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江新武帶著一家老小來了襄京與江待一會和。江待一率則一幹重臣在皇城的正陽門口親迎。


    安頓好了眾人之後,江新武父子去了尚書房議事。江新武坐在尚書房匾額之下的那把寬大的閃著金光的椅子上,雙手摸著椅子把手上細致的龍紋,歎道:“這間尚書房為父並不陌生,隻是這張椅子卻很陌生,總覺得離它很遠很遠,今天終於是觸碰到它了。”


    尚書房裏其他的人都退下了,靜謐的殿中,隻有江待一沉穩恭敬的聲音,“孩兒恭祝父親得償所願,成就霸業。”


    江新武的臉上不知何時又多了幾條深淺不一的溝壑,“為父可不敢貪功,這江山多半是你和你手下的將士們打下的。”


    江待一拱手道:“孩兒不過效犬馬之勞。父親,眼下您已入主皇城,我看可以舉行登基大典昭告天下了。屆時,孩兒會發函給還態度不明朗的反王們,若是肯來朝賀的便是願意歸順的,若是不肯來朝賀的,孩兒便出兵剿滅。”


    “這個不急,如今大局已定,若真的還有人不願歸順就真的是自尋死路。至於登基一事為父已經仔細考慮過了……”江新武停一停,招唿江待一上前,堅定道:“決定讓你登上這皇位。”


    江待一急忙推辭道:“不可,不可,這於理不合,有父親在一日哪裏輪得到孩兒。”


    江新武擺手道:“你先不要急著拒絕,至少要聽聽為父這樣做的理由吧。為父已經老了,身子也越來越差,說不定哪天就見祖宗去了,實在無力管理這麽大的國家。其二,你所立的功勞,有目共睹,即使立你為帝,也沒人會反對。至於我這個老人家,就做一個不問世事的太上皇吧,太上皇自古就有,也不是什麽新鮮的事,你就應了父親吧。”


    江待一還是不肯,畢竟這有違孝道,“孩兒會找最好的大夫來醫您,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孩兒年紀尚輕,難擔大任,還要靠父親提點著。”


    “傻孩子,為父即使不在皇位也可以提點著你,為父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做皇帝或許會被人詬病,擁兵自重,功高震主,逼父退位這些難聽的話也難免流傳出去。但為父認為待兒是不會被流言左右的,你說呢?”


    江待一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麽接這話,遲疑片刻道:“可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是父親您一生的夙願,怎可因孩兒而放棄呢?”


    “你在位就是父親在位”江新武雙眼深深的望著他,“為父的夙願你來實現也是一樣的,我已經決定了,你就不要再推辭了,登基大典最好還是盡快舉行。好了,你去看你娘親和小夜吧,他們都很想念你。”


    江待一見父親態度堅決,隻好深深鞠了一躬,“孩兒唯有全力以赴,不辜負父親的期望。”


    江新武露出滿意的笑容,“這就對了”。


    江家的家眷都暫被安排在慶元殿,江待一去的時候一家人正閑話家常,好不溫馨。文惠羽懷抱著小夜,坐在江老夫人的身旁,李靚坐在江老夫人的另一側正撒著嬌,章影坐在李靚下麵,也在對著江老夫人噓寒問暖,相對安靜一些的倒是坐在最末的文惠銘。


    還是小夜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走進來的江待一,從文惠羽的懷裏跳了出來,飛快的跑向了他,嘴裏興奮的叫著,“爹爹,小夜好想你!”


    江待一摸了摸小夜的小腦袋,“小夜又重了好多,長得可是真快,爹爹教你的功夫有練嗎?”


    說起這個,小夜倒是像模像樣的拉開架勢施展了幾下拳腳,逗得眾人哈哈大笑。江待一笑著抱起小夜,“看來小夜真的有下功夫”。


    江老夫人見到日思夜想的兒子,連忙喚他過來,“待兒,快過來!”


