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依思最後留下來的這句話,幾乎就已經讓顧航明白了自己即將要碰上什麽問題。


    這確實有些麻煩的。


    但實際上,就算是顧航已經對加拉爾多的意圖有了提前的判斷,但是到最後,他發現,自己仍舊小看了這位戰爭使徒的胃口。


    ……


    第二天一大早,稅務總管勞依思女士,就要去查看怒梟星這次要上交的帝國稅了——編號43.25.09.03軍團。


    正經的流程,其實是這樣的:


    天馬星區上報申請建立一支新的星界軍軍團,理由是應對在怒梟星上日益增長的帝國叛徒、綠皮獸人的威脅。中間再列舉了怒梟星上有綠皮獸人先鋒軍的蹤跡,又列舉了那場發生在怒梟星星係,對綠皮戰艦的海戰。


    這個申請得到了通過。從這一刻開始,編號43.25.09.03軍團,也就是怒熊軍團,就已經存在了。


    當然,這個軍團無兵無將無裝備。星界軍東方戰區,下達了需求文件到龍鷹星域,建立怒熊軍團的一應耗費,由星界軍負擔,而星界軍花掉的這筆錢,則從龍鷹星域收集的、原本預計要交付星界軍的那筆帝國稅來進行支付。


    那這不就巧了麽?建立怒熊軍團所需要帝國稅,正好等於怒梟星要繳納的帝國稅額度的25%——另外75%,星區政府已經給怒梟星交掉了。


    那按照帝國行政部、稅務部聯合發布的《關於帝國稅撥款的就近原則指導意見》的文件,所以怒梟星就地為怒熊軍團提供兵員、裝備、將領。


    這麽一整套操作,一切都是合規合法的,一應手續都是俱全的,是誰也說不出來什麽東西的。


    然而,流程沒問題,並不代表事情就這麽結束了。


    帝國稅的規定是很嚴格的,作為帝國稅官,需要視察軍隊,評估整個怒熊軍團,到底值不值250萬稅幣。


    評估也很簡單:一個人,是5稅幣;一名帶有全部單兵裝備、訓練合格的士兵,10稅幣。這些軍人,就此有了價格。再加上所有裝備的總價,那就是整個怒熊軍團的價格了。


    看似很合理,簡單的算數,但實際上,中間能扯淡的東西可太多了。


    士兵和普通的民眾,中間的價格差出去了一倍去,這裏誰說了算,一個士兵到底是不是‘合格的星界軍’?


    這裏就需要有一位星界軍的代表,和稅務官、軍務部代表,來一起評估士兵的訓練程度是不是達標了。


    嚴格按規矩執行那當然是理所應當,但是……


    為什麽說帝國腐朽呢?這裏既然是有人來做評估、評判的工作,那自然就有人能夠搞事的地方。


    兵員可不可以不合格?星界軍的標準,那可是很高很高的,相當多的世界,本土的‘行星防禦部隊’的質量,根本達不到星界軍的水平,隻有防禦部隊裏麵的少數精銳,才能達標。


    但拿行星防禦部隊抵充星界軍,那都還算是好的了。某些地方,在給星界軍提供兵員補充的時候,幹脆就是平民穿上軍裝,進行簡單的訓練,拿上武器。


    這些在規矩上當然不行,實際操作時候未必。


    就看行星總督怎麽做事了。


    甚至,在某些地方,這都已經成了半公開的秘密。


    給足兵員都已經不錯了,還沒吃你空餉呢。


    甭管是什麽古代封建社會還是什麽現代社會,或者是帝國這樣縱橫星海的宇宙帝國,隻要是人類、是人類組成的社會,有些破事就一點都不新鮮。


    而除了兵員上,武器裝備也是一樣的。小到一把步槍、一件塑鋼護甲,大到一台雄獅坦克,那在帝國軍務部裏,都是有標準的定價的。


    這裏沒有什麽扯淡的空間。


    然而,裝備是新的?舊的?殘缺的?合格率有多少?生產工藝是不是合規的?彈藥是不是充沛?


