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遠銘腳步邁得又快又大,似是剛聽說,急匆匆趕來。


    他身後還跟著幾個大漢,個個魁梧,氣勢洶洶。


    一見到他們,圍觀的百姓自發後退幾步,留出一條通道。


    南昭雪和封天極也混在人群中。


    周遠銘上前,對衙役一抱拳:「二位差官,這是在幹什麽?因何堵著我三叔的家門口?」


    衙役委屈得不行,心說你看清楚,不是我們有意堵門,是我們根本進不去。


    「周公子,誤會,是因為有件事想問問樓先生,我們也是奉命而來。」


    衙役一指哭泣的女子:「此婦人說她丈夫昨夜未歸,懷疑在樓府被害,所以找到衙門,大人這才命我等前來。」


    周遠銘上下打量女子:「你丈夫昨夜未歸,就是在樓府被害了?


    你這是什麽道理?焉知他不是去做別的什麽?」


    身後一名漢子道:「休說城中勾欄瓦舍,就是水上的花船就有好幾艘。


    有多少夜不歸家的爺們兒,他們的婆娘若是都去衙門要人,那官差們還幹不幹別的了?」


    兩名衙役也很想點頭,就是這麽個理兒。


    女子哭道:「不是的,我丈夫不會的。」


    「嗬,你說不會就不會,在樓家……我們漕幫,就沒有虧待弟兄們的!


    就算你男人隻是個廚子,樓先生也定然不會虧待,月例銀子定然不少,這男人有錢在手,有什麽不會幹?」


    人群中一陣哄笑。


    女人停止哭泣,大聲道:「我說不會就不會。我丈夫說了,若他哪日沒有迴家,定然就是遭了毒手!


    他在樓家幹活,不是樓家幹的,還能是誰?」


    南昭雪微蹙眉。


    這女人說的話,可不像是無理取鬧。


    那漢子還想說話,周遠銘抬手,他上前對那女子道:「你丈夫叫什麽名字?」


    「鐵三兒。」


    周遠銘若有所思:「鐵三兒?就是那個會做炙肉的鐵三兒?」


    「正是!」女子點頭,「我丈夫就因為做得一手好炙肉,被樓家相中,這才到府裏做廚子的。」


    話音剛落,府門開了。


    樓聽弦坐著輪椅出來。


    他依舊一身月白錦袍,腿上蓋著毯子,雙手放在膝上。


    四周目光都望向他,他神色平靜如常。


    周遠銘大步過來:「三叔。」


    樓聽弦略頷首:「你怎麽來了?今日不是去渡口檢修船隻了嗎?」


    「本來是要去的,走到半路,聽說三叔這裏出了事,又趕迴來了。」


    「胡鬧,」樓聽弦輕斥,「我這裏能什麽事?豈能因此誤事?」


    「三叔放心,我派了人去,不會出岔子。」周遠銘低聲,「此人是鐵三兒家的。」


    樓聽弦目光轉向女子,女子滿臉是淚,眼含忿恨:「你還我丈夫!」


    「三叔,她……」


    樓聽弦擺手:「無妨。」


    周遠銘退到一旁,幾名大漢也往前湊湊,目光炯炯,盯著女子。


    樓聽弦輕笑:「大家不必緊張,她一個婦人,能如何?」


    衙役趕緊上前抱拳見禮:「三當家,她上衙門告狀,我等需秉公辦理。」


    「應該,」樓聽弦語氣溫和,「二位是官差,接到狀子,查案辦事,找被告問清緣由,也是應該。


    大人體恤我行動不便,不把我鎖拿到堂,已是寬待。」


    衙役鬆口氣:「敢問三當家,鐵三兒可在府中?」


    樓聽弦問女子:「你因何斷定,是我


    害了鐵三兒?」


    「是我丈夫親口說的,若是有一天他沒迴家,就是被害了,還說,讓我給他收屍的時候,去拿他的東西。」


    樓聽弦臉色不變:「什麽東西?」


    「就是……就是他自己的東西,他不是在府裏有間住的屋子嗎?」


    「是有,」樓聽弦不否認,「到汛期忙時,漕幫兄弟們要押船出行,長則三五個月,短則半月二十天,都有可能迴不了揚城。


    鐵三兒雖隻是廚子,但忙時也經常吃住在府裏,並非夜夜歸家。


    我不明白的是,為何之前不見你來要人,怎麽今日反倒說他被害?」


    衙役也看向她。


    四周的人低聲議論:「就是,這是哪門子道理?」


    「這女子有些無理取鬧了吧?」


    「可不是,即便不歸家,也不能說人就是死了吧?這不是咒她丈夫?」


    南昭雪和封天極交換一下眼神,原本擔憂的心又緩緩放下。


    封天極說得對,樓聽弦不是魯莽的人,這麽做,必有深意。


    兩人更不急著現身,站在一旁看事情走向。


    女子略有些慌,但仍舊一口咬定:「之前我丈夫不歸家,什麽都沒有提過,我自然不會在意。


    可這次不同,他很鄭重地說過,現在幫裏不忙,如果不歸家,也會捎口信告訴我,如果沒有,那就是被害了。」


    「他還說,要讓我去他房間拿東西。」


    女子強調。


    樓聽弦點點頭:「也好,既然你如此肯定,這樣吧,你就先去他房間,找找東西,若是找到,就讓你拿走。


    至於他的人,到時候我也自會向差官交待。」


    衙役也讚同:「樓先生所言有理,你怎麽看?」


    「行,那我就進去找東西,不過,先說好,不能有任何阻攔,二位差官要在此處等我。」


    「可以,」樓聽弦同意。


    衙役也答應。


    女子對著周圍的人福福身:「各位鄉親,還請給我做個見證,我進去最多一炷香的功夫便出來,若是出不來……」


    「說什麽屁話!」那名漢子忍不住喝斥,「也不打聽打聽,三當家是什麽人?


    再說,這麽多雙眼睛看著,你往誰身上潑髒水?真是氣煞老子!」


    女子垂首不語,樓聽弦吩咐身後小廝:「帶她去,告訴府裏人,任何人不得阻攔。」


    「是。」


    南昭雪無聲淺笑,對封天極小聲說:「這女子有點意思。


    一直哭訴說要找丈夫,實則最後一句才是關鍵,真正的用意在找東西上。


    方才樓先生說,讓她去找東西,找到什麽都由她帶走,至於她丈夫人怎麽樣,自會交待。


    可怎麽交待?樓先生沒說,她也沒問。」


    「由此看來,相比她丈夫,她更看重東西,」封天極說。


    「正是。」


    南昭雪看著神色自若的樓聽弦:「我懷疑,這是個局,是樓先生自己布的局。」


    封天極勾唇,語氣略顯得意:「不意外,他雖是將領,但也很有計謀,曾是我手下最出色的軍師之一。」


    南昭雪微訝:「厲害厲害。」


    看著封天極傲嬌的小表情,南昭雪的笑意掩在眼底。


    就讓他好好得意一下吧,畢竟,為了百戰,因為時遷,他都快鬱悶死了。


    南昭雪看向樓聽弦的腿,暗下決心,定要想辦法讓他再站起來。


    圍觀的人一個沒走,周遠銘看向門裏,俯身低聲:「三叔,要不要我進去瞧瞧?」


    「不必,耐心等等。」


    一炷香的時間還沒到,人群裏有人喊:「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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