    江待一放下小夜,走過去行了個禮,道:“兒子給娘親請安”。


    “看到你安然無恙娘親就放心了,你離開有多久,娘的心就懸了多久,現在總算是可以放下了。”江老夫人慈愛的笑了笑,兒行千裏母擔憂,這份牽腸掛肚隻有為人父母者才能體會。


    江待一也拉張椅子坐下,“孩兒向來福大命大,什麽危險都避的過。”


    “不過現在好了,都結束了,再也不用擔心你在戰場上受傷了。”江老夫人黯然道:“好好的一個女……”


    江待一的心中咯噔一震,文惠羽端茶杯的手也是一抖,旁人也就算了,這還當著小夜和文惠銘的麵呢,讓小夜怎麽接受他的爹爹是個女子呢。江老夫人也意識到自己一時情不自禁,失言了,遮掩道:“我是說,羽兒這麽好的一個女人,這麽好的媳婦還要總守著空房。”


    江待一也道:“娘親說的是,從今以後我們就苦盡甘來了。今天我們一家團聚,孩兒已經叫禦膳房備了一席酒菜,我們久居南方已經很久沒吃到襄京的菜肴了。”


    今天的這一席家宴,人數是最全的了,李靚章影甚至還有王姑娘都到齊了,就像三個子女各帶了妻小歡聚一堂,隻缺了章影的若蘭。


    家宴散去後,各迴了各的住所,江待一和文惠羽迴去後,也就早早的睡下了。


    躺在床上的江待一側過頭,戲謔的問道:“今天怎麽沒有喝酒?”


    即使過了好些天了,但一提起這個話題,文惠羽就又羞又氣,賭氣的轉過身,背對著江待一,道:“再也不會喝了,不止是我,你今後也得滴酒不沾。”


    江待一有些好笑,“這跟我有什麽關係,為什麽我也不準碰酒了?”


    “因為我不喜歡酒,所以也不許你喝。”


    江待一從後麵抱住她,在她耳鬢嗬氣道:“我不開你玩笑了,今日父親找我談了談登基的事。”


    文惠羽微微轉了轉頭,“哦?公公是怎麽說的?”


    江待一如實答道:“父親說他身體欠佳,不想操勞了,隻想做一個掛名的太上皇,讓我來做這個皇帝。”


    文惠羽聽完就把眼睛閉上了,不言不語。江待一見她不說話,便問:“此事你怎麽看?”


    “後宮不得幹政”文惠羽不輕不重的吐出這六個字。


    “嗬~”江待一輕笑一聲,“少來了,我的事哪有你不得幹預的道理,快說說看。”


    文惠羽閉眼假寐做沒聽見狀,江待一便伸手去搔她的癢。江待一知道她所有敏感的部位,剛幾下,文惠羽便敗下陣來,笑個不停的說:“別鬧,別鬧了,我說就是了。”


    江待一停住了手上的動作,道:“看來對付你還得大刑伺候”。


    文惠羽轉過身子,麵對著江待一側躺,手輕輕扶上他的眉心,“我隻是覺得自己很矛盾,不知道怎麽說才好。一方麵為你達成理想而高興,一方麵為你所擔負的責任而擔憂,還有一點的小私心……”


    江待一挑了挑眉,好奇的問:“是什麽小私心?”


    “哪有一個皇帝不是後宮三千佳麗,你到時候納了一大群的妃子,我該怎麽辦?”文惠羽說的一板一眼,很認真道。


    江待一置之一笑,“我可是女子,這個秘密不能泄露,我怎麽可能納妃呢?即使納也隻有讓她們倒黴的守活寡了。”


    “你看看,你還是有納妃的心”文惠羽用力一擰他的耳朵。


    “嘶~”江待一吃痛的叫了一聲,“我哪有,隻是退一步說而已。”


    “那你就還是想退一步了”


    “沒有,沒有,好了,我錯了。”江待一隻好可憐巴巴的求饒。文惠羽哼了一聲,鬆開了手。


    納妃一事我倒真要想個辦法應酬,江待一在心中說道。


    江待一的手指在她的發尾打著圈,興致勃勃的提議道:“到時候我的登基大典和你的立後大典一起舉行吧,我們再成一次親!”


