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蘭閣老挺直脊背, 直視著他:“皇上是因為當年蘭姓之人差點做了皇後,所以怕我心有芥蒂,所以無法在此一事上信任於我嗎?”


    蕭叡被逼問得一時間答不上來, 蘭閣老是當年他登基之後第一個支持他的肱骨大臣, 雖是他上位正名之後才效忠於他,但這些年可以說是鞠躬盡瘁, 與其說是報效他, 不如說是報效皇帝。


    說他正直, 確是正直,說他狡猾,也是狡猾。


    蕭叡歎了口氣,扶他坐下, 問:“您是從何知道的?”


    蘭閣老道:“公主所言,絕不會有假。”他從袖口中拿出安樂公主親手所寫之紙,展示給蕭叡看。


    蕭叡竟然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他揉了揉跳突作疼的額角。他就說呢, 寧寧這幾天怎麽那麽安靜?還以為是他們瞞得好,結果這小東西早就知道了, 還吸取教訓,不聲不響地幹出大事。


    蘭閣老問:“蘅蕪宮現今所住之人可是皇後本人?”


    蕭叡無法再瞞他,麵對他逼人的目光,隻得承認:“是。”


    “可皇陵裏也躺著一個皇後。”


    蘭閣老道:“您既立了一個秦氏為皇後,再立一個也不是不行,大不了說是她的同胞妹妹便是了。”


    蕭叡真對他刮目相看,他總以為蘭閣老是個迂腐老人,但他有時候又比其他幾位更靈活,先前他有立皇太女之意, 也是蘭閣老第一個屈從。


    不過問題不在他們,隻在秦月本人身上,蕭叡苦笑,秦月不想做他的皇後,他能有什麽法子?


    他實在是左右為難。


    蘭閣老逼他,他卻不能去逼秦月。


    蕭叡思忖了片刻,道是:“朕自認繼位以後勤勤懇懇,從無懈怠。隻在此一事上,請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別無商量的餘地。”


    蕭叡親手捧了他的官帽遞給他。


    蘭閣老拱手,搖頭道:“老臣不能厚顏無恥地再自己戴迴去。”


    蕭叡隻能送走蘭閣老。


    他坐了一會兒,黑著臉,讓人擺駕往蘅蕪宮去,幹什麽?教訓女兒去!


    還沒到宮門口,卻聽見一陣喧嘩。


    他見到了寧寧,卻不能直白地罵她,因為她身邊竟然還圍了好幾位宮妃。


    蕭叡下了禦輦,走至此處,黑著臉問:“這是在做什麽?”


    為首的崔貴妃不敢觸黴頭,懵愣地問:“不是您讓我們過來的嗎?公主與我們說,您要召見我們。”


    但到了蘅蕪宮宮門口,卻被攔住。


    她們便知道不妙了,見到皇上,還不得趕緊撇清自己。


    蕭叡臉色黑的不能更黑,他怒目圓睜,忍了又忍,沉聲道:“胡鬧!”


    罵的是寧寧,但卻是宮妃們唿啦啦地跪了一片。


    還好蘅蕪宮的宮人聽命於他,不然寧寧直接帶了人進去見到她娘親,後果不堪設想。


    卻隻有這個小家夥沒跪下,直挺挺地站著,仰頭盯著自己父皇,眼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蕭叡又覺得她這樣子與她娘親真像,叫人又急又氣。


    崔貴妃跪在地上,直在心底暗道倒黴,以前皇上和皇後鬥法,殃及他這條池魚,而今皇上和公主鬧別扭,又是她遭罪?皇上待皇後留下的這個女兒有多寵愛,就待她們有多無情。


    蕭叡頭一次這麽兇,寧寧被嚇到,本來要說的話,也卡在喉嚨裏說不出口。


    秦月正在一扇門外,她聽見了動靜,也由別人的轉述裏知道了,但她偏偏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出這扇門,去勸說這對父女。


