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過天劍山,山峰被攔腰斬斷岩石平滑沒有任何凹槽,山中的建築被打得支離破碎,隻剩下少許的地基證明這裏曾經有過建築。


    23個日夜之前,這裏爆發了曠日持久的大戰。


    十幾個傳承萬年的宗門傾巢而出圍攻天劍山,以萬年之底蘊布下大陣,各持本門至寶,集結數以萬計的修士,隻為了除去天下最大的禍害。連續廝殺23個日月,終於成功將妖道擊殺於天劍山。


    這原本是各門各派準備好的說辭,然而現在李長生依舊站著,反倒是他們已經東倒西歪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各門各派死傷大半,普通弟子早在第一天大戰後就撤出了戰場。而後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憑借著法陣與之纏鬥,但仍然過不了幾招就被斬於劍下,金丹修士的消耗平均三分鍾一個。這還是有五六個元嬰大能牽製的情況下,若是沒有他們的桎梏一劍可能所有的人都要當場人頭落地。


    天地同氣大陣無愧於天下數一數二的陣法,它發揮出了巨大的作用,但沒有達到他們預期的效果。原本以為憑借著這個大陣,能夠將李長生慢慢磨死,現在反而是他們被慢慢磨死了。


    第24個日,白晝。


    天地同氣大陣中隻剩下三人,三個半步化神。


    蒼鬆道人,普丈尊者,兮花仙姑三人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們不管是肉體還是神魂都已經達到了極限。蒼鬆道人被斬斷右臂,普丈尊者瞎了一雙眼,兮花仙姑雙腿皆斷以花帶腿。


    而麵前那個紅衣道人,大氣都不曾喘一口。平平無奇的麵容滿是淡漠,一頭烏黑的長發被染得半紅。


    他也累了。


    三人早在一年前就確認了這件事情,可沒想到對方竟強到如此地步。


    強,以一己之力斷送了他們這些萬年宗門的傳承。


    兇,斬去七情六欲劍法,招招致命,縱使是屠萬萬人也不曾動搖半分。


    才,天縱奇才,有劍仙之風範。


    蒼鬆道人驚歎道:“道友果真是天縱之姿,假以時日將不弱於劍仙。”


    恐懼有,但更多的是驚歎。他活了一千多年,許多事情早已看開,對於死亡他並不感到恐懼,相反能死在如此強者手下他興致昂揚。


    迴應他的是一道璀璨的劍光,劍氣斷空,錚錚作響的劍意讓虛空為之戰栗。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要被擠壓殆盡,蒼鬆道人手掌青光大作,一縷微光落到地麵可使一棵樹苗猛竄數米。


    哐當一聲,兩者撞擊在一起發出了清脆的響聲,連帶起的狂風吹得道袍獵獵作響。


    蒼鬆道人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僅有的五指再斷兩根,他沒有哀嚎,更沒有惱怒。


    他繼續說道:“道友,貧道並非繞求饒。我等三人已是大限將至,再無突破的可能。這半步化神就是最好的證明,半步半步,後退半步。


    百年前我們三人齊聚山巔,坐而論道,最終得出了突破之法。”


    李長生沒有迴應他,但也沒有繼續攻擊,顯然是來了一點興趣。他突破煉神化虛是斬去太上而念情,終歸凡人悟本心。


    對於其他人的突破之法他有那麽一絲興趣,也願意給他們多活幾分鍾。沒有了陣法加持的他們,不會在自己手下走過三招。


    這或許就是強者的從容,恍若當年在院落等了自己與兮兒一年之久的道姑。


    這種感覺他並不討厭。


    “我曾在某處瀕臨塌陷的秘境中得到了不知多少年前的一個法門,名為截天運。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氣運可借,隻有借得天下氣運,我等就有一線生機登臨化神。”


    “如此亂世,皆因我等三人而起。”蒼鬆道人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倒也不是懺悔或是愧疚,隻是覺得不值。


    “常言道,老而不死是為賊,說的就是我們三人。道友不知道往後,當你大限將至之時是否像我等這般?”


