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默言腦子裏一根弦啪地斷了,他冷哼一聲,頭也不迴地走了。


    見他離開,宋孝然再沒心思理會其他,將兩個律師打發離開,自己跟蕭筱迴了屋中。


    兩人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說句話都覺艱難。蕭筱沉默地為宋孝然上了藥,宋孝然讓她早點休息,兩人就這麽散了。


    進房間時,宋孝然叫住她,“笑笑,你跟段默言分手是明智的選擇,不要太難過。”


    蕭筱想勾唇,未果。


    迴到客房,蕭筱機械地將放在床上的床單打開,抖了兩下鋪在床墊上,她不緊不慢地自上而下撫平每一處褶皺,將床笠式床單的四角細細地與床墊的四角對齊,甚至連邊縫都想與床墊邊縫對齊。


    她反複地左右拉扯著床單不知厭煩,仿佛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重新站起來,抱了放在一邊的枕頭,輕輕地脫鞋上床。她跪在床中央,將枕頭放在床頭正中,看一看,往右邊挪了一挪,再看一看,往左邊挪了一挪。


    終於確定它在正中了之後,她才停止了動作,雙腿外八字跪坐在麵前,訥訥地看著枕頭上細細的花紋,看著看著,空洞的大眼掉下淚來,一滴,兩滴,眼前模糊一片,蕭筱終於不堪地閉上眼,翻江倒海的各種心情猶如巨浪衝撞而來,將內心中小小的她淹沒在深深深海。


    她張大了嘴,啞聲大哭,當聲音終於能衝破桎梏,卻下意識地怕人聽見,將頭深埋進枕頭中,身子因慟哭不停顫抖,淒慘的聲音透過枕絮,打進空氣中更加令人肝腸寸斷。


    蕭筱就那樣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沒有淚水了,還沒有煞住,她不停地抽噎輕抖,幾番作嘔,最後還是吐了出來。


    她抱著床頭櫃旁的垃圾桶不停嘔吐,吐得時候眼淚又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將胃裏一切吐了個幹淨,她狼狽地趴在床邊,眼前還是朦朧一片,腦子裏就像喝醉了似的,空蕩蕩的既舒服又難受。


    她現在已經不能分析什麽理由,隻知道自己不能跟段默言再在一起。勉強下去,雷小竹的現在就是她的未來。


    還不如懸崖勒馬,與其粉身碎骨,不如留個全屍。


    可是,橫豎不都是一個死字?


    蕭筱想笑,但真的笑不出來了。


    她的要求真的很簡單,隻想要一個人在她被外界所傷時,將她攬入懷裏抱抱她,親親她。可是為什麽,每次讓她受傷的人,偏偏都是她想依靠的人?她還每次得意忘形,好了傷疤就忘了疼。


    虛幻越美好,真相就越傷人。


    是不是從生下來害死母親的那一天起,她就失去了被人愛的資格?


    你害死了這世上理應最愛你的人,所以不會再有人愛你。


    這就是報應。


    段默言的身影又撞進了腦海,仿佛周圍還有他的氣息,他的溫度,他擁抱她的力道!


    他的氣味是那麽好聞,他的溫度是那麽溫暖,他叫她笑笑時是那麽好聽,他吻她時是那麽懾人心魄,他擁抱她時是那麽堅定霸道!


    她受不了了,不管他是不是良人,甚至不管他是不是好人!她不想跟他分開,她想念他的一切!


    她突地撐起身來,鬼使神差地找來手機,甚至來不及找通話記錄,她迅速按下了一長串的號碼,接通之後立刻放在了耳邊。


    聽筒裏響了兩聲,胃緊張得不停緊縮,突然聽見裏頭傳來對方不在服務區的訊息。


    段默言明明還在市區,怎麽可能不在服務區!


    他一定把她……蕭筱的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徹徹底底被打進了絕望深淵。


    第二天清晨,徹夜未眠的蕭筱兩眼無神地靠在床頭,客廳傳來令人心驚的玻璃破碎的聲音,緊接著是一聲低低的咒罵。


    蕭筱木木地動了動腦袋,過了片刻,她略為遲緩地下了床。


    不管心死了多少迴,現實中的時間依舊在轉動,該怎麽過,還是得怎麽過。


    她知道自己的模樣一定很醜,開了房門見宋孝然背對著她在廚房裏掃碎玻璃,並不打招唿,低頭直接進了盥洗室。


    用冷水撲了兩迴臉,蕭筱凝視鏡中的既憔悴又狼狽的自己,雙眼紅腫得連雙眼皮也沒了,臉龐也浮腫又蒼白,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失戀女子的寫照。一年不到,她就接連失戀,自己也是棒棒噠。