    蕭叡把女兒像是提小雞仔似的拎起來,闊步離開,進了門,又關上。


    眾宮妃們跪了好一會兒,隱約能聽見門內的聲音和動靜,隻能裝成是聾的啞的。


    漸漸平息之後,才有人過來,讓她們各自迴宮,並且告誡不準把此事泄露出去。


    崔貴妃想,假傳聖意也是大罪,皇上連這也要給女兒瞞下來,可是真的太寵愛她了。


    還沒走遠,聽見了公主的哭聲。


    得,這也得裝成沒聽見。


    寧寧平生第一次被父皇打屁股,她哭得堪稱撕心裂肺,比上次得知父皇不會來接她離開哭得更慘烈。


    她的如意算盤盡數落空,還被打了,隻剩下撒潑打滾一條路,大聲嚷嚷:“打死我吧,打死我算了,反正你們也不要我。”


    蕭叡指著她,才打了一下,複哥兒就撲過來要護著姐姐,他沒敢接著打。


    這小兔崽子就開始胡言亂語。


    寧寧抱住弟弟這個護身符,邊哭邊說:“我不管,我要複哥兒留下來。”


    蕭叡板起臉道:“反正你都要鬧都要哭,不想和弟弟分開是吧?那我還是把你送走,讓你跟你娘走好了。”


    秦月站在一旁,盯著這對抱在一起的姐弟,亦是氣得肝疼卻無可奈何:“複哥兒!”


    複哥兒像是被姐姐傳染了叛逆一樣,竟然不聽她的話,低著頭,說:“我也想和姐姐在一塊。”


    蕭叡又好氣又好笑,他在兄弟姐妹的爾虞我詐之中長大,真是第一次見竟然有這麽要好的姐弟,不像是皇家的種,大概是因為兩個孩子都是胡亂養大的。


    好好的說要給孩子過生辰,結果這下倒好,一對姐弟手拉手,鬧得厲害。


    好不容易把兩個小家夥分開。


    寧寧還要去跳井,當然不能成,被攔下來,關在屋子裏,撂狠話說娘和弟弟一走,她就要絕食。


    蕭叡真是無顏麵對秦月。


    一通胡鬧,鬧到夜色都黑了,他焦頭爛額,還要腆著臉去找秦月,沒什麽底氣地保證說:“你且等等,我再哄哄她,總有法子的。不然你先走了,她不一定真的絕食。”


    秦月也快氣死了:“我怎麽走?我還以為說通她了,結果還是這樣。我就知道,一時半會哪能真把她的性子掰迴來。我要是真走了,她還不得恨死我了?憑什麽啊,我辛苦生的孩子卻要恨我。”


    蕭叡實在沒辦法,見她如此咬牙切齒,還緊攥拳頭,愣頭愣腦地說:“你要實在氣不過,打我兩下出去好了,別氣著自己……”


    秦月猛然轉頭,眼眶都紅了,瞪了他好一會兒,真抬起手,作勢要打他,蕭叡一動不動,完全不躲。


    她心底憋著一股氣,心底是真的升起一股弑君的衝動,狠狠地打了他一下。


    蕭叡沒因為她的動作晃動半下,反而是她自己弄得手板心生疼。


    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打蕭叡,以往都隻是動動嘴皮子。


    太生氣了。太生氣了。


    她不管自己手疼,一邊打一邊罵他:“你讓我打你是吧?”


    “還好聚好散,根本沒辦法好聚好散,現在弄得這麽難看,你說該怎麽辦好?寧寧那個性子就是你慣出來的。”


    “要不是你,我怎麽會扔下她那麽多年,讓她變成那個性子?”


    “要不是你,複哥兒也不是生病!”


    她打累了,歇下來,坐在那大口大口地喘氣,要把眼淚給忍迴去:“要不是你,我根本不會生兩個小孩子。我知道我其實也不是什麽好人,我自己都這個樣子,我怎麽教孩子?”


    蕭叡倒也不是完全不疼,畢竟被袖袖錘了那麽多拳,扇了好幾巴掌,他臉都有點麻了,他堂堂一個皇帝怎麽可以這樣呢?他歎了口氣,雪上加霜地說:“寧寧還寫信給蘭閣老了,今早他來找了我一趟。我不肯認,他連官帽都給我摘了。”


    秦月說不出話來。


    他們現在就是走入了一個死局,就像是一團亂纏的線,解不開,假如要剪掉,又太危險。


    怎麽辦?怎麽辦?