    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會影響武器裝備的價格。


    一般而言,軍務部、稅務部、星界軍代表們組成的聯合收稅的隊伍,並不會在這些地方,卡人卡得特別嚴。


    原因也很簡單,帝國稅動不動就幾千萬上億的,人太多了,東西也太多了,不可能每一個都看、每一個都查。抽檢就變成了必不可免的手段。而且,有些錯漏,並不是行星總督有意壞事,也不是總督的能力有什麽問題,而是客觀事實擺在這裏,就沒法什麽東西都盡善盡美。


    有個樣子,就得了。


    這不僅僅是在怒梟星建立星界軍的這種特殊情況上,正常稅收也是一樣的。


    人要健康成年人,視力有些問題算不算健康?牙口有問題算不算健康?口吃算不算?有慢性病算不算?


    物資稅收的話,糧食的新舊、武器裝備……


    一樣的道理。


    死摳規則,一輪稅收下來,勞依思得處決多少個行星總督?


    睜隻眼閉隻眼是必須的,這甚至不能算是腐敗,是向現實必須進行的妥協。你行星總督在原本的稅收額度上,多準備一點,作為冗餘;稅務官不把你往死裏卡,大家都過得去就行了。


    再加上,中間收取一些個人的好處,決定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程度。


    當然,在實際操作中,也並不是沒有死摳規則的情況出現。


    這種狀況,一般是出在要搞人的時候。


    勞依思、加拉爾多帶隊的諸多工作人員,拒絕了聯盟的風隼,他們的星艦上,有自己的飛船——巧了,還正就是旅航人。


    而顧航,以及聯盟的多位高管,也被要求——不是邀請——上了稅務艦隊的旅航人,往西而去。


    整個路程,估計不超過三個小時。


    確實比風隼還要快了一倍多。


    在飛船上,戰爭使徒向顧航說了兩段話。


    第一段的內容,是稱讚了顧航在怒梟星上的傑出工作,把這裏發展得不錯,也稱讚了顧航在黑箭星上的卓越表現,平定了天馬星區內最重要的帝國商會勢力——顧氏家族的內亂。顧氏家族雖然有一些損失,但也更加團結,更加有力量了,未來肯定會發展的不錯。而這樣的顧氏家族,聯合怒梟星、黑箭星,有那麽好的發展前景,那就理應要對帝國的事業有更多的支持。


    這個支持的數字,可以是三億稅幣。


    如果怒梟星、黑箭星、顧氏家族聯合能夠拿出這筆資金,額外資助帝國的偉大事業——太陽遠征的話,那麽加拉爾多會很高興,他會將顧航視為朋友。


    第二段話,則跟當下的一件具體事情有關係。


    他很厭惡帝國現在出現的很多腐朽現狀,尤其厭惡在星界軍上麵動手腳。他舉了幾個太演員整治中發生的事情況,有一些星界軍部隊,根本達不到星界軍應有的實力水平。不過,他相信顧航這樣的後起之秀,授命新建的星界軍軍團,一定是能夠達到水平要求的。


    這兩段話放一起,顧航當然清清楚楚聽得出來什麽意思。


    你給老子交三億,你想在黑箭星上幹的事情,我不僅不管你,還會給你提供一些幫助。


    你們這幫行星總督,搞星界軍抵稅的事情有多少貓膩,我一清二楚。這三億,你要是不給,那別說後麵我要給你找一百個麻煩,就現在,你那個‘怒熊軍團’,也別指望我給你通過審查。


    聽完這兩段話,顧航幾乎要氣笑了。


    戰爭使徒的到來,再加上稅務官的提醒,顧航已經預想到,自己作為天馬星區最破落的星球的總督,已經被當做了開刀對象,


    他甚至都已經做好了破財免災的準備。


    前提是價格別太離譜。


    但是,張嘴,三億??


    搶錢都沒有這麽快的!


