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樹種植真不是個輕省活兒,全村老少齊上陣,從清晨幹到晚上天黑,這才算是種完了。


    也是天公作美,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出太陽,幹活舒服著呢。而昨夜下了雨,但沒下透土地,土壤潮濕好挖卻不粘腳。


    等到宋檀才把水泵拎下車,臉上突然一涼,細細密密的雨絲又下了下來,看趨勢還在不斷變大......


    這下可好,連定根水都不用澆了。


    山上幹活的人都匆忙回去避雨,而宋檀則落後兩步,指間靈氣不斷氤氳,借著雨勢迅速彌漫在這片天地之間。


    很快,這寂靜黑夜中,光禿禿的蘋果林中便籠罩著一層朦朧的霧氣,倏忽間又被豆大的雨滴澆散,不見蹤影。


    被泥球包裹運輸的休眠根係正在新鮮的土壤中不斷蔓延,軀幹和僅剩的枝葉正拚了命的大口呼吸,雨水澆在地上悉悉索索沙沙啦啦,也成功掩飾了這短暫的異狀。


    她這才滿意收手,而後迅速回家了。


    回到家中,宋檀還跟烏蘭商量:「媽,大夥兒今天一整天沒歇過,要不咱把商量好的工資漲一漲吧?」


    烏蘭皺了皺眉:「不合適。」


    本身他們定的工資在當地就已經不低了,而且夥食都是紮紮實實的好,這回能漲,下回也能漲,時間久了不合適。


    更何況,村裏人給家裏幹活,也不單單是衝著錢的。他們幹活是為了掙錢,可有時候光拿錢說事兒,那又叫大夥兒覺得被看扁了.....


    說起來,這也是種頗微妙的心理關係,烏蘭可能不會解釋,可長久紮根在農村,已經讓她下意識做出了別的選擇——


    不漲工資,但發福利!


    這點兒宋檀是不能體會的,但是聽她媽的,不能說絕對沒錯,可大多數時間都是沒錯的。於是她也開始打電話安排了。


    等到如今,食堂裏燈火通明,蘿卜纓瘦肉湯香氣撲鼻,大盆大盆的紅燒肉在燈光下顫巍巍、油汪汪,被滿桌子的菜擠在中間,格外醒目。


    整條的煙也拆了,不分男女,人人都塞一盒。還有就是啤酒白酒飲料......


    大家拖著疲憊的身子坐在這裏,一人先喝兩碗湯振振精神,接下來就沒有一個人不滿意的!


    真要說起來,這花錢沒比給大夥漲工資少,可聽著大家熱熱鬧鬧的喝酒聊天,甚至還有人主動問著招工的事兒,宋檀卻仿佛明白了什麽。


    就連小祝支書也坐過來,歎了口氣:「我總算知道為什麽有的鄉鎮企業家明明工資開的也不錯,但卻還是不夠有口碑,也不夠叫鄉親信服的原因了。」


    那就是,沒有融入村裏人當中。這種「融入」聽起來很傻。


    隻要錢給夠,誰在乎有沒有這些福利那個福利啊,說不定有些人還覺得麻煩呢,不如折現。可那是關係冷漠的城市,大家都在漂泊,隻有錢才有安全感。


    但在村裏,這是他們落葉歸根的地方,是他們的家。


    這種理念沒法說出去,甚至說出去還顯得有些矯情,可隻有切身其中才能明白大夥兒的心。


    小祝支書歎了口氣:「我一直以為宋教授隻會搞研究搞農業,他平常張嘴就是鄉性,就是鄉親,我還以為他是有點老思想......」」


    沒想到,小小鄉鎮也有這麽多的人情世故。果然張九齡說得對:不曆州縣,不擬台省。


    不過這種唏噓也隻在短暫之間,因為很快,大家的關注重點就放在了打聽招工要求的村裏人身上。


    「三成,你們家固定工都啥要求啊?你看我成不?」


    這是剛幹下一杯白酒的村裏人,對方臉龐通紅,像醉了又沒醉,想來是平時不大好意思,如今借著


    酒勁兒才問的。


    這種不好意思也能理解,以前村裏誰說到老宋家不唏噓兩聲啊?


    一個牌桌打麻將,一個酒桌上吃飯的,如今轉頭卻要到人家手底下工作,多少得有個台階是吧?


    宋三成也樂嗬嗬的:「固定工沒啥要求,就是有活就得幹,基本閑不下來。」對方反應過來:「就跟張旺家一樣是不?那我也能行啊!我今年才五十六!」


    五十六在農村,那確實是還能幹活的壯勞力,但宋三成也沒一口答應下來,反而樂嗬嗬道:「那你可想好了,我這工資給的就那樣,一個月3000塊錢,本村隻包吃不包住啊。」


    對比他們,像今天這樣打短工,一個月3000自然是不劃算。可短工也不是天天都有,夥食還這麽好......


    一時間,大家各自都有想法。不過隨後宋三成又歎了口氣:


    「現在幹啥都得注冊,公司咱家也有。按理說我們是能買五險一金的,可大夥年紀都大了,都超標準了,那也沒法買......所以家裏就琢磨著,工資再漲500吧。」


    3000到3500,給人的感覺就不一樣了!這下子,更多的人眼睛都亮了。


    不過不是現在。


    宋檀這個算盤精,讓她搞什麽村裏的人情世故,她是沒她爸媽整的明白。可是怎麽安排人打工,她卻很有一套。


    反正,今年是不招固定工的。


    一來,別看現在這麽忙,實際上等最繁忙的深秋和初冬過去後,接下來什麽也做不了,大夥兒隻能在家裏貓冬。


    如果這時候招工了,最起碼冬天有兩三個月都是閑著的狀態。


    再來,現在鄉裏鄉親的喝酒吃菜,腦子一熱就答應下來了,可回頭真的能賣力幹活嗎?未必吧。


    既然如此,不如先給大家畫個餅。


    這樣等過年村裏人多了,大夥兒得不到這張餅,又相互畫一畫,還能跟可能回來的更多青壯年競爭......


    這麽一來,不僅崗位好安排,管理起來更順手,大夥幹活說不定也更賣力呢!這不,宋三成也仿佛醉醺醺的,向來老實又誠懇的臉上也全是歎息:


    「現在不成的,現在沒錢招工啦!錢都花的一點不剩,外債今年都清不了哇.....」這情真意切的,再想想山上的路,地裏的樹,大夥誰還能不信呢?


    於是也心有戚戚:


    「是呢,一下子盤這麽大,別墅都蓋了,可家底兒估計也都耗幹了。也就說出去好聽些......"


    套一句老話,那就是—驢糞蛋子屎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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