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不知為何忽地停止,失去了琴音的操控,那群惑心蝶也隨之散去。


    盛餘慶雖覺得這琴音撤得古怪,但也無暇多想,隻來得及思考自保的對策。


    方才被那琴音一打岔,他倒是冷靜了下來,得了些空餘想起一件舊事,這件舊事讓他心裏有了個計劃,一個讓他不必冒死和盛羽馳硬碰硬的計劃。


    他將盛風袖推到陰暗處,然後站起身來,揚劍吸引盛羽馳的注意,“有匪劍在我手上,你有本事就來拿,拿不到,你就是孬種!”


    盛羽馳看著他,紅著眼睛,大喝道:“你我一母同胞,你怎可這樣辱我?真以為我比不上你麽!”


    也不知是把他認成什麽人了。


    盛羽馳重複地念叨著:“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們所有人……”數步化作一步,迅疾向少年攻去。


    托了那群蝴蝶的福,盛羽馳的體力消耗不少,現在的速度已然不似先前那般駭人,受了傷的盛餘慶勉強能夠不被追上。


    盛餘慶不要命地調動周身的力氣,用他那半桶水的輕功,直要將盛羽馳引向盛府的待客大廳。


    盛羽馳曾經模湖地和他提過,待客大廳裏設了機關陣,若有強敵,隻需虛與委蛇將其引入,隨後啟動機關,便能將敵人擊斃在大廳之中。


    盛羽馳此刻就是個瘋子,哪裏能記得待客大廳有何危險?


    他雖不知如何啟動那機關,但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比他和盛羽馳硬碰硬來得靠譜兩分。


    一個賣力地逃,一個發瘋地追,少頃,兩人便衝進了盛家的待客大廳。


    這大廳平日裏用以接待貴客,自是氣派寬敞,彰顯主家聲勢,但就是因為太寬敞、擺設太繁多,那機關陣的開關便格外難找,何況盛餘慶一不留神就可能被那瘋子拍死。


    待客大廳被盛羽馳毀得一片狼藉,盛餘慶一邊與其周旋,一邊騰出手腳來,四處尋找機關陣的開關。


    因為實在找不到,盛餘慶急得沒辦法,甚至向盛羽馳本人求問:“嘿,你猜猜看,這大廳裏,什麽東西不能碰?”


    盛羽馳惱怒地拍爛一張屏風,“盛家的東西全都屬於我,沒有一樣我不能碰!”


    盛餘慶:“……”


    果然向瘋子提問是行不通的。


    開關,開關肯定是設在一個很隱秘的地方,否則仆婢們每天裏外打掃,誤觸的風險太大……


    他忽地靈光一閃,想起和周小渡初識的時候,在千溪山韓家的暗道裏,暗門和暗門的開關都用障眼法掩藏起來,為了找到暗門的開關,周小渡把暗門附近所有空空如也的牆壁和地板都踹了個遍,最後竟然真讓她踹出個暗格來,而那開關就設在暗格裏。


    或許,盛家的機關陣也是這麽個道理。


    盛餘慶驀地迴身,一指盛羽馳的腳下,“快看!趙曉雲在看著你呢!”


    盛羽馳低頭望去,什麽都沒有,“你胡說!什麽都沒有!”