    她站起身來,在屋子裏如困獸般踱步,蕭叡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秦月煩不勝煩。


    蕭叡突然問:“都這樣了,我是不是在你心裏已經是無可救藥的無賴了。我還能做個好人嗎?”


    “是。”秦月站住腳步,深吸一口氣,“沒辦法了。本來到了我們這種地步,還想跟彼此做好人,就是很可笑的話。”


    秦月眸中似燃著一團烈火:“皇上。”


    “我現在真想殺了你,一了百了。”


    蕭叡凝視著她,一步步走近過去,他越是接近,秦月的目光就越是灼烈。


    她抬起手,被蕭叡握住,往後壓下,按在桌上。


    按捺了數年的愛意如一潑熱油澆在未燃盡的火燼之上,陡然躥起熊熊烈焰。


    他吻上秦月的嘴唇,秦月如擱淺的魚般掙紮起來,他加重力氣,把她牢牢按住。


    她心緒混亂,既恨蕭叡,也恨自己,更恨命運。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深深陷在泥潭之中,越是想要掙開,就越是逃脫不開。


    咬了蕭叡一下,蕭叡也沒放開她,血腥地味道彌漫在彼此的唇齒之間。


    秦月一直睜著眼睛,等他分開,氣喘籲籲地說:“我就知道你會反悔,你每次都這樣。”


    蕭叡低頭看著她:“秦月,事已至此,我們都沒有迴頭之路,我想做個好人,你也不信,兩個孩子也不依。我們這輩子是不可能好聚好散了。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迴來做皇後吧,我求求你了。”


    “迴來做我的皇後。”


    秦月嘴上還沾著血,像是抹了胭脂。


    蕭叡道:“你做我的皇後,我連兵權也給你,我要是再敢負了你,你要是想捅我一刀你就可以捅,行不行?”


    秦月冷笑:“我要是真捅了你,我豈不是成了禍亂朝綱的千古罪人,你想得美,做夢,你明知道我不會這麽做。”


    蕭叡深吸一口氣,問:“那你與我說,到底要怎樣,你才願意答應做這個皇後?你要什麽我都依你。”


    秦月迴想起那個夢,蕭叡這樣自私的人能胡言亂語到這個地步,確是真的愛她。可能所有人都覺得她不識抬舉,但她仍然不想鬆口,不然她這十幾年的折磨算什麽?


    男人,在沒有錢沒有權的時候第一位愛的都是錢和權,當他有了,無聊寂寞了,才想要一份感情,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


    秦月說:“你能時間倒流,迴到當年,我的孩子沒死,你沒有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辜負我,我就能做這個皇後。”


    她極端惡毒地說:“蕭叡,我真的一看到你我就惡心。我一直記得你第一次去睡別的女人那天,我想著你趴在女人身上,之後你再碰我,我就想吐。”


    “我不知道我的七郎是什麽時候死的。”


    “可能是在你登基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我要做皇後也隻做他的皇後。”


    蕭叡真的覺得自己要瘋了,他放開手。


    秦月坐起身來,兩個人都衣衫淩亂,看著彼此。


    蕭叡迴過頭,從桌上拿來一把剪刀,作勢要遞給他。


    秦月問:“你要做什麽!”


    蕭叡說:“你隻是打我一頓,應當還不夠出氣,我是負了你,是我不好,我也無法讓時間迴到過去,那幹脆你把這口氣出了。”


    蕭叡沒有明說,秦月沒接電話,她盯著那把剪刀,尖端泛著銳利的寒光,她腦袋裏冒出一個極其荒唐的想法,她壓根不敢信,壓了下來,瞪著他說:“你什麽意思?蕭叡。”


    蕭叡平靜地答:“你親手把我閹了吧。反正我們也有了孩子,我不用和別的女人生孩子了,把我閹了,我是不是就算變幹淨了。你應該就不會再惡心我了吧?如此,你迴來做我的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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