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渡去哪裏了?”


    “迴二少爺,奴婢不清楚。”


    “迴二少爺,小的也不清楚。”


    “都退下吧,不必跟著我。”


    少年在陌生的深院裏穿行,周遭都是各色異樣的隱晦目光。夜風蕩起他的衣角,燈影在素衣長發上遊走,花木婆娑,庭如積水空明。


    周小渡經常會離開他一小段時間,有時候會敷衍地給個理由,有時候則是幹脆不解釋,想走就走。


    他早已習慣這人的獨來獨往,也不怎麽多問,因為他知道,周小渡總會迴來找自己的。周小渡的事情有很多,但自己在裏麵應該算是比較重要的一項。


    周小渡是個不大耐煩偽裝心情的人,若是當真厭棄他了,根本不會跟他廢話,轉身就走掉了。


    哪怕他們吵架最兇的那一天,他也沒想過周小渡真的會丟下自己。


    蓮池籠煙,花垂珠晃,夜風送走人聲,少年腳步匆匆,漫無目的地尋覓著。


    若是沒有周小渡,他會怎樣呢?


    或許不會怎樣,隻是,他此刻很想見到周小渡。


    在各懷鬼胎的人們簇擁於前後左右時,他前所未有地思念周小渡。


    他寧願被周小渡冷落譏誚,甚至被揍上兩拳,也不想看著那些虛偽的笑臉堆疊著,將他包圍起來。


    少年人未被歲月磋磨的心髒在這一日,意識到一件事情:


    在他往後漫長的人生裏,還會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不管是曲意逢迎、卑躬屈膝者,亦或是像江思白那般溫和寬宏的良友,都是會遇到的。


    但沒有一個人能和周小渡相比。


    乖戾也好,別扭也罷,這若放在旁人身上,是令他難以忍受的劣習,但因為是周小渡,便隻是,一些特點罷了。


    他曾以為自己生於荒野,隻能與荊棘為伴,但此刻才發現,是他自己的眼裏,隻看到了荊棘。


    人若喜歡荊棘,便會忍不住靠近,一靠近,難免被刺傷,難免會流血。


    鮮花芳草固然馨香幽雅,也不會有傷人之刺,但是,他偏偏就喜歡那一叢荊棘。


    流血也喜歡。


    他想念他的荊棘。


    少年自燈燭煌煌處,尋到燈火闌珊的幽徑,終於在一處僻靜的牆頭望見了那人。


    “周小渡,我找了你好久。”


    周小渡躺在院牆上曬月亮,聽到有人喚她,歪身去看,便見那小子穿得人模狗樣地站在牆角下看自己。


    她不爽地迴道:“找我作甚?我是你爹還是你娘?盛家的下人不夠你使喚的?”


    能不能讓她清靜會兒。


    芝麻道:“你先下來,我這樣跟你說話脖子酸。”


    周小渡眼珠子一轉,便見他身旁杵了一棵一人多高的茉莉花樹,純白芬芳,在夏夜裏浮動著香氣。


    茉莉,莫理。


    她理直氣壯地想:花兒都不讓我理你。


    若是茉莉花生有靈智,必要大叫冤枉:我不是,我沒有,這鍋我不背。


    周小渡罵道:“使喚誰呢?我樂意待上麵,你不說拉倒。”說著,又躺了迴去。


    芝麻低下頭來,訕訕地拍了拍牆麵,這牆太高了,又無處借力,以他這剛入門的輕功,根本飛不上去。


    過了半晌,他抬了張梯子過來,搭在牆上,“嗒嗒嗒”地踩上去,冒出個腦袋來,眼睛晶亮地看著周小渡,“周小渡,給我挪個地兒唄!”


    周小渡斜睨了一眼他身下的竹梯,眼裏是毫不掩飾的嘲諷,“嗬。”


    上個牆都費勁兒,小弱雞。


    見她不肯動,芝麻卻是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又在心裏罵我是廢物啦?”


    周小渡:才沒有,我說的是弱雞。


    他兩手握著竹竿,輕聲道:“我天賦不好,入門又晚,你便姑且忍忍我吧,至少我還挺刻苦的,是不是?以後你覺得不痛快,想要拿我撒撒氣的時候,我也忍忍你……”


    周小渡一聽便沉了臉,冷笑起來,“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還知道我拿你當撒氣包呢,嘴上陰陽怪氣的,心裏更指不定怎麽咒我呢,是不是?”


    “我不會咒你,我願意給你當撒氣包……唔,之前氣極了可能是有咒過兩句吧,但是吵架嘛,都是氣話,不能算數的……”冠冕堂皇的話他不是不會說,但眼下他每一句都老實坦誠得像在陰陽怪氣。


    “哦?你是怎麽咒我的?”周小渡微笑起來。


    少年心虛地目光閃躲起來,“也沒有怎麽咒啦……就讓它過去吧……”


    “哦——是不能被我聽到的水平,對吧?”周小渡笑得很危險。


    他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請求道:“周小渡,我們和好吧。”


    周小渡愣了一下:這算什麽?小孩子都不會說什麽和好的話吧?你是大孩子了,沒想到竟然這麽幼稚。


    幼稚鬼在那頭自顧自地說著,“像你這樣的朋友,我這輩子估計也就你這麽一個了,我願意忍著你,你打我罵我也無所謂,隻要能繼續做朋友就好了……”


    周小渡靜靜地看著他。


    “以後我或許還會有新的名字,但是我想當你一個人的芝麻。


    “被當小狗一樣逗著玩兒也可以,反正你自己也說了,在你心裏狗比人可愛,或許也就是因為這一點,有的時候你還會哄我開心……


    “所以,我們和好吧,你別再把我甩開了,好不好?”


    周小渡對上他澄如琉璃的眼童,一時間無言以對。


    她給別人當了這麽多年的狗,拚了命才掙脫繩子站起來當一個人,沒想到現在有個小蠢貨,在她麵前,對她說,她可以把他當成狗……


    周小渡忽然有點羨慕,隻有他這樣天真單純的人,才能坦然將這種話講出來,因為在這小孩兒的世界裏,狗不是一種多麽低賤的東西。


    他把劑子當兄弟,所以他以為,自己也是在把他當兄弟。


    明明苦也沒少吃,怎麽還能這麽蠢呢?周小渡想著,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的頭。


    還別說,這神態確實像隻小狗一樣。


    芝麻下意識將頭後仰,躲開她的手,沒想到直接將整張梯子都帶得重心後移,“哎!”


    眼見就要向後砸落,重重跌倒——


    周小渡手一撐,身子騰起變換成坐姿,右腳適時伸了出去,將那梯子勾住,穩穩地卡在腳背上。


    有驚無險地僵持在高牆邊。


    周小渡挑挑眉,不滿地問:“你躲什麽?”


    “我、我怕你打我。”芝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周小渡嗤笑起來,“剛剛是誰說的?打你罵你都無所謂,隻要繼續做朋友就好了。”


    芝麻有些委屈,“本能反應,我也不想的嘛。”要不是有江思白的藥膏,他現在臉上估計還是腫著的呢,那是真的疼。


    “那我現在先跟你打聲招唿,我想鬆腳了。怎麽樣,你有意見嗎?”周小渡笑靨如花。


    少年看了看身下的地麵,沒有很尖銳的物件,應該不至於血濺當場、一命嗚唿,遂可憐巴巴地搖搖頭,“沒有意見。”然後就閉上了眼睛,引頸就戮的毅然模樣。


    周小渡忍俊不禁,惡劣地將腳收了迴去。


    “吱嘎”一聲,竹梯朝後倒去——


    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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