    李長生神情淡漠,並未詢問所謂的截天運法門,隻是那錚錚作響的劍意再一次籠罩三人。刹那間戰鬥再次爆發,漫天的道法橫空砸來,天劍樸實無華的劍刃上無任何點綴的華光,隻是寒芒閃過便破開了所有的道法。


    火焰雷霆佛光鮮花,一切有形體的事物都一分為二。


    李長生第1個目標就是受傷最重的蒼鬆道人,對方顯然也明白了他的意圖。翻手間一個玉鐲子出現在手上,鐲子光華內蘊,道法渾然天成,是一件至寶。淡淡的熒光籠罩蒼鬆道人,緊接著天劍脫手而出哐當一聲紮入了熒光之中。


    那渾然天成的鐲子出現了一道裂痕,天劍距離蒼鬆道人眉心隻有半寸不到。


    普丈尊者見天劍脫手,仿佛看到了機會一步踏出,腳下金蓮挪移虛空,高舉降魔杵朝著李長生腦門砸去。


    劍修有著無與倫比的攻伐之力,但也非常依賴劍。劍道大能能做到手中無劍心中有劍,劍主如此存在自然也可,但是天劍不是一把普通的劍。有天劍的劍修與沒有天劍的劍修士兩樣事物,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雷鳴聲忽然炸響,普丈尊者隻感覺耳朵嗡的一聲,緊接著一股足以令他窒息的寒冷漫上心神。麵前的紅衣道人微微側目,漆黑深邃的眼眸裏雷光乍現。


    他動了,世界刹那間慢了下來。


    普丈尊者看到對方抬起右手,千萬道雷光在指尖上閃爍。平波緩進的伸向自己的眉心,每前進一毫寸,他的心髒就會加速跳動。


    咚咚咚!


    在一切都變得遲緩的世界,唯有他的心髒跟上了對方手指前進的速度。


    雷霆所至,萬念俱滅。


    李長生一擊斷臂,二擊斷足,三擊貫穿丹田,再次唿吸普丈尊者隻剩下半個軀幹無力的飄落。而這一切也僅僅是一個唿吸的時間,其餘兩人根本來不及救援。


    “阿彌陀佛,謝施主除魔。”


    普丈尊者隻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便神魂消散。


    他扭頭望向了距離自己不足千步的兮花仙姑,兩人目光對上的一刹那,千萬道雷霆閃爍。近乎挪移法門的速度,恐怖至極的功法,轉瞬間千萬次轟擊,一切的一切都讓本就精疲力盡的兮花仙姑。


    李長生伸手捏著兮花仙姑的頭顱,她的臉很小,一掌即可握住。


    那花容月貌的容顏瞬間變得有些蒼白,燦笑道:“李道友,執念如山火,人想滅而風不止,望周知。”


    嗞啦!


    雷霆吞沒了如花似玉般的人兒,隻留下一縷飛灰在空中飄蕩。


    李長生輕輕撒了撒手將她的骨灰撒到了天地間。


    最後一人蒼鬆道人,他正與天劍僵持著,見到其他兩名同伴死亡並未有太大觸動。


    “李道友,遙想600年前,我見你與劍仙還隻是個小輩。如今已經是貧道需仰望之人,世事如棋,棋盤沒變啊。”


    李長生沒有說話,邁步來到他跟前,握著天劍向前一推。冰冷的劍刃沒有任何阻攔的刺穿了他的胸膛,於背後露出劍尖。


    拔劍,鮮血橫飛。


    蒼鬆道人慘笑道:“貧道該有今天,求道啊,求著求著就不像一個人。道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與吾等一般..一樣,是為執念所困之人。”


    “我有何執念?”李長生問道。


    “無外乎情之一字.”


    蒼鬆道人眼中最後一縷光彩消失,身軀落地生根,僅僅數息之間便茁壯成長為一棵10米高的綠樹。


    李長生站在半空中許久,眺望周遭被打得崩裂的天劍山,久久無法迴過神來。一股強烈的疲憊感湧上心頭,他眼睛一閉也跟著掉了下去。


    法力能夠再殺兩日,可他現在想睡覺。


    何昆騰空而起接住了李長生,見對方隻是睡著了,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將人扛在肩膀上,朝著後山飛去,半山腰有一座小院。


    推門進入小院,裏邊的裝飾像某個女子的閨房。何昆用清身咒將李長生身上的血汙全部去除,隨後便將他丟在了床上,扭頭走出小院。


    行走在山間小道,空氣中夾雜著一絲絲的血腥味。


    亂世結束,以後要做點什麽好呢?