    “再成一次親?”文惠羽有點佩服他的異想天開。


    “對呀,上次成親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不說,洞房花燭夜也成了我一人睡在地上,真是好生淒慘。”


    文惠羽的記憶迴到了幾年前成親的那晚,自己帶著極大的不情願和對未來的心灰意冷而嫁人了江家,記得當時袖中還藏了一把鋒利的剪刀,想到這,文惠羽不禁笑了一下。


    “你在偷笑,是不是想到再一次的洞房花燭就高興的有些迫不及待?”


    “哪有?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文惠羽嘴角勾勒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道:“我還沒有告訴你,當年我們新婚之夜的時候,我偷偷藏了一把剪刀,是防身用的。”


    “防身?”江待一愣了一愣,方汗顏道:“該不是防我吧?若是我任何僭越的行為,就讓我一命嗚唿?”


    文惠羽燦爛的擺出一個笑臉,“差不多吧,誰叫你當時的名聲那麽差,不學無術不說,還經常留戀煙花柳巷,大家都傳,你病秧子的身體就是這麽來的。”


    江待一此時恨死李靚了,自己的名聲生生讓她給壞了,“幸虧當時我忍住了,沒有對你做什麽要不然今天就沒命躺在皇城的龍床上了。”


    “往事曆曆在目,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卻好像是昨天。”文惠羽想起從前所曆種種,突發感歎。


    “是呀,我們都過去那麽久了。”江待一此時隻覺得能這樣靜靜的看著所愛的人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了,闖過那麽多難關,才換得今日的結果,所經所曆想在向來都有些後怕,稍有差池可能就是天人永隔的結局了,萬幸,今日彼此還能相望相守。


    文惠羽一手插入江待一散落的烏發中,一手撥弄了一下他額前的碎發,“每每這個時候我才覺得你的確是個女子,卸下了男裝,垂下了頭發,眉眼間的英氣也被孩子氣取代了,隻是你身上的傷痕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文惠羽一手探入他的寢衣中,輕柔扶上他身上的傷痕,不需要尋找就能準確觸摸到每一處傷痕的所在。


    江待一微微一笑,輕描淡寫道:“反正也是傷在看不到的地方,有什麽要緊的。”


    香爐中燃著的心字香的輕煙透過層層羅紗,氤氳著曖昧的氣息,文惠羽的手緊貼著他的肌膚,道:“睡吧”。


    一切按部就班,登基大典近在眼前,江待一心中卻莫名的煩躁起來,按理說,應該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心裏卻總是有種不踏實的感覺,好怕都是一場夢。再加上章影日前來辭行,挽留不住,便隻好送她們離開,這讓江待一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不過也有好消息傳來,各路反王都前來朝賀,承認了江待一這個皇帝,也接受了他的軍隊改編,其中還有反王中勢力最大的呂王,江待一的老朋友了。大勢所趨,襄朝的殘餘勢力再做最後的抵抗也沒有用了,便紛紛投降,改旗易幟了。


    登基這日,江待一先是帶著文惠羽和百官祭天拜祖,又在議政殿接受百官朝賀,明鍾鼓,奏樂聲,一切繁文縟節下來,端坐在高台之上的江待一竟有些眩暈,坐在他左側的文惠羽輕輕喚了他一聲,嘴角含著溫暖的笑意,“待一,你看我,我在這裏。”


    江待一微微轉過頭去,看見她微笑著向自己點頭,心中驀地安寧不少。今日文惠羽身著正紅色金龍鳳合錦繡喜袍,頭戴赤金鳳冠,端坐在後位上,光環下的她初具一國之母的風範。


    江待一身穿禮部新趕製的龍袍,胸前的飛龍似乎正躍躍欲試準備翱翔九天,頭戴金冠,整個人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與外人隔離開來,那就是帝王與臣子的距離吧。


    太監總管宣讀著冗長的冊文,其內容不外乎,國號為紀,年號天寧,帝號光惠,奉父為聖德太上皇,冊封妻文氏為孝文皇後,又封賞了眾位開國元勳,有功之臣。


    一直到夜晚,方禮成。


    皇帝的寢宮布滿了華貴豔麗的裝飾,金色和紅色交相輝映,讓人炫目。龍鳳紅燭跳動的燭火,像文惠羽此刻不安穩的心一樣。描金寬榻上龍鳳呈祥的金錦平整的鋪著,文惠羽靜靜坐於榻上等待著江待一。


    不多時,江待一輕輕的推開了門,一步步走近,“等的久嗎?”