    顯然,這不可能是怒梟星可以承擔的價格。整個聯盟現在的年產值才三千多萬稅幣,把整個怒梟星全賣了也湊不夠這筆錢。


    他盯的是顧航屁股後麵的顧氏家族。


    但問題是,就顧航對顧氏家族狀況的了解,這筆錢顧氏也出不起。


    顧氏家族去年一年的總營收大概是一百億稅幣左右,但這其中絕大部分是作為成本,付出去了。貨物的收購、運輸成本、人力成本……這些占去了大頭。


    帝國商會當然也要交的帝國稅,而且從來不考慮成本,直接收營業額的10%。並且,帝國商會受到的各種法條限製比較多,很多能獲得高額利潤的手段,並不能隨便用。


    更別說還有很高的風險——星際航行中,掉一艘滿載貨物的船,要給買賣雙方賠錢,船隻本身的價格昂貴,損失巨大。


    把這些都拋除掉的話,顧氏商行一年的利潤是就3%左右,賺個3億的樣子——這是把風險成本計入了的。


    按照這個收益來說,顧氏商行就是在給帝國純當打工仔的。看起來賺的不少,大頭全要交稅,交完的,還留在手裏的,不足交稅的三分之一。


    加拉爾多要三億,這等於顧氏商行一整年的收益。


    關鍵,這筆收益,又不是顧氏家族的,這是整個商會的。顧氏商隊是個加盟性質的商隊,你顧氏要拿那些加盟商隊該得到的收益,去捐助太陽遠征?


    人分分鍾造反給你看。


    本來就由於家族內亂,顧氏現在元氣大傷,十四個行商船隊丟了兩個,剩下的十二個還少了十八艘各類商船,再出三億……


    出不起的。


    除非賣船。


    顧航肯定不會去跟老媽開這個口。


    讓商隊賣船?那不開玩笑麽!


    顧航並不打算滿足加拉爾多那比他想象之中還要龐大得多的貪欲。


    當然,他也沒有選擇正麵拒絕。


    先拖著。


    你加拉爾多可是個大忙人,能在天馬星區呆多久呢?


    拖著吧先。


    拖的時間越久,就算最後翻臉,其就算是搗亂,留給他搗亂的時間也就越少。


    實在不行,關於顧氏商行的事情,讓他去找王綺談。


    至於眼下,加拉爾多拿怒熊軍團是否能夠成立這一點來威脅……


    對不起,顧航一點都不怕。


    也許,別的行星總督搞星界軍抵稅的事情,裏麵藏了一萬個貓膩。


    但在顧航這裏,全是實打實的。


    你查去吧。


    最好有功夫一個個查,能查出來一個不合格的兵員、一件不合格的兵器,算你厲害。


    顧航當著加拉爾多的麵,打著哈哈,顧左右而言他,不正麵迴應。


    ……


    加拉爾多明白了顧航的意思。


    但他並不怎麽憤怒,反而臉上一直帶著笑容。


    小夥子,還年輕,不知道世道險惡。


    那來唄。


    這種情況他碰多了,有些人,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不給一點帝國高級官員的震撼,是不會醒悟過來的。


    明白顧航的意思之後,他就不再多說什麽了,隻是半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而他們,很快也抵達了目的地。


    怒熊軍團,已經集結了起來。


    屠獸旅、第11-14步兵師、第26-33步兵師、第35合成旅,全部集結到位了。


    也得虧西部戰區在此之前並無戰事,黑鳥重工的戰力,暫時被推到了更西邊,不然將這一共13個師旅級單位從防線上抽出來,搞檢閱,那還真有點難。


    而在之前的戰鬥之中,這13個規劃到怒熊軍團之內的師旅級單位,都有一定的人員和裝備損失。顧航也早就有命令,要求後勤部,優先補給他們的兵員和裝備。


    到現在,這13個師旅,是滿編的。


    旅航人從半空中降落的過程之中,加拉爾多臉上一直掛著的笑意,就慢慢消失了。


    一位戰爭使徒,一位在太陽遠征的龐大戰役中崛起的高級官員,太陽領主的心腹之一,他又怎麽可能是個草包呢?


    僅僅是從半空之中,向下凝望軍陣,這驚鴻一瞥,他就知道,這支部隊,有點東西。


    雖然還沒有正式檢閱,然而,怒熊軍團的軍容軍貌,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在這個時候,他還隻是當這支軍隊是個樣子貨。


    原因很簡單,一個標準水平的星界軍戰士,哪兒有那麽好訓練的?不僅要挑選優秀兵員,還得需要長時間的技戰術整訓。而這個怒梟星,之前是什麽破爛樣子?這個顧航總督,才接手兩年而已,能把星球搞的有模有樣的,那已經算是厲害了,又怎麽可能練的出來一支真正的強軍呢?


    下落之後,他拉過了隨隊而來的那位星界軍代表,耳語了一番。


    對方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然後,檢閱開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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