    她想笑,但彎起了眼睛,視線又有點模糊。


    如果說與冉輝分手又剝了她一層皮,與段默言了斷,是真真正正剜了她的心了。


    這麽突如其來,又這麽匪夷所思。


    在裏麵待了許久,她在單身男士的洗手間裏實在找不到遮掩憔悴的方法,隻有將頭發盡量往前撥,寥勝於無。


    作好萬全的心理準備出來,蕭筱唇角上揚想跟宋孝然打招唿,卻見鼻青臉腫的他正在打電話。


    “……嗯,挺突然的,我可能十多天不在市裏,您二老來了也沒個方向,還是等我迴來你們再過來吧……沒事,把機票退了就行了,沒多少手續費……嗯,行,嗬嗬,我知道了,我跟她說一聲。”


    掛了電話,宋孝然沒事人一樣從冰箱裏拿出三四個雞蛋,敲碎了打進碗裏,“你伯娘說給你買了當地的特色餅幹,隻能自己消化了。”


    蕭筱走上前,“對不起,孝然哥,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不,這跟你沒關係。”宋孝然苦笑一聲,同樣一夜不眠的他迴顧與段默言的對話,其中幾句話,讓他悔得腸子都青了。


    【當初提出這個少女理論的是你,你是不是從你那青梅竹馬的小姑娘身上得出的靈感?又或者說,這個少女的原型就是那個小姑娘?】


    【總之我該感謝你,要不是你,我也不會這麽注意少女,當然也就發現不了這個少女。】


    段默言那時一定已經知道了笑笑與他的關係,他的每一句都話中有話,他在他麵前細致地描述著他們結合的細節,尋思著笑笑被他看上是不是必然的偶然,自己卻一無所知,現在想來,每一句都在刺他的心肝。


    他一開始還為這個方法而沾沾自喜,認為找到了治療段默言的路徑,他並不在乎這其中要牽涉多少個女孩,他甚至跟段默言的想法一致——我沒有給你暗示,你為什麽自作多情?


    可是他沒想到有這麽一個女孩居然能對段默言造成這麽大的影響,更沒想到,這個女孩就是笑笑!


    如果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簡直親手將心愛的小姑娘推給了一個……病人。


    宋孝然手下一緊,幾乎又站不住了,他忙拿過麵包低頭切片,企圖遮擋自己眼底的悔恨。


    蕭筱在他對麵坐下,也低著頭,半晌,她才輕輕問道:“孝然哥,你怎麽認識段默言?”


    宋孝然拿刀的手頓了一頓,才幹澀地道:“哦……一次聚會,朋友介紹認識的。”他多想告訴她段默言並非尋常人,想讓她徹徹底底斷了心思離得遠遠的。可是礙於一紙合約與職業操守,他卻不能多說一個字。


    “那我剛開始問你的時候,你怎麽又不說?”


    “那是因為我聽說他很囂張,別人對他評價都不好,所以不想讓你知道。”


    “哦……”蕭筱聞言,頭垂得更低了。


    宋孝然放下刀,暗中調整了一下唿吸,盡可能平靜地道:“笑笑,那個男人不是好人,你們生活在完全兩個世界,你是白的,他就是黑的,並且他的背景也太複雜,我說句難聽點的,你們在一起,從各方麵都是沒未來的,還不如趁早了斷,你還好過一些。”


    蕭筱眼底苦澀更甚,她自嘲一笑,“這不就是趁早了斷了嗎?”一個晚上,他一通電話也沒打來,如果真不在服務區,他也看到來電提醒,可是,一個電話,一個短信都沒有。如果她想不開,可能就是雷小竹那樣了。


    現在她整個人就是兩半,一半理智地告訴她這個男人太陰暗,她不能碰,一半情感卻拚命想迴到他身邊,卻依舊被他的冷酷無情傷得遍體鱗傷。


    總之每一半都殘破不堪。


    宋孝然見狀,心頭不忍懊悔心疼席卷翻湧,他啞聲道:“笑笑,對不起。”


    蕭筱猛地抬起頭,“你為什麽跟我說對不起?”上次是連歡歡無緣無故這樣說,這迴又輪到了他。難道他與段默言之間的聯係也不若他說的那麽簡單?


    宋孝然迴神,清了清嗓子,“沒什麽。”


    “一定有什麽,你跟段默言到底是怎麽認識的,到底為什麽跟我說對不起啊?”


    “笑笑,你別問了,真沒什麽,”宋孝然敷衍解釋,“不管怎樣,我是造成你們分手的直接原因,我應該說一聲對不起。”


    蕭筱還是狐疑地看著他。


    宋孝然苦笑一聲,“你不相信孝然哥了嗎?”


    聞言,蕭筱臉色變了一變,全身才垮了下來,“對不起,我現在好像任何人都懷疑了。”


    宋孝然的心被一句話刺得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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