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寂靜的會議室裏,斑鳩緩慢的鼓掌的聲音格外的響亮。


    過了一會兒,月牙也跟著鼓起掌來。


    小安德烈咬著嘴唇,低著頭,目光偷偷地看向塞闊雅。


    他的老師,如今麵沉似水,神色灰敗,精神已經完全垮掉了一樣。


    小安德烈心有愧疚,雖然來自斑鳩的鼓勵讓他振奮,但他卻始終不敢抬起頭來。


    他已經不再是天真的少年了,他知道在這樣的場合,公然與自己的老師決裂意味著什麽。他也知道,塞闊雅老師此時的心中,該是有多麽失望。


    可是,俄勒岡……


    這是一個絕無僅有的機會!


    是一個犧牲了不知多少印第安戰士,自三年以來從馬德雷山林部落開始,一茬又一茬印第安人將性命不斷地填進血肉磨盤,拚來了一場又一場勝利,每一步都不能踏錯,每一天都必須用到極致,甚至連一個不起眼的印第安人稍稍歇了口氣都是罪過……這才終於拚來的一個機會!


    原本這樣的機會是絕對不可能再出現的!


    如果沒有斑鳩,印第安人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


    如今的小安德烈已經不再天真了,當他迴顧美洲大陸三百年來的曆史的時候,他便悲哀地發現,其實,自從特庫姆塞死後,印第安人便是一個躺在棺材裏的人了,唯一能做的事情便隻有聆聽釘子釘在棺材板上的聲音。


    印第安人的絕望甚至還可以推及到更久遠的時候,當300年前白人的船隊發現美洲大陸的時候,印第安人的命運其實便已經注定了。


    該得是怎樣的幸運,讓印第安人中有了一個斑鳩!


    該得是怎樣的幸運,讓斑鳩帶著大家一步一步地終於走到了今天!


    什麽是俄勒岡?


    於整個印第安人族群,這是棺材板上的釘子突然釘歪了,讓棺材板斜了一下,從棺材縫裏突然便透進來了一線光亮!


    於小安德烈自己,這是一個令他不惜與自己敬愛的老師決裂,不惜浪費掉這個難得的奉承阿諛斑鳩的機會,不惜賭上自己所有的前程也要大聲地說出來的秘密!


    他曾在暗夜裏親眼見過他的妹妹愛麗絲因為驚慌失措跑錯了道路,可是那時候的他因為害怕不敢發聲。


    那時候他還很天真,以為隻要愛麗絲死了,瑪利亞媽媽也就消氣了,剩下的人就能過得好一點。


    直到他親手將愛麗絲的棺材放進泥坑裏,他才悄然醒悟——愛麗絲死了,下一個也許就輪到他了。如果嘴唇都被撕爛了,牙齒也會感覺到寒冷的。


    現在,他不再是白石城這棵大樹蔭蔽下的一棵小蘑孤,也不再是纏繞著叔叔們的一根藤蔓,也不再是印第安聯盟這首大船上一顆無足輕重的螺絲釘!


    如果有需要,他可以拿筆!


    如果有需要,他可以拿槍!


    如果有一天連筆和槍都失去了力量,他還可以呐喊!


    即便是與自己的老師為敵,他亦在所不惜!


    ……


    斑鳩的掌聲停了下來。


    “塞闊雅,你看,這就是我們的年輕人!”斑鳩說到。


    “他們朝氣蓬勃,目光敏銳,主動積極,也奮勇向前!”


    斑鳩坐在椅子上,靠著椅背,將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看起來儀態閑適,心情頗為放鬆。


    “想起來,離開馬德雷山林才不過三年時間,可是,年輕人卻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


    “一個血狼已經夠讓我驚喜了,沒料到今天又看見了一個小安德烈——有了你們這樣的年輕人,我們印第安人部族何愁不能興盛?”


    “塞闊雅,你比我年長40歲,可是我們卻可以算作是同一代人!”斑鳩說到:“我們這一代人,心中填滿了仇恨,每次望向東麵,眼睛都是血紅色的。可是,我們軟弱、無能、愚昧,每天都叫喊著複仇卻又什麽都做不了,就像是捏緊了拳頭的小屁孩,除了撕心裂肺的大哭大鬧,其實什麽用都沒有!”


    “世界是他們年輕人的啊!”


    “你東奔西走了六十多年,從一個身強力壯的茁壯少年變成了如今一個垂垂老朽的老頭子,你真的改變了什麽嗎?”


    “沒有!你什麽都改變不了!”


    “我也一樣!我自認為自己這些年來,日日殫精竭慮,夜夜披肝瀝膽,即便是取得了一場又一場所謂的勝利,可是我又真的改變了什麽嗎?”


    “沒有!我也什麽都改變不了!白石城的繁榮是空中樓閣,印第安人的團結是互相取暖,大河滾滾向前,我們撲騰起來的浪花再大,終究也改變不了他的方向!”


    “但是他們,這些年輕人,他們能改變大河的河道,他們能改變這個世界!”


    斑鳩手指指著小安德烈,麵朝著塞闊雅,說到:“我們蠅營狗苟,我們忍辱偷生,我們夙興夜寐,我們戰戰兢兢,為的是什麽?”


    “為的就是今天——終於有年輕人敢於站出來!”


    “我們撬開了棺材板,而他們看見了光!”


    “塞闊雅,他們看見了光!”


    斑鳩放下了二郎腿,挺直了身子坐著,朝著塞闊雅低聲喊到。


    ……


    隻有曾真正行走於沉沉黑夜之中的人,才能明白光明的可貴。


    血狼帶著他的五個營趴在韋澤營地的邊緣叢林之中,為了避免被任何人發現,他臨時更改了休整計劃,並沒有讓自己的軍隊入營。


    韋澤營地是他的地盤不假,可是作為一個前哨營地,誰也不能保證,有沒有別的眼睛,從某個他無法發現的方向,一直在觀察著這個營地。


    作為一隻從馬德雷山林之中行走出來的頭狼,當他開始覓食的時候,他一點都不敢大意。


    他甚至會懷疑叢林間偶爾吹起的風,是敵人派出的探子!


    春季的叢林濕潤冰冷,枯枝敗葉上還堆積著厚厚的積雪。


    他和他的士兵們一樣蹲在地上,默默地咀嚼著幹麥餅,再抓起一把地上的積雪塞進嘴裏,慢慢地吞咽。


    他令士兵們給炮車上鋪滿了枝葉,再故意灑上積雪以做偽裝。


    他甚至還從自己並不寬裕的士兵中抽出一隊人馬,專門在他的軍隊後麵清掃痕跡。


    他們在叢林中從日出等到日落,看見那從密密層層樹冠上透露下來的光芒,從清晨的乳白色變成了薄暮中的淺褐色,最後變成了深沉的漆黑。


    今夜無月,四野深沉。


    血狼的眼睛裏閃著光,活動了一下已經凍得有些發麻的身軀,仰頭發出了一聲悠遠的狼嚎。


    平靜的叢林裏便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一截一截木樁突然便活了過來,它們抖落掉身上的樹葉和殘雪,一個個默不著聲地來到了他的身後。


    修洛特爾軍團開始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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