    ————————


    三日後。


    荒涼的山脈上到處都是坑坑窪窪,一隻隻烏鴉在空中盤旋,落地站在了一具腐爛屍骸上。將曾經高高在上的神仙眼球戳破吸食著裏邊的汁液,無神的瞳孔中有了一絲靈光。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屍體,修士的血液與那斷劍互相交織融合,孕育出了更加龐大的煞氣。劍宗修士修行絕劍,此劍比之魔道還要極端,死後其佩劍也會保留部分煞氣。如果不加以束縛,誕生邪祟是必然的。


    可惜這裏是天劍山,太上無極劍意天生克製邪祟。


    不過禍害終究是禍害,如果不加以處理,說不定哪一天就跑出一個邪祟為禍天下。劍宗降妖除魔也講究善後,如果條件允許不會留下任何隱患。


    何昆提劍走在山中的小道上,百步外一處坑洞中肉眼可見的煞氣形成了一個直徑10米的漩渦,一具屍體正躺在其中受到無盡的煞氣滋養。


    煞氣是誕生邪祟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各門各派對於煞氣分為許多種。劍中隻分為兩種殺人得來的和人死產生的,劍宗弟子留下的煞氣本身是無害的,可現在被新誕生的煞氣牽引開始往壞的方向變化。


    “活著都如同螻蟻,死後還想為禍。”


    他抬手一劍揮出劍氣撕裂大地,漩渦瞬間被一分為二,其中的屍體盡數化為飛灰。


    何昆繼續邁步向前,幾乎每隔幾百步就會發現新的邪祟。其中有屍體,所畫也有煞氣所化,甚至還有劍宗弟子殘留的劍意與煞氣結合產生的虛影。對此,他自然不會心軟,一並出手將其斬滅。


    山道,宗門廣場,煉丹房,劍閣等等一些自己年輕時的經常往來的地方,時隔多年他再次踏足。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何昆已經不再來這些地方,也看不到這些地方。


    它們因為歲月的沉澱而積滿了灰塵,因為萬物生長綠蔭鳥獸繁茂。


    或許是觸景生情,每到一處地方他都會想起一些事情,多是少年時期的事情。


    “那裏是偷看師姐的地方,當初我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可惜歲月不留人,要是當年我膽氣足一點,說不定就能與師姐相識。”


    “煉丹房的王老二最為摳門,丹藥經常偷工減料。”


    “師妹經常去的劍閣,也就她能夠學會上萬種劍法,其他人都隻是挑幾種埋頭苦練。哎,可惜後來被李長生這個家夥拐跑了,就再也沒有去劍閣。”


    “廣場經常有人兜售一些凡俗的玩物與衣服,師妹小時候大部分衣服與玩具都是從這裏弄來的。”


    “這山道曾經遍布細小的劍意,用來挑選前來求學的凡人與散修。”


    “咳咳咳咳.”


    何昆忽然發出猛烈的咳嗽,等他緩過氣來時,手心多了一灘粘稠帶著一縷縷煞氣的血液。


    血液從他的掌心滑落,滴在地上竟能腐蝕山岩,發出吱啦吱啦的聲音。一股牛皮燒焦的味道撲鼻而來,凡人聞之恐怕會當場斃命。


    血?


    他神情恍惚了半響,想起來自己好像也是修行絕劍之法的,憑借著絕劍成為頂尖的元嬰,如此他才能夠驅使天劍。


    現在算算應該已有70年了。


    “哈哈哈”何昆發出自嘲的笑聲,“弟子修絕劍三十年而斷,我不過是多活了幾年就忘記了這件事。自以為道行高深,功參造化,沒成想最後該來的還是會來。”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液,一邊走一邊估摸自己還能活多久。


    “伱還能活兩年。”


    一道平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何昆轉頭望去隻見身穿白色道袍的道人離他隻有十步之遙。


    原本被血汙染的紅色已經被他用法術清除,可那件青色的道袍已經迴不來了。


    何昆笑道:“你穿白色蠻好看的,總比紅得跟猴屁股一樣好。”


    “你還剩下兩年壽命。”


    李長生不接他的話,將血淋淋的現實說出來。如此直白的性子,讓何昆想起了他的師妹,也是這個樣子。


    “何長老,怎麽才能救你?”


    他的音調不負往日的平靜,低沉中帶著一絲詢問。


    “人終有一死。”何昆微微搖頭,望著對麵山坡上的一排排墓碑。


    “絕劍,絕的是自己的命,續的是天下人的命。現在隻不過是輪到我了,沒有什麽好抗拒與害怕的。”


    “能救……”


    “我是打算摔個粉碎的。”何昆歎息搖頭,“隻是可惜再也見不到第二次盛世,沒辦法敞開肚皮喝酒,也沒辦法去吃一碗師妹心心念念的餛飩。”


    “以後你一人在世,多交些好友,或收幾個徒弟。”


    就在這時一隻手伸來,李長生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差點要將他拽到地上。


    “你幹什麽……”


    何昆疑惑還未表露出來就止住了,他看到李長生眼中的執念,深深的烙印在了瞳孔中。


    走火入魔?!


    “能救,成化神可救。”


    凡人無力,入道無能,煉神化虛之後,李長生認為自己應該能辦到一些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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