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舟早上一出門,就看到小區保安正在指揮工人用切割機切對麵住戶的牆壁。


    “這是怎麽了?”成舟用麵紙擦了擦鼻水。


    是,成舟悲催的感冒了。


    因為他在初春寒冷的夜晚沒蓋被子就睡了。


    同樣沒蓋被子睡了一晚的紅葉卻一點事沒有,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爹在懷中抱了一個晚上的緣故。


    保安一看是熟人,忙打招唿,“成先生,早啊。”


    “早。”


    保安一臉無奈和苦惱地對成舟抱怨道:“你看你看!也不知道哪個缺德的幹的,竟然拿水泥把人家的大門門縫全封了起來。早上這家住戶出不來,打電話給我們,我們過來看才發現這事。”


    水泥?成舟……發現自己感冒好像更嚴重了。


    新來的鄰居是得罪了紅葉還是司徒?不不不,他不應該懷疑自己的家人,也許這事是別人幹的。


    成舟用麵紙包住鼻子大大擤了個鼻涕。


    “成先生感冒了?”保安關心地問。


    “是啊。”成舟不好意思地從口袋裏掏出口罩戴上。


    雙方又交談幾句,切割機的刺耳噪聲響起,成舟借口上班要來不及,趕緊離開了現場。


    今天一天,成舟的工作都有點心不在焉,一會兒想到那對母子跟他提到的“詛咒”一事,一會兒又想起早上出門時沒和紅葉說上一句話。


    紅葉的表現也有點奇怪,整個早上都安靜得出奇。


    成舟既想要和兒子和好,又拉不下臉主動求和——他覺得昨晚他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可是昨晚還想跟他談談的紅葉,今天卻連眼神也沒給他一個。


    這讓他有點挫敗,也有點傷心。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時間,成舟買了一點水果去了市立第一醫院。


    “你想知道我朋友的事情?為什麽?”陳顏看到成舟又來看她,嘴上說著歡迎的話,眉宇間卻帶出一絲困擾之色。


    她隻想和成舟做同事,並不想發展出其他更親密的關係。她以為成舟隻是找借口來看她。


    成舟尷尬地笑了一下,他也不知該編出什麽借口,所以他直接道:“我昨晚夢見了一對母子來向我道謝,她說她叫姚芳清,是你的朋友。”


    沒想到成舟這話一出口,陳顏驚得一下叫道:“你也夢見他們母子了?”


    “你也……?”


    陳顏用勁點頭,“是,我昨晚也夢見他們了,也是來向我道謝和道歉,我以為那就隻是一個夢……”


    “顯然它不隻是一個夢。”成舟捂著口罩咳嗽了一聲。


    “你生病了?”


    “沒什麽,就感冒。”成舟帶著鼻音道:“我想知道他們母子的事,是因為姚芳清昨晚在夢中跟我提到一件事,我很介意,但她似乎沒有時間多說,臨走前她跟我說她的事你基本都知道,如果我想知道她的故事可以來問你。”


    房間裏陷入沉默。


    陳顏單手撐額,似乎在考慮怎麽組織語言。


    “她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女孩子,卻對愛情有著夢幻般的憧憬。她堅信世上有真愛,堅信這世上一定會有一位不在乎她容顏、身材、家世的好男兒在等著她。”


    成舟見陳顏終於開口,掏出了工作用的筆記本,打算記下陳顏有可能提到的人名或重要地點之類。


    陳顏也沒有阻止他,她似乎完全陷入了迴憶中。


    “大學期間,芳清愛上了一名在大學開學時來給我們軍訓的軍人,後來幾番掙紮,她開始給他所在的部隊寫信,就這樣書信來往了將近兩年。


    她偷偷告訴我,那名軍人準備參加特種兵考核。不過那男人失敗了,被刷了下來。她得知後也不管學校還在上課就這麽衝了過去。


    等她迴來,她變了。變得特別幸福,也特別不安。”


    陳顏抬起頭,“我想你已經猜出來,她去看那男的時候就和他上床了。很傻是不是?除了那段軍訓時間,他們一直都隻是書信來往,連麵都沒怎麽見過,她就把自己交了出去。”


    成舟保持沉默。


    “不久後那男的轉業,迴來成為了一名公務員。芳清告訴我,大學畢業他們就打算結婚,還讓我一定去參加她的婚禮,做她的伴娘。”陳顏放在被子上的拳頭漸漸握緊。


    成舟咳嗽一聲,掀起口罩擦了擦鼻水,“後來呢?”