    文惠羽微搖螓首,道:“不過一炷香的功夫”。


    江待一屏退所有宮人,自己端著酒盞向文惠羽走過去,“我們飲了這合歡酒吧,也算是彌補當時成親沒有喝交杯酒的遺憾。”


    文惠羽含笑接過酒盞,與他手臂相交叉,飲盡了杯中的合歡酒。喝完,文惠羽輕笑道:“這次情況特殊,下次可不許飲酒了。”


    “你還記得那事呢,可真夠小家子氣的了。”江待一將酒盞放迴去,雙手環胸,取笑她道。


    文惠羽伸出白玉般的手去拉江待一,高深莫測的笑著,“過來,坐在我這”。


    江待一便坐在她身邊,“你又在打什麽主意?”


    “我在想……上次成親你是新郎我是新年,這次是不是應該互換角色了?”文惠羽笑的如四月嬌嫩的牡丹。


    可這樣溫暖的笑容卻讓江待一打了個寒顫,打了個哈欠,“我今天好累,早點睡了,你也早點睡吧。”


    文惠羽牢牢拽住正要往床上倒的江待一,“你可要對得起這個洞房花燭夜,要不然你以後都休想碰我。”


    這麽嚴重?江待一勉為其難的坐起來,“那你想怎麽樣嗎?”


    文惠羽狡黠一笑,“換衣服,重新拜天地。”


    “今天折騰一天了,到了晚上還不得消停,再說,我們的尺寸又不一樣……”江待一嘴上雖不停抱怨著,但還是聽話的解開了身上的長袍。


    換好衣服的兩人有些滑稽,文惠羽打量著自己身上的長袍,道:“真沒想到,我竟也會穿上龍袍,你說這麽多人頭破血流的來搶這一件衣服是為的什麽?”


    江待一根本沒在意她在說些什麽,扯著緊緊的領口,嘟囔道:“好別扭”。


    “是挺別扭的”文惠羽摸著下巴,從上到下的看了看江待一,拍掌道:“是發髻,我們都把頭發散下來好了。”


    說來也荒唐,兩人真的就都摘掉了頭上所有的飾物,將頭發垂下,虔誠的雙雙跪了下來。


    文惠羽雙手合十道:“今日我文惠羽與江待一互為對方妻子,互敬互愛,生死相隨。上天斥責我們有悖人倫也好,世人嘲笑我們不知廉恥也好,今日我二人在對月盟誓,互結連理,誰也分不開了。”


    兩人齊齊的叩了三次首,文惠羽學者喜婆的長音,細聲喊道:“禮成……”。兩人相視一笑,都被自己的行為逗笑了。


    江待一站起身來,小心翼翼的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道:“今天要穿皇帝的正裝,不好把這個掛在外麵就收了起來。”


    “這荷包好眼熟,是我給你做的。”文惠羽湊過來瞧了瞧。


    江待一取出荷包中的東西,好生的愛惜珍重,“長發綰君心,你說的,還記得嗎?”


    荷包裏裝的正是文惠羽的一束青絲,整整齊齊的,看來是有人保管得當。“怎麽會忘,看來真的是綰住了你的心了呢。”文惠羽眸光瀲灩,溫柔一笑,“我們今日就行結發之禮吧。”


    文惠羽也剪下一束江待一的頭發,將兩束頭發打成繩結,疊好放入荷包裏,鄭重道:“這是我們成為結發妻妻的見證,可不準遺失了。”


    “結發妻妻,聽起來好怪”江待一低聲呢喃道。


    “一男一女叫做父親,我們兩個女子可不就是妻妻嗎,哪裏不對?”


    江待一不想再浪費時間在這種無聊的問題上,笑意暖暖,道:“沒有哪裏不對,你我都是對方的妻子。”


    不知是誰先抱住了誰,也不知是誰先吻了誰的唇,情意蔓延上心來,一寸一寸的暖了肌膚,融了心房。彼此熟悉,輕車熟路便找到了表達愛意的方式,紅羅軟帳慢慢覆落,包裹了一室春光。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枝梨花壓海棠。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是以文惠羽為第一人稱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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