    “我沒有胡說,你快看,趙曉雲、盛風刃,他們都在底下看著你呢,他們好想把你拉下去呢!”他陰惻惻地說道。


    “休想!你們休想!”盛羽馳發了瘋地在地上亂踩,直將石板磚踩得碎裂。


    盛餘慶引著他在大廳裏亂踩,將地板損毀得亂七八糟,卻也未曾看到哪一處的地板下藏了玄機。


    既然不是在地板下,那難道是在牆上?地板鋪了石磚容易做設計,可牆壁沒有壁紙、沒有貼磚,一片粉白,卻是更不像。


    那是……


    他餘光瞥見那做了分層設計的幾根大柱子,靈光一閃:在柱子上做文章,似乎是最方便的。


    而這大廳裏的六根大柱子,距離家主座位最近的那一根,按照成年男子的身高來算,最順手的觸發位置,應該是在柱身從下往上數的——第六層。


    盛餘慶想著,一掌用力地擊向那柱身的第六層,果真看到第八層彈出個暗格來,裏麵便是開關。


    生死關頭,他想都沒多想,一把掰下開關來。


    “卡噠”一聲,天花板上瞬間彈出數百架機括,錯落排列的機括倏地對準下方,盡數往大廳內發射。一時間,無數銀釘猶如急雨,紛然落下。


    那銀釘不知是何材質,迅猛射出後,甚至連盛羽馳的護體真氣都無法防禦,直破入皮肉,隨後竟在皮下炸裂開來,崩出一蓬蓬血花。


    盛羽馳置身廳中,因為沒有武器防身,隻能不住用掌風揮開銀釘,但還是被密密麻麻的銀釘打得皮開肉綻,毫無招架之力。


    他口中痛苦地嘶吼著,彷若被射殺的困獸,“啊啊啊——”


    而盛餘慶站在那銀釘唯一的攻擊死角,見狀,不由心頭一喜:這下盛羽馳不死也得掉層皮!


    可是他沒注意到,這數百架機括之中,恰有一台,被盛羽馳的掌風打偏些許,並在連綿不斷的發射受力之中,一點點將發射口往下偏移,越來越趨近於原本設置好的“攻擊死角”——


    少年猶未覺察這危險的逼近,隻是專注地盯著受傷的盛羽馳,手中握緊了有匪劍,隻待時機合適,趁他病,要他命,衝上去補劍。


    至於盛羽馳,他雖然神智混亂,但求生的本能還是在的,他發現了少年所在的安全位置,下意識要衝出釘雨,向那死角而去。


    盛餘慶和他四目相對,心下一緊,做出應戰的起手式。


    “噠噠,噠噠,噠噠……”


    這時,原本死寂的廳堂外,忽有馬蹄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纏在手腕上時不時會細顫的銀鈴鐺,在這時,平靜了下來。盛餘慶似有所感,下意識扭頭去看那馬蹄聲傳來的方向,仿佛隔著那扇凋花紗窗,看見了什麽人。


    腦後驟然有勁風殺近,他這才被迫收迴心神,俯身避過盛羽馳的一記飛踢。


    盛羽馳一腳落空,腿上又被兩枚銀釘擊中,吃痛之下,他兩腿一軟,跪到地板上。


    盛餘慶見他將後背對著自己,抓緊機會將劍擲出,貫穿他的胸口!


    盛羽馳慘叫一聲,撲到地上抽搐著,他渾身浴血,十分痛苦。


    盛餘慶直起腰來,看著那在機關陣中掙紮的血人,心有餘季地鬆了口氣:好險,剛剛差點就被老盛頭一腳爆頭!


    “砰!”一聲巨響,那扇精美的凋花紗窗被馬蹄踏破,一頭高大神駿的白馬闖入了待客大廳。


    騎馬者,正是路上搶了馬一路趕來的周小渡。


    還好,沒來得太晚,氣運之子的小命還在。


    周小渡望見廳堂中紛飛如麻的銀釘機關陣,在這陣仗麵前,倒吸一口涼氣,急忙勒住了馬匹。


    盛餘慶朝她喊道:“危險,別過來!”


    卻見周小渡拔下頭頂玉簪,拋擲向某一處。


    “叮”的一聲脆響,一枚疾射而來的銀釘,被這玉簪打偏。


    與此同時,周小渡從馬背上飛身而下,氣勢洶洶地一頭衝進機關陣裏,也不顧胳膊被銀釘所傷,握住少年的後頸,一把將他按了下去。


    他感到周小渡壓在自己背上,她似是抽出了什麽武器,“叮叮當當”地阻攔著射來的銀釘。


    可是,這裏應該是機關陣的攻擊死角啊,怎麽會有銀釘呢?他一時間想不通。


    他聽到周小渡在他頭頂惡狠狠地罵道:“傻了麽?我不過來,你這會兒都被銀釘爆頭了!等著我給你收屍是不是?”


    他匍匐在地上,這下子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後知後覺地驚出一身冷汗。


    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流到他的後頸,又滴到了地板上,他垂目一瞥:是血。


    不是自己的,是周小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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