    “後來他們沒結成。”陳顏語聲中充滿冰冷的譏諷。


    “理由是男方家長嫌棄芳清的父親坐過牢,還嫌棄芳清不夠漂亮,覺得這樣的兒媳婦不但讓他們無法帶出去炫耀,還會讓他們丟臉。


    我知道後當時就勸她離開那男人,因為如果那男的如果有擔當,怎麽會讓自己家人這樣侮辱自己的愛人?甚至因為家人的意見就無視芳清對他幾年的付出?


    可是芳清傻,以為終會守得雲開見月明。


    結果不到一個月那男的就以她隱瞞自己家世為理由,認為她父親有犯罪史會影響他的仕途,而開始逐漸遠離芳清。”


    成舟歎了口氣。他覺得姚芳清挺漂亮的,沒想到還有人嫌她不夠漂亮。


    陳顏卻誤會了他歎氣的意思,抿了抿嘴唇道:


    “芳清雖然堅強卻極為好麵子,她不願意讓愛人知道自己有個坐過牢的父親,怕對方瞧不起她或對她有異樣的看法,所以她隱瞞了。因為她覺得結婚是兩個人的事情,和彼此雙方的父母家世沒有太大關係。但顯然她錯了!


    其實她父親坐過牢一事我也不知道,她也從沒跟我說過。如果不是她那段時間太痛苦,想要找個人傾述,恐怕她還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我。”


    成舟點頭,他能理解姚芳清的心情,誰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許這秘密在別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但那隻是對別人來說而已。


    “很不幸的是,就在她下定決心和那男的分手前卻發現自己懷孕了。”


    陳顏冷笑,“很像八點檔是不是?芳清猶豫了很久,她很愛那男的,自然也愛這個孩子,那時候她還希望能憑借這個孩子和那男的能有一個結果,於是她告訴了他。


    那男的據說當時也很猶豫,說要跟家裏商量。


    芳清就傻傻地等啊等,等得肚子像吹了氣一樣大起來。


    可那時候她還不知道,就在她苦苦等待的時候,那男的已經和某位家世清白、高貴、貌相漂亮、前途遠大的女孩開始交往,並在雙方家長都樂見其成的情況下論及了婚嫁。”


    成舟抽/出一張麵紙遞給陳顏。


    陳顏勉強說了聲謝謝,接過紙巾胡亂擦了擦臉。


    “芳清察覺後就和那男的提出徹底分手,迴到紫金市待產。那時候她已經懷胎六個半月,想打胎也很困難,主要還是她不舍得那塊肉。


    嗬,你不知道她迴來後受了多少罪,她家裏人罵她罵得最難聽,還有很多人嘲笑她什麽樣的老子生什麽樣的女兒,後來她在家裏實在待不下去才跟我開口說出實情,求我幫忙。


    我把她接了出來,幫她在外麵租了一套房子,她也因此度過了一段比較平靜的日子,孩子也順利生了下來,取名源。”


    “那男的後來是不是又來找她了?”成舟問。


    “你沒猜錯,後來那男的竟然又沒臉皮地跑來找芳清。”陳顏一臉憤怒和鄙視地道:“不過那已經是芳清生下源源兩年後的事情,那男的找芳清的理由更是混賬加可笑。”


    “你知道麽,在芳清離開那男的約半年後,那男的就和那家世清白、前途遠大的漂亮女孩結婚了,可是婚後他們一直沒有孩子,後來經檢查說是那女的無法生育。而偏偏芳清生的是個男孩。”


    “是那男的父母讓他去找姚芳清的吧?想要孩子?”


    陳顏重重點頭。


    “對!那無恥下/賤男不是來請求芳清原諒,想要和她重續前緣,而是跑來要求芳清把孩子讓給他,說是可以給芳清十萬元補償費。”陳顏冷笑。


    成舟無語。


    “芳清當然拒絕了這種荒唐要求!可事情並沒有就這麽結束。那男的不好意思再來,後來那男的父母來了,價格也提高到十五萬。甚至,以前一直不知情的那男的妻子也得到消息趕來,來的時候那個憤怒和不平啊,就好像她是天下最委屈的人,上來就給芳清幾個耳刮子!”


