賣進了青樓,連帶兩個年歲尚小的孩子。


    如果父親隻是離開。丟下孤兒寡母,相信堅強的母親不會不堪一擊,為了兩個孩子,她也要好好生存。隻是,母親被送去了清華閣。一紙賣身契將母親傷得鮮血淋漓。她竭盡全力護著兩個孩子,苦苦煎熬了不過三年。便燈盡油幹化作一縷孤魂。


    清華閣不養閑人,沒了母親的桃子,未滿十歲,卻毅然而然地接過了母親的擔子,照顧弟弟,養活自己。


    若說清華閣尚存的一絲人性是什麽?那便是,清華閣裏頭未及笄的女子都是清倌兒,出外條子皆可免了。桃子便是這般,用雙親教給的琴棋書畫,熬過了及笄。而弟弟更是從小乖巧,心地純良,在那風月之地,他倒是被大夥兒嗬護著,隻做那“踩屋子”的活兒。


    清華閣的清倌兒,到了及笄都會辦一場“開寶會”,說白了就是開苞拍賣會,自此便是正式走上娼|妓生涯了。抓住機會鹹魚翻身的也是有的,多是條件特別好的,譬如桃子就算一個。開寶會那日,桃子就成功地勾引了姚大老爺,讓他用三百兩白銀搶了頭籌,買迴了姚家。


    妓|女從良,多是給人做妾。桃子一早便有這樣的覺悟,跟著一個男人,總比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嚐好上百倍。隻是到了姚家,才發現姚老爺是個繡花枕頭,縱使在外頭風生水起,在家裏也就隻能當個縮頭烏龜。桃子買迴家不到半日,就從老爺房裏被調到了下人房,做了粗使丫鬟,連老爺的麵都見不上。


    桃子反而很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比在清華閣的日子,苦是苦了,卻有了幾分尊嚴,隻是暗暗覺得姚老爺虧了,花了這許多銀子,隻得了個粗使丫頭……


    如果不是桃子聽說,姚家把她弟弟也給買了來做小廝,她可能就這樣做一輩子的粗使丫鬟了。


    愛弟心切的桃子,離開清華閣的時候,將弟弟寄養在清華閣隔壁的一戶賣餛飩的婆子家中,不料想姚府竟遣人硬“買”了小弟進府。她一時衝動,欲找太太理論,太太沒瞧見,卻被“升遷”到了二小姐的房裏,開始了被小姐百般淩辱虐待的人生。


    所幸二小姐自始至終不願意身邊有這麽個相貌出眾的丫鬟。太太硬塞了桃子給她,就是叮囑她“好好照顧”的。即便如此,以她的心性,也是不願意看到桃子的。


    二小姐一路以來,虐慣了桃子,隻以為她是個逆來順受的,指派她過來迷惑隱白,就是吃準了她翻不出手掌心,畢竟還有個心頭肉般的弟弟在府裏頭拿捏著。豈料桃子會這般破罐子破摔,一到便做了叛徒!


    故事到這兒就交代得差不多了。此間,常歡發問,桃子解答,比如她爹爹為何一夜之間變得如此絕情?是不是有小三加入?桃子當時隻是個孩子,卻異常清晰地記得,前一日父親還帶她和弟弟開開心心去逛街買糖葫蘆吃,後一日,父親便失去了蹤跡。母親瘋了般帶著她四處找尋,找遍了整個鎮子,待迴家之時,才發現托鄰舍照看的弟弟已經被抱走,清華閣的龜公拿了賣身契來要人。


    又問:那怎麽就知道是你父親……


    答曰:到了清華閣的時候,大門口站的就是父親,死死地看著咱們娘仨,卻沒有走近一步。龜公說,看什麽看,你相公把你賣給咱們了。從那以後,再也沒見過父親。


    問:“出外條子”和“踩屋子”是什麽東西?


    答:出外條子就是去外頭陪客,最下等的是出“外局”,便是拿了銀子住到男人家中。踩屋子就是閣裏頭的姐妹若是生意不好,或是碰上窯皮,就會叫男娃子去自己屋裏的床上跳,說是能去了晦氣,趕走小人。


    問:既然你弟弟拿捏在他們手中,你怎麽就敢背叛他們?


    桃子聞言,噗通就跪了,淚漣漣地答曰:“奴婢不敢不說實話,奴婢是覺得少奶奶麵善,想求少奶奶把弟弟一並要了來。若奴婢聽從二小姐的吩咐,即便是做了妾室,二小姐也不會放過我弟弟,因為……到時候她更怕奴婢倒戈。”


    “哦……你就吃準了我是好人?”常歡挑挑眉毛,做了個痞子模樣。


    桃子頓了頓,說道:“奴婢賭了。況且……說實話,二小姐是要對少奶奶不利,即便少奶奶不願意幫奴婢,大不了丟了奴婢迴去,奴婢還依舊受那罪而已。奴婢賭少奶奶跟二小姐不是一條船上的人。”


    常歡淺笑:“別說,你真是個會抓機遇的人。我們那裏有句話,說是機會隻給有準備的人,看來,你也是個有心眼的!”


    桃子有些惶恐,垂頭想了想,再抬頭時,眼中露著堅決的光芒:“若是少奶奶賞識,奴婢願用所有的心眼,來護著少奶奶,做牛做馬,絕無二話。”


    “難不成你要改行做保鏢?你功夫成不成啊。”常歡調侃。


    “奴婢……功夫是不成的。”桃子也終於發現,自己的才藝還不全麵。


    兩人聊得越來越和諧,更堅定了常歡留下桃子過“試用期”的心思。


    常歡與桃子相談甚歡,花了一個時辰;常歡與隱白,一個傾聽一個聒噪,也花了半個多時辰。講完桃子的故事,常歡戳戳隱白:“改明兒,把那小弟弟給要來唄。”


    “清華閣待過的……”隱白邊說邊微微搖頭。


    “怎麽!你看不起他們!”常歡激進起來。


    “若真如你這情節跌宕的故事所言,確是有可憐之處。隻是……你也該量力而為。”隱白撫過常歡的發絲,略帶無奈。


    常歡撲騰著坐直了身子:“聽你這話,倒是對清華閣摸得很透?它有多大的勢力能叫我量力?再說了,小弟弟是離了清華閣的人了,也不算跟那兒有關係了吧。你這麽說吧,我倒越發好奇這清華閣了,罷了罷了,明兒一早,我親自過去排查一番!”常歡握拳。


    “別!”隱白實在不願意常歡去那兒,“我大哥近日來正在那裏查案,真有什麽需要的,我讓大哥去辦便是。”


    常歡聞言,眼睛一亮:“好說好說,正好去瞅瞅你大哥。跟你二哥一樣,說話酸溜溜的麽?你大哥年紀很大了麽?去清華閣查什麽案子?人命案麽?”


    常歡連珠炮似得發問,弄得隱白接不上口,卻隻說,時辰不早,明日再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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