    “啊!”


    “不過芳清很快就還迴去了。那天我也在,我負責對付那女人帶來的幫手,她負責對付那可憐又可悲的女人。嗬嗬,”陳顏突然笑了起來,“因為當時打得太厲害,鄰居報警,警察都來了。”


    成舟用佩服的眼神看向陳顏。


    陳顏有點不好意思地順了順滑到前麵的長發,繼續道:


    “再後來……事情說開,那女的就帶人迴去了,走前發狠說一輩子都不會和那男人離婚,說要讓那男人永遠別想光明正大地擁有自己真正的後代,還讓我同學絕對不要把孩子讓給男的,否則她一定會當最壞的後母。


    其實我挺欣賞那女的,敢愛敢恨呐,家世又比那男的好,那男的和他家裏絕對不敢得罪她。”陳顏開心地笑,可是很快她的笑容就變成了悲憤。


    “那男的一家不甘心有後代卻無法認養,見說不動芳清,竟然跑去找芳清的父母和家人。而芳清那……混賬父親就為了幾萬塊錢,竟然過來偷孩子,還說為女兒好。”


    說到這裏,陳顏突然沉默,並沉默了很久。


    久久。


    “在爭奪中,也不知道誰失手把孩子推倒,那孩子命不好,好死不死額頭撞在了桌角上,竟就這麽沒了。”陳顏捂住臉。


    成舟想到自家寶貝,心狠狠顫了一下,這事要換了他……呸呸呸!也許他該慶幸他兒子比一般小孩都強得多,所以不用承受這種絕望到極致的悲苦?


    陳顏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道:“芳清在醫院抱著源源不肯放手,整個人都癡掉。她、她……”


    成舟不曉得這時候該說些什麽,隻能傻愣愣地看著悲傷難抑的陳顏。


    “源源火化後,她跑到男方所在城市的報社希望能從輿論麵去抨擊那家人,讓那家人從此別想再在仕途上寸進一步,可是無論報社還是電視台都拒絕了她的要求。


    她瘋了,揣著把刀去殺那家人,可她一個女孩子又怎麽打得過曾是一名軍人的男人,後來還是那男的老婆看她可憐,讓警察放她走了。


    之後她就不見了,直到……我收到了她一封來信。”


    陳顏接過成舟遞給她的新麵紙,擦去臉上的淚水,“與其說那是封來信,不如說是封遺書。我剛才說的很多事都是她在信中告訴我的。那蠢女人瘋了,瘋得竟然相信所謂的穿越謠言,要跑去九華山跳下去,還說如果重新開始,她一定會選擇不同的人生,並讓自己更堅強。”


    陳顏咬住嘴唇,“雖然我希望她能堅強地活下去,但我也知道芳清活到這種程度,也許還是死了比較好。何況她還說,她的死可以報複所有她想報複的人。”


    成舟覺得這句話是關鍵,正想問個究竟,就聽陳顏悲聲道:“芳清活著的話,不管她將來如何,隻要她不失憶,就沒辦法從那些痛苦記憶中掙脫開來。就算她想忘,周圍的人也會提醒她。這樣活著也未免太累!”


    成舟雖然覺得還沒有實際報複到仇人就這樣死去有點不值——誰知道死了以後是不是真的可以憑借自己的死亡報複到仇人?沒準人家就巴不得你趕緊死了才好呢。


    但可能在姚芳清看來,當時她已經沒有任何選擇,除了絕望還是絕望,還不如抱著一點希望,一死了之的幹淨。


    說出這一切的陳顏就像是放下了某種包袱,整個人都顯得輕鬆許多。


    “現在芳清還是死了,我最終沒能把她救迴來。我想幫我朋友報仇,非常想。這兩天我一直在想這件事,要怎麽報複那家人。”


    陳顏看向成舟,臉上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我把芳清給我的信又看了一遍,我想我可能找到了報複那男的和他父母的方法,也許那可能隻是一種心理宣泄和安慰,但隻要有一絲可能,能給那家人造成障礙和困擾,能給他們帶去懲罰,那麽不管是什麽方法,不管有沒有效,我都願意試一試。也算是我為芳清母子盡我最後一份心,不,是出我一口惡氣!”


    成舟心感不妙,“陳顏,你做了什麽?那封信呢?